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守身三年(1)

150.守身三年(1)

今年的冬天,來得很快。

十一月,北風呼嘯而來,冷冽的寒風中,夾著零星的雪花。

盈袖穿著面料柔軟的天藍色緞面旗袍,圍著白色的狐毛披肩,走在街上,雪花藏在她烏黑的發間。

拉開門進了家,就看到黛絲坐在沙發上,陪著真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什麼。

而真真則摸著她五月大的肚子,好奇地問著童稚的話語。

上官長青在一邊煮咖啡,看資料。

今天開始進入寒冬,他不想出門,便把辦公室里的事務都帶回家處理。

至於黛絲……盈袖能想象到。應該是他不想把她丟在冷清的洋樓里,所以他便把她帶到土菲花園的別墅來了。

聽到門把擰開的聲音,上官長青抬起頭來,看到盈袖頭上、肩上沾著雪花,不由擱下文件,向她走來。

「今天的風雪那麼大,怎麼不讓司機去接你?」他說著,幫她拍掉肩頭的銀白。

盈袖抬眼,恰好對上黛絲黯然的臉。

她大約是認為,上官長青對盈袖舊情難忘吧。

其實是她多想了,長青不是品性惡劣的男人,他不會腳踏兩條船。

吃午飯的時候,上官長青坐在中間的主位上,身旁兩側,分別是盈袖和黛絲。

由於上官長青不是個能炒話題的人,盈袖也不是個能熱氣氛的,那個黛絲更是柔順沉默,所以這一頓飯,吃得有點怪味兒。

「舅舅,我想吃那個蝦」真真持著筷子,怎麼也夠不著對面那盤清蒸龍蝦。

上官長青幫她夾起,然後剝了殼,放到她碗里。

「你別慣著她,」盈袖說,「你吃你自己的吧,她要是喜歡吃蝦,就自己剝殼子。」

上官長青不贊同,「她還小,該慣。「況且……他以後估計是沒機會寵愛著真真了。

他想到這裡,心頭有些感傷。夾起一塊雞翅遞給盈袖,他說:「上面澆了你最愛的麻辣油。」

盈袖喜歡吃麻辣的雞翅,是以也不跟他客氣了。

黛絲輕輕地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洗手間。」

上官長青看她。「怎麼了?」

「我的胃……不太舒服。」黛絲說完,便朝洗手間去了。

上官長青感到奇怪,「不是已經過了孕吐期了么,飲食應該規律了吧?」

盈袖默然,一聽到他這話,便明白了。她也站了起來,說:「我去看看她。」

上官長青看著她們一前一後地拐進洗手間,心道怎麼一個兩個都往洗手間跑?他轉頭看了真真一眼,「舅舅給你剝蝦殼。」

洗手間里,黛絲望著鏡中的自己發獃。

在決定住進別墅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做好了面對盈袖的準備。老實說,她不覺得自己的容貌比盈袖遜色,她的身份也不見得比她高貴。只不過她們之間最明顯的區別,就是正室與外室的尊卑。

在拉林苑居住的時候,她就像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雖然不自由,但是上官長青會經常來看她,跟她一起吃飯,有時會宿在拉林苑裡,這讓她感到歡喜幸福,甚至讓她生出一種,就這麼過完一生也好的想法。

至少跟他獨處的時候,她並沒有感到自己的可恥。

可來到別墅,與盈袖生活在一起,她便覺得心口好像壓了一塊大石,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尤其,看到他給她夾菜,自然而然表露出來的呵護和關愛。就讓她心慌。

這無關嫉妒,她的心被那股羞恥感折磨著。

他們就像親密無間的一家人,而她就是那個插足的,破壞這一切的第三者!

強烈的羞恥感讓她無地自容,只想逃開,躲避。

於是,她就躲到洗手間來了。

她掬水清洗自己的臉。企圖讓思緒冷靜。拿出毛巾,抬起頭來準備擦乾自己的時候,就看到明亮光滑的西洋鏡里,映著盈袖那張素凈的臉。

她心頭暗驚,回過頭來,努力地揚起一個笑容,「你怎麼……也來了?」

盈袖沒有回應她的話。就這麼盯著她,打量的,審視的。

黛絲被她看得不自在,她的目光清透而犀利,彷彿能看進人的心裡去。

「長青有沒有跟你說過,」半晌,她緩緩開口,「十二月過後,我就要離開?」

「離開?」黛絲驚詫,「……你要去哪?」

盈袖倚在門口,說:「去日本,以後不會再回來。」

黛絲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著她,「為什麼?」

原來上官長青沒有跟她提起離婚的事。既然這樣,她也就不提了吧。

距離十二月越近,盈袖在卡爾丹翰音樂學院的畢業時間也越發臨近。

終於在十二月十號,盈袖領著學院頒發與她的榮譽證書,站在高台上,彈了一首她自創的代表歌曲,然後在熱烈的掌聲中緩緩謝幕。

盈袖一直認為,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比時間更加珍貴了。

糧食可以浪費,金錢也可以浪費,唯獨時間不可浪費。

畢業后,她即刻就準備出發日本,不想耽誤一時半刻的時間。

那天,上官長青開車送黛絲到醫院孕檢。

盈袖收拾好東西。便帶著真真離開了土菲花園,她沒有向上官長青告別,但也不是一聲不響地走。

她給他留了信的。

輪船的行程是下午三點。

盈袖摸出懷錶一看,此時才一點鐘,還有兩個小時就要啟程。

她在這個時候,想起了慕奕。

也不知道現在他怎麼樣了呢,是否還留在奧克斯?對了,貝拉說過,她救了慕奕的命,所以他必須在漁村無條件地工作一年,以作報答。

所以,他還在漁村吧?

