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33章
薛寶釵有心鑽營,卻求助無門,薛家已是沒落了,賈家和王家或許還能有點用,但她卻偏不敢求助於他們。
王夫人心裡是個什麼成算她清楚得很,那是一心想將她與賈寶玉湊成一對,哪裡能輕易放她入宮去?只怕到時候別在後頭扯她後腿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思來想去,薛寶釵還是將目光對準了林瑾瑤,她認識的人裡頭,眼下也就屬林瑾瑤最能耐了。
帶著滿滿的「誠意」,薛寶釵頗有些忐忑的找上了門去,原以為少不得還得費一番口舌,卻哪想林瑾瑤聽聞了她的來意只猶豫了一下便應承了下來,只醜話說在前頭,她會儘力幫忙,但結果如何她卻不能保證,只盼若不成事,她心裡也莫怨懟。
薛寶釵也並非那蠻不講理之人,林瑾瑤肯幫忙便已是情分了,她自是感念的,只一而再再而三與林瑾瑤低頭,她這心裡到底也還是有幾分不得勁兒。
明明她自認哪兒哪兒也不比林瑾瑤差什麼,只因她不如人家會投胎,便一個天一個地。
人家的父親是帝王心腹實權在握,更背靠裕親王逍遙自在,那些個外頭千金難求的東西,她卻只坐在家中便有人捧著送上門來。
而她薛寶釵,卻是父親早逝母親不頂用哥哥更是個禍頭子,偌大家業說敗就敗,連想入宮當個宮女都得陪著笑臉低聲下氣的去求人。
終究意難平。
……
卻說這賈家突然出了一位娘娘,那邊彷彿是一飛衝天,瞬間便成了京城內炙手可熱的存在。
每日里賈家都迎來送往無數,收禮收到手軟,家中日日大擺筵席,那吃的不是美酒佳肴,而是一堆堆的金子銀子。
賈母是早已樂開了花兒,賈政亦一掃先前的憋屈抑鬱,王夫人更是早已將那兩個膈應的美妾拋到了腦後,大咧咧的擺起了聖上丈母娘的款兒,便連那賈家的下人亦是個個滿臉自傲神氣,瞅人都用鼻孔瞅,別提多張狂了。
原本大房也是極得意的,然而當發現二房徹底壓到了大房頭上,就連那下人也都捧著二房踩大房時,大房眾人那心裡可就不是味兒了,原本的十分歡喜也淡了七分。
王熙鳳和賈璉更是不禁心生警惕,自打知曉了王夫人的那些陰毒算計,這兩口子便將二房當做了頭號敵人,俗話說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這搶人爵位可就堪比殺人全家了。
賈家出了位娘娘固然驚喜,然而眼下這府里的變化卻叫他們驚覺,賈元春是姓賈沒錯,但人家卻是二房的嫡親閨女,跟他們大房可隔了一層呢!
對外那是一樣的賈家榮耀,對內,卻是二房強勢大房式微,大房的利益必定受損,倘若二房真想要,這爵位保不保得住還真難說!
想通了這一點,王熙鳳和賈璉可就真沒那心思去歡喜得意了,夫妻二人面面相覷,對二房的敵意與警惕頃刻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賈家表面一派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之像,殊不知內里卻已然人心浮動暗潮洶湧。
根早已腐爛,人心卻又不齊,端是大廈將傾,可嘆卻個個眼瞎心盲。
這日宮裡傳出消息,只道百善孝為先,當今聖上體貼嬪妃入宮多年與父母骨肉分離,不能侍奉孝敬父母,不能使其遂天倫之願,委實有傷天和,故特恩准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屬入宮請候看視,除此之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妃嬪亦可歸家省親。
本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此等殊榮,是以消息一傳出,很多有姑娘在宮中伴駕的人家都激動起來,忙遣了下人去搶購木材石料準備動工修建省親別院。
慰藉心中思念乃其一,更重要的卻是那份天大的榮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後宮中的頭號得意人皇貴妃卻不為所動,家中來人請示,她卻三言兩語將人打發了回去。
惠、榮、宜三妃原本亦動了心思,眼下見皇貴妃如此態度,心底來回一琢磨,終究也還是歇了心思,那德妃原也猶疑不定,卻終究擋不住家人懇求勸說,且她心中亦有自己的思量打算,遂便同意了此事,眼下家中已然開始動工。
賈元春雖琢磨不透聖上此番究竟是何主意,但這些年宮裡艱難的掙扎卻使她變得愈發謹慎起來,雖則無比思念家中親人,卻更怕招惹是非,只奈何王夫人期盼了這麼多年憋屈了這麼多年,如今一朝得志,如何肯輕易放過這樣一個炫耀的機會,便連賈母亦滿心期望她能回來為賈家添一份榮耀。
經不住老太太和親娘.的念叨,賈元春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於是賈家京城裡的族人立即全都歡天喜地的忙活起來,暗地裡攀比著這家那家,只恨不能當真白玉為堂金作馬,生怕墜了他們家娘娘的顏面,生怕旁人不知他們賈家的富貴奢靡。
然而如此奢侈的結果就是,很快賈家公中賬上的那點銀錢便花沒了,省親別院卻連一角還未建成,王夫人愁得頭髮都白了幾根。
原想將建別院這事兒丟給王熙鳳和賈璉那對冤大頭去管著,先掏空了大房再說,卻誰想賈璉早已不是她的跑腿管家了,人家抱了林如海的大腿在戶部謀了個五品小官做得正得意呢,哪個傻了才扔了官不做回來給她當管家。
而那王熙鳳更是不知作的什麼妖,今兒頭疼明兒肚子疼,過兩日索性就下不來床了,連手裡頭管家的活兒都丟手了,更別提接管這麻煩事了,弄得王夫人一個頭兩個大,無奈之下只得將她的兒媳婦李紈拉出來,將那管家的活兒丟給了她。
突如其來被一個大餡兒餅砸中,李紈一時又驚又喜,卻還沒等她高興兩日,便察覺出問題了,這哪裡是婆婆突然良心發現,分明就是在將她往火坑裡推啊!誰能想到這偌大的榮府竟早已寅吃卯糧入不敷出,掌著權半點油水撈不著不說,還得往裡頭填錢!
