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齊
劉媽媽憂心忡忡,將她的發現告訴薛氏。
薛氏失笑:「那就請大夫來看看吧。」她尋思著阿芸吃的不少,卻沒見積了食,多半是小兒貪吃,不是什麼毛病。
果然,大夫小心翼翼診脈后,說道:「不礙事,不礙事。」頓了一頓,又斟酌著道:「其實,小姐吃的多些也沒什麼,身子健康才會如此。」
劉媽媽這才放心。
謝凌雲呆愣半晌,紅霞布滿臉頰。太羞人了,請大夫來竟是因為她吃得多!
她有點委屈,明明也不算很多嘛!
她每天走路調息,本就餓得快。難道非要像貓一樣的飯量才算正常么?
官家小姐也不易做。
不過,既然大夫這樣說了,以後稍微注意一下就是了。
雖然謝凌雲一心長大,但成長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日子也得一天天數著過,並不能像師兄講故事那樣,一眨眼就到了多少年後。
第二年開春后,謝凌雲已經完全可以自己走路,自己吃飯。
她很高興,當然,她的父母也發覺她長大了,尤其是她的父親。
謝律多次有意無意提起該給女兒找夫子了。
薛氏點頭:"是,正留意著呢。"
謝凌雲不解:"大姐姐和二姐姐也都找夫子了么?"
她原以為謝萱和謝蕙都如是,可是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兒,兩個姐姐都沒有啊。
謝律瞧了妻子一眼,卻對女兒道:"你與你兩個姐姐不同,你是嫡女。"
謝凌雲第一次從父親口中聽到嫡女這個說法,她心念微動,瞬時瞭然:大約這就是劉媽媽說的太太養的。
她想起在天辰派時,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的不同,似乎有點明白,卻又覺得不該如此類比。但一時之間,她竟想不到更好的。
薛氏心中冷笑,面上卻分毫不顯:"話雖如此,可她們到底要叫我一聲母親的。你這做父親的,可以不公,我這做母親的,卻不能不慈了。都是謝家的女兒,是該好生教導,總不能她們回京后,被螢螢她們比了下去。只是綏陽地偏,不如京城,才女本就少,有賢德的才女更是少見,夫子並不好找。"
螢螢是謝律大哥謝德的長女,算是京中貴女典範。
謝律想想果然如此,也不管當著女兒的面了,當即作了一揖:"琬琬,你真是我的賢妻。"
目睹了這一切的謝凌雲目瞪口呆:等等,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她好像不大明白父母的相處之道啊。
上輩子她沒見過親生父母,不知道他們怎麼相處,但她也接觸過夫妻,她總覺得夫妻之間不該是這樣的。
思來想去,她只能用一句官宦人家與江湖不同來為自己解惑。
然而綏陽女夫子真的難找,遠不比京城。六月份的時候,薛氏找到了一個姓陳的夫子。可惜謝律看了那陳夫子一眼,覺得她舉止輕浮,不堪為人師,就借故辭了她。薛氏只得再重新找起。
謝律公事繁忙,也只有在看到長女時,才會想起此事,旁敲側擊催一催薛氏。
薛氏也有點慌了,只得道:「不如先不找女夫子,年老的老夫子也是有的。左右姑娘們年紀都還小,不用避諱。」
謝律不悅:「這怎麼行?遲些不要緊,一定要是個女夫子,要有才學,要有好的德行。咱們是請夫子的,可不能什麼不三不四的都請來。」
他都答應萱兒了,豈可失信?而且萱兒聰慧,不能讓庸師誤了她。
薛氏只能繼續託人去找。可惜,女子讀書的少,才德兼備的,大多家境優渥,不願做人西席。
九月,合適的女夫子還沒找到,謝凌雲先收到了京城舅家送來的小弓箭和小馬駒。
謝家舅舅還附了封信,說是駿馬生了小馬駒,送給外甥女,提前當作是生辰賀禮。
這小馬駒是派專人送來的,一路頗為不易。
然而薛氏卻哭笑不得,她這個哥哥,行事還是這麼古怪。哪有給女孩子刀劍馬駒的?
聽說是送給自己的,謝凌雲高興極了。上輩子她一直想一人一馬一劍行走江湖。這位舅舅也是江湖中人么?卻不知是何門何派?