走在奧克斯小鎮的路上,真真很靈敏地覺察到這條熟悉的街道,她仰頭看著盈袖,「媽媽。我們這是要去找那個爸爸嗎?」

「是啊。」盈袖說。

「可是,他不想見我們……」真真兩條眉毛糾結著,「他不喜歡我們,為什麼還要去找他?」

盈袖笑了笑,蹲了下來,與她平視,「真真知不知道。以後,我們就再也不會跟他相見了?所以,我們就當是去看他最後一次,跟他做個告別。」

真真想了想,點頭,「那好吧。」

只是盈袖沒想到,這一次去了漁村。卻是人走茶涼。

當貝拉告訴她,慕奕早在三個月前就回國的時候,她愣了好久。

她知道他遲早要回國的,只不過沒有想到,他會比她先走一步,且走得如此乾脆,連一個告別的機會都不肯給她……

「上官太太?」貝拉瞧見她眼眶微紅,不由試探地問道:「你在為他傷心嗎?」

「沒有。」盈袖勉強地笑笑,「海邊風大,眼睛進了沙子。」

話落,她恍惚了一下,回想起塵封已久的那段過往

那一年,那一夜,在海島之上。

眼睛進了沙。他會彎下腰來,為她吹拂。

他們坐在礁石上,相擁而眠。

在沒有鮮花,沒有掌聲,沒有戒指,也沒有燭光晚餐的海上,他對她求了婚。

「我知道我這個人很土匪。沒什麼文化,也不會說什麼好聽的、浪漫的求愛詞。但是上官盈袖,我想告訴你,我想娶你,想保護你,做你的男人!你願不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女人。做孩子她媽?」

海誓山盟,一旦久經離別,就會崩塌瓦解。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之間演變成了這個樣子?

盈袖帶著滿心失意,轉身一步步地離開。

在她踏上去往日本的郵輪時,慕奕的飛機剛剛抵達南洋。

他終於回來接她了,不管之前她和上官長青有沒有肌膚之親。有沒有同床共枕,也已經不重要了!

他這回,說什麼也不會再放手。

和賈平馬不停蹄地來到凱撒路的土菲公園,正好看見上官長青站在二樓的落地窗前,怔怔地出神。

他手上捏著信箋,是她留下的信。

她說,她去日本了,大約三年後就會回國定居。

她會照顧好自己的,也希望他也能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不要熬夜,不要喝過量的咖啡,不要抽太多的煙。

離婚書她已經簽好了,就放在抽屜里。

只要他簽下他自己的名字,他們的婚姻就正式解除了。

離婚書一共兩份,她的那份。暫時放在史密斯律師那裡,也順便過去簽名吧。

等以後有機會,就會去拿回那一份協議。

她是個愛惜時間的人,所以就先走了。

原諒她沒有與他面對面地告別。

……

上官長青緩緩地將那封信箋撕碎,然後放進垃圾桶里。

這時候,他聽見外面有人在叫喊,一抬頭。沒想到是慕奕。

他抿了抿唇,對管家道:「去請他進來吧。」

管家對慕奕印象頗深,當即就認出了他,一絲疑惑浮上眼角。

記得之前,上官先生臉色驚慌的,叫她不要去開門。

一年後的今天,他面色平靜的,讓她去請那個人進來。

慕奕跟賈平跨步進門,然後在他面前落座,他眼神冷冽,透著一股勢在必得的氣勢。

「上官長青,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今天,我是來帶走盈袖的。我希望你能跟她離婚。離婚後,我會給你補償。」

補償……?上官長青聞言,笑了一下。

「長青……」一個柔婉的,口音彆扭的聲音響起。

上官長青和慕奕同時回頭。

慕奕銳利地盯著站在玄關處的洋女人,她穿著棉麻睡衣,頂著隆起的肚子,端著一碗湯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你是誰?」

黛絲蹙起了眉。一時語塞。

上官長青,從未給她一個明確的名分,這叫她怎麼說得出口。

慕奕眼裡殺機頓起,倏地轉頭,看向上官長青,「你膽子不小,敢婚內出軌!」

他為盈袖感到屈辱。她嫁的都是什麼人。虧他之前還以為,上官長青看著穩重也靠譜,能許她安穩的生活。在生死的邊緣,他選擇信任上官長青。

慕奕這句話,牽動了上官長青心裡的某個傷口。明明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可它還是不能癒合,一觸就會泛疼。他冷著臉。說:「我跟盈袖,離婚了。」

話落,客廳里響起了瓷器破碎的聲音。

是黛絲,手上的碗掉落在地上。

慕奕更是驚得出沙發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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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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