49 開張
串串是此世沒有的吃法,許清沅取店名時就留了點心眼兒,直接定了「串串」兩字,這樣即便以後有人跟風模仿,但只要提到串串心裡總會帶起點對她這家店的想頭。
臨街六七尺寬的大門,門上的木板俱都一塊一塊地卸了下來,兩掛喜慶的鞭炮一放,聲音聞達門前筆直通泰的街市,有那路過的好奇張望過來,看一眼便覺得稀奇:只見不大的堂內擺著七八張方桌,桌子中間挖出一個幾乎臉盆大的圓洞,每張桌子下面接一個泥爐,桌子旁邊放著炭簍子。眼見有客人自己端了菜上桌,這一看更稀奇了,菜都是生的!
這家店竟然讓客人自己做?那花錢圖個啥子?
劉亮肩上搭一條白凈嶄新的布巾子,見到駐足看稀奇的路人但凡流露出一二分意動,便上前熱情招呼:「您上裡頭看看去,咱們家這吃法兒新鮮的很,景山鎮上頭一家,成都府里也不一定有的!」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成都府住著王爺呢,啥子都有。」路人見這小夥計口氣恁大,輕蔑地戳了他一句,然而店內飄出的湯底味道實在誘人,忍不住朝裡面邁了腳步。
「對頭,您說的對!」劉亮並不反駁,將人迎進店內,又眉花眼笑地招呼下一個……
「哎呀,一個多月沒吃了,光聞著味兒就流口水!」說話的是個年輕人,一邊選菜一邊和同窗說著閑篇,同窗里有個人頭一回遇到這種吃法,在竹籤串好的各種蔬菜前犯了選擇困難症,一邊糾結一邊笑道:「總聽你吹噓什麼『串串』好吃,今日倒要嘗一嘗是真的味道好,還是你暗中入了股,想誆我們的錢袋子的。」
「瞧瞧這人,鑽到錢眼子里去了!」先頭那開朗的年輕人轉身打趣一句,「哎喲」一聲,催促猶自糾結菜色的同窗:「咱快點,後面還有人排著吶。」那糾結的年輕人回頭一看,果然後頭已經等了好幾撥客人,再看一下店家在架子上擺好的菜的分量,心裡粗估了一番,怕等他第二輪來選選菜時有些品種就沒了。恰好這時有客人的鍋底已經煮開了,香氣隨著蒸汽瀰漫開來,年輕人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這下一點兒都不猶豫了,趕緊挑著平日喜歡的菜撿了滿滿一大海碗……
葉蘭從後頭灶屋裡伸出頭,不住朝前面堂內張望,她腦子比丈夫靈活一些,但也是家裡幾輩子都在土裡刨吃食的人,娘家村裡有人會烙餅,趕集時挑個擔子往路邊支起爐子,一天下來得著二三十文錢,葉蘭就覺得很了不起了。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家裡竟然能盤下鋪面開店!
前些日子在縣學門口的人氣已經讓葉蘭對外甥女徹底地信服,不過臨到要開張的這幾天她還是不免緊張焦慮起來,昨天夜裡就沒怎麼睡著……這會兒看到前頭店裡的幾張桌子都坐滿了,店門口還有人坐在卸下來的門板上等著,葉蘭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孩子他娘,快別看了,熱水要不夠用了。」劉大舅腳下不停,手裡端著碗碟筷子往前堂送。丈夫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對開店不太贊成,但只要干起活來絕不會偷懶耍滑,葉蘭笑著應了兩聲,趕緊往灶裡頭添了一把青岡葉。灶裡頭的火轟然竄得老高,葉蘭的心裡更美了,火旺火笑,是好兆頭啊!
原先這房子只有一個泥巴和石頭混砌的矮灶,一添柴燒火就青煙亂竄,眾人住進來以後在許清沅的堅持下請了一個口碑好的師傅,將原來的灶拆了重砌,並且在相鄰的梢間里另用青磚砌了一個,現在兩個灶一個專用來燒熱水、做小菜,一個用來熬調料、煮鍋底。今天江氏主動要求來幫忙,她一個年輕婦人不好到前堂露面,就負責在後頭洗菜以及燒水。
鍋底都是煮沸了才連著小鐵鍋一併端上桌,泥爐里添幾塊木炭便能讓湯水一直咕嘟咕嘟滾開,前堂朝街的大門和朝後院的門窗全開,對流風一過,屋子裡的湯香四處溢散卻並不讓人覺得悶熱。店裡飄出去的香氣誘人,客人們一邊燙一入口的吃法又很有感染力,店內進出的人一直絡繹不絕,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最輕鬆的要算許清沅了,她倒是想去給其他人幫忙,但是作為一大家人里文化最高的一個,她得負責記賬,順帶負責給客人打櫃檯後幾個罈子里的酒水。饒是最輕鬆,她也忙得額頭冒出了細汗。
「許姑娘。」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孩子進門直奔櫃檯,雙手規規矩矩朝許清沅奉上一個大盒子,許清沅一愣,仔細一看有些眼熟。
那小廝年齡很小尚未留頭,見許清沅面露疑惑,笑道:「少爺聽說您家店鋪開張,他人不方便過來,特意叫我過來給您送賀禮的。」
許清沅認識的人里只有那麼一位被稱為少爺,仔細一看,果然這小廝是何明川的書童,有些驚訝也有些高興,從櫃檯里抓一把備著的果子糖給那小廝,問道:「你們少爺太有心了,替我多謝他。他最近忙什麼呢?」
「少爺他……家裡最近出了點事兒,一時走不開。」小廝原是臉上帶笑,接過了許清沅的糖,聽到許清沅問這一句倒支支吾吾,似有些不便言明,見許清沅沒有追問的意思,鬆了口氣道:「少爺讓我帶話給您,等他料理清楚了就過來找您。」
許清沅聽得一頭霧水,那小廝倒似怕她細問,轉過身飛也似地跑了。她正準備打開盒子,就聽到門口有人脆生生喊她:「許大丫,許老闆——」
許清沅只得將盒子收進櫃檯里,抬起頭看到杜雙、杜明兄妹倆正抬腳走進店裡,打趣她的正是杜雙。許清沅佯怒,捉住杜雙的胳膊朝杜明告狀:「杜明哥,你妹妹變壞了,快打她!」
「我看該打的是你!」杜雙反過來捏了許清沅一把,「哼,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還說什麼一起長大的情分,可憐我還要巴巴地趕過來幫忙,傷心吶——」
許清沅知道兄妹倆是誠心過來幫忙的,今天店裡確實也人手不足,跟杜雙求過饒后便不再客氣,直指後頭院子:「雙雙去後院幫我舅娘理菜,杜明哥去幫我大舅吧,辛苦你們了。」
「那個,還有一個人呢。」杜雙聲音突然小了些,有些忸怩地指著一個人道:「他也是來幫忙的。」
許清沅這才注意到兄妹倆旁邊跟著個年輕後生,眼睛在杜雙和那後生之間溜一個來回,杜雙的臉蛋兒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了紅,頭也埋低了些。
「這是程槐,我爹老朋友的兒子,剛從雲州過來。」杜明說著往那後生肩膀上拍了拍,顯見十分親昵熟悉,「我爹回來見到槐弟一定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