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坦白
「不是。」謝凌雲搖頭,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乾巴巴道,「我是給你送飯的。大姐姐不吃飯,阿娘很擔心。」
「擔心我?」謝萱笑得怪異,眼角卻有淚滑出,自言自語,「擔心我……」
「你先吃點東西吧,絕食不好。」謝凌雲放下食盒,「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謝萱斜了妹妹一眼:「你幫我?呵,你又能幫我什麼?在咱們父親面前求情?還是直接替我出嫁?」
「啊……」謝凌雲的臉騰的紅了,「我後天才滿十歲,不能替你出嫁。不過,求情的話我講過了,爹爹不聽我。你要逃婚么?或者讓孫家退親?要是孫家退了親,爹爹也不會怪到你頭上。」
「逃婚?」謝萱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我一個弱女子,你讓我逃婚?逃哪裡去?還讓孫家退親?好不容易攀上縣老爺,他們會捨得退么?」
她這麼一說,謝凌雲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謝萱盯了妹妹一會兒,勾唇一笑,盡顯譏誚:「你口口聲聲說幫我,也不過如此。」
這話聽在耳中,讓人不大舒服。謝凌雲道:「我這不是在幫你想主意么?要不,就說你脾氣極差?或者得了重病,會過人?要不,就說你克夫……」思來想去,讓對方主動退親,無非就這幾個法子。
謝萱只靜靜地盯著她,眼中似有碎冰浮動。
「要不就說這是父母之命,不是你自己的意思,你心中另有所屬,希望那個孫公子成全?」謝凌雲記得,那日在母親房門外,聽父親說什麼私定終身。大姐姐不願意出嫁,是因為心裡有別人了吧?
謝萱看著妹妹,半晌才冷笑出聲:「這就是你的主意?」
「我只能想到這麼多……」謝凌雲如實回答,「那你說怎麼辦?」
謝萱垂眸不語,也是,跟人家沒關係,人家怎麼可能為她盡心儘力?她本來就不該奢求太多的。她嘆了口氣,輕聲道:「你回去吧,我去找父親。」
「哦。」謝凌雲只得道,「那我走了,你多少吃點,別餓壞了身體。」她輕手輕腳出去,順便掩了門。
房間再次恢復了安靜,謝萱掃了一眼食盒,不為所動,她徑直走向梳妝台邊坐下,慢慢地拿起了眉筆。
謝芸所謂的主意,沒一個靠譜的。這件事,只能她自己來了。
好好收拾了一番,確定毫無憔悴之態,謝萱施施然出了房門,向父親的書房走去。謝律正好就在書房。
謝萱盈盈施了一禮:「父親,女兒有話要說。」
「要是想一哭二鬧三上吊,趁早回去。」謝律語氣冷漠。
謝萱身子微微一晃,輕聲道:「按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萱兒不該不滿,只是萱兒實在不想後半生獨在異鄉,連父母的面都見不著……」她說著淚珠滾滾而落。
謝律雙眉緊蹙:「你什麼意思?」
「父親後年就會調回京城,萱兒嫁到孫家,以後山高路遠,要見父母的面,該有多難……」謝萱泣道。
「後年回京?」謝律臉色難看,他哪裡還有回去的機會?
「是的,後年太子繼位,顧念少年時的情分,會召父親回京,委以重任……」謝萱一咬牙,說出了她最大的秘密。
謝律勃然變色,心裡砰砰直跳,口中呵斥:「混賬!這等胡話也敢說的!」
——初時他也想過此等情景,然而隨著一年又一年的蹉跎,魏王年紀漸長,東宮地位岌岌可危,他哪裡還敢做這樣的夢?今日被女兒說出心裡隱約期盼又不敢深想的願望,他興奮而不安。
謝萱面上毫無懼色:「萱兒不是胡說。從小,父親就誇萱兒聰明早慧,其實不是萱兒聰明,而是萱兒自小得神仙點化,能預知將來事。」看著父親驚疑不定的臉,她自嘲一笑:「看來,父親還是不信……」
謝律震驚了,他緩緩吸了口氣:「你這番胡話,我不相信。不過倒也難為你能扯這一大篇謊話來。」
「萱兒說的都是真的!」
「你能預知將來事,那你就沒預知到你這婚事?」謝律嗤笑,「你既與孫九郎私定終身,又何必哭哭啼啼,做盡姿態?」——他是突然察覺到不對的。
「私定終身?」謝萱茫然,「我根本就不認識他,哪裡來的私定終身!」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她咬牙道:「是有人害我,肯定是孫家想騙父親同意親事,才會如此下作。」
——她隱隱覺得此事與謝懷信和馮姨娘有關,雖然那天他們含糊其辭。她不能說,她只能往孫家身上推。
謝萱眼淚順著腮邊流下:「萱兒自幼得父母教導,何曾有一刻逾矩?父親寧可相信外人,都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女兒嗎?」
謝律將信將疑,那日黃媒婆的話以及馮姨娘的反應,他還記憶猶新。誰害她?她姨娘會害她么?不對,馮姨娘好像並沒有十分明確的說女兒與孫九暗許了終身……
先時他惱恨她不守規矩,怒氣消退,他倒是又想起她是他疼愛了十多年的長女了。
謝萱還在哀哀哭泣,謝律心煩之餘,又生出一絲心疼來。看著女兒滿是淚水的臉,他心想,莫非這中間的確有誤會?若真是孫家刻意想讓他誤會,那可真是其心可誅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
謝萱鄭重點頭:「是真的,都是真的。父親後年回京是真的,從沒見過那個孫九郎,也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