她問母親:「阿娘,舅舅是江湖人嗎?」
薛氏微怔,不知女兒從哪裡聽到的江湖的說法,笑道:「他倒是想在江湖,可惜身居廟堂,有心無力。」
那就不是江湖人了?她有點失望。真奇怪,她出生也快兩年了,怎麼一個會武功的都沒看到?以前不是說有些不入流的學武之人,會給人做護院么?怎麼謝家的護院沒有一個會武的?
她有心想問問母親,但是直覺告訴她,母親這樣的柔弱婦人,不會高興聽見打打殺殺的。還是不讓她擔心好了。
反正練武的事,她可以偷著來。天辰派的內功心法,武術招式,她早爛熟於心。
薛氏在給兄長的答謝信里,提到了女夫子難尋一事,請兄長幫忙留意,然而卻如石沉大海。
事情到了年底,方有轉機。有位跟薛氏交好的夫人給她推薦了一位寧夫子。
據說這位寧夫子原也是大家閨秀,是本地有名的才女。可惜尚未出嫁,未婚夫婿就病逝了。她沒有再嫁,依兄長而居。因與嫂嫂不睦,這才決定去大戶人家做女夫子。
薛氏請她來,還費了好一番功夫。年關將至,雙方商議,等來了年開了春,再正式開始授徒。
二月初,謝凌雲終於見到了這位寧夫子。當初講明是要教導謝家的三個姑娘,所以姐妹三人一起行了拜師禮。
謝凌雲跟著兩個姐姐,像模像樣的行禮。所幸在旁人眼中,她年齡實在太小,縱然有失禮之處,也只是一笑,並不在意。
她看一眼兩個姐姐。她們看起來頗為緊張的樣子。她摸了摸自己手心,哦,也是一手的汗。
寧夫子二十七八的年紀,容長臉,衣服素凈。她面無表情端坐在上方,受了她們三人的禮后,方道:「今日是拜師,三姑娘年紀還小,讀書學規矩的事情不急在一時,日後不必天天過來。」
謝凌雲聽她聲音清冷,面容肅穆,頗有高手之風。雖然觀其舉止,不像是有內力在身的,但仍是十分恭敬,應道:「是。」
她忘了她現下的模樣,還是不足三歲的娃娃。寧夫子見她童稚的臉上顯露出鄭重的神情,先是一愣,繼而面露笑意,聲音也放柔了:「不過,你今天既然來了,可以先聽一會兒。不準吵鬧,不然夫子可是要打手心的。」
寧夫子了解謝家的基本情況,知道這個最小的女娃娃是正室所出。雖然明面上說請她主要是為了教導這三姑娘,可看著小姑娘的年紀,只怕那一天還遠著呢。那邊坐著的兩個小姑娘才是她真正的學生。
她心說這一家也有趣。
謝凌雲連忙應了,和兩個姐姐一起,端正坐著。
「從今天起,我是你們的夫子。今日,我不教別的,只教你們四個字。這第一個字,是忠。一百二十年前,我大齊高祖皇帝……」
謝萱暗道,寧夫子果真與旁人不同。別人都是教導恭順、聽話,她教的第一個字竟然是忠。
正想著,忽聽咕咚一聲,竟是芸姑娘連人帶椅摔倒了。
謝萱還在發愣,劉媽媽早快步上前,扶了謝凌雲起來,連聲道:「姑娘,姑娘!」
今日老爺說三個姑娘一起拜師時,劉媽媽就不大樂意,萱姑娘和蕙姑娘倒也罷了,芸姑娘才兩歲多,學什麼規矩?
她就是不放心,才非要陪著芸姑娘拜師。這不,果然出事了吧?
劉媽媽見芸姑娘雙目緊閉,待要去掐其人中,謝凌雲卻悠悠然醒了過來。
寧夫子也有點不安,她方才不過是說了本朝高祖皇帝的事迹,可是有什麼不妥?
謝凌雲扶著劉媽媽的手站起來,輕聲道:「我沒事。」
寧夫子又恢復了嚴肅的神情:「三姑娘如果身子不適,就先回去吧。你年紀小,不必日日到此……」
「大齊,高祖?」謝凌雲望著寧夫子。
寧夫子愕然。
謝凌雲繼續問道:「不是大興?」
寧夫子尚未回答,謝萱早忍不住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