李紈與王熙鳳不同,王熙鳳重權,是以即使要往裡頭貼錢,她卻還是咬牙切齒不願丟了手裡的權,但李紈早早沒了丈夫,公公婆婆又靠不住,自己一個寡婦辛辛苦苦拉扯兒子,難免私心更重些,這些年來將自個兒的那點私房可是看得死死的,想叫她往裡頭填錢,門兒都沒有。
於是沒兩日,李紈「不小心」淋了雨感染了風寒,病倒了,管家權又空了出來。
邢夫人倒是躍躍欲試,卻被賈赦冷眼一瞪就消停了,無奈之下,王夫人只得繼續硬著頭皮重新撿回來,心裡暗自將王熙鳳和李紈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王夫人卻也不是個肯吃虧的,索性拉著一大家子在老太太面前哭窮。
「眼下公中已沒了銀子,那建別院的材料卻還不曾湊齊,更莫提聘請教習,採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了。早知府里如今如此艱難,還不如當初就叫娘娘別回來了,如今應也應了,別院也已開始動工,外頭多少雙眼睛盯著,想丟手卻也是萬萬不能了,這吊著不上不下的可如何是好?」
「娘娘在宮裡苦熬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翻了身,給家裡帶來了多大的榮耀,卻哪想如今咱們不能給娘娘爭口氣便也罷了,竟是反倒要打娘娘的臉,只想想我這心便彷彿生生被人剜去了一塊似的,是我這個當娘.的沒用,是我對不起娘娘啊!」
話雖如此說,但誰都知道她其實是在指著他們所有人的鼻子罵他們白眼狼,只得了娘娘帶來的榮耀,卻全然不思回報,要用他們時卻恨不得個個裝聾作啞跑得比兔子還快,可不就是狼心狗肺。
大伙兒臉都黑了,賈母也不怎麼痛快,若是往常早甩臉子了,如今卻……不看僧面看佛面,到底是皇妃的親娘。
壓下了心頭的惱怒,賈母淡淡問道:「那你便說說,你有何想法。」
「如今娘娘可是皇家的人,代表的是皇家的尊嚴臉面,無論如何咱們也是不能叫娘娘丟臉,那無疑就是在打皇家的臉,回頭惹怒了聖上咱們全家只怕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反之,若咱們將此事辦得漂亮體面,娘娘得了臉也就是皇家得了臉,聖上一高興,指定還得高看娘娘一眼。」
「而娘娘是咱們賈家的姑娘,與咱們家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娘娘在聖上跟前得了寵,咱們賈家自然也能更加得勢,到時候給家裡的爺們兒各自謀個好差事,家裡的姑娘們謀個好前程,這些不過都是輕而易舉的事罷了。」
林瑾瑤死死憋著好險沒笑出聲來,可真敢想!
後宮不得干政沒聽過?連太后都老老實實的在後宮養老,從不過問朝政,她賈元春算是哪根蔥?還真當康熙是那等色令智昏的昏君呢?賈元春若真敢妄圖插手前朝事宜,隔天康熙就能剁了她的爪子!
可惜這麼淺顯的道理賈家眾人偏偏看不透,還真就被王夫人口中那美好的前程給迷惑住了。
賈母思量了片刻,只道:「這些日子族裡和咱們家的親戚多多少少都送了不少銀錢,籠統算下來應當也不少了,便就再從我的私房裡出十萬兩,大房二房你們各自也拿個十萬罷。」
王夫人聞言頓時眼睛一亮,這老東西輕易張口就拿十萬,可見私房定是豐厚至極!
念及此,她這心便不由得蠢蠢欲動起來,暗自盤算著如何才能借這次的事從老太太那裡狠狠撈一筆。
賈母說得輕鬆,可賈赦卻不幹了,聞言當即就跳了起來。
「十萬兩?我的親娘您可真敢說,我看您還不如拿把刀子割了我的肉去賣了算了,說不準還能湊個千兒八百兩!元姐兒是老二的親閨女,她老子還在呢憑什麼來吸我這個大伯的血,要銀子找老二,老子沒錢!」
「你又渾鬧什麼!」賈母怒道:「娘娘是二房的姑娘,但更是我們榮府的大姑娘,難不成娘娘帶來的榮耀你就不曾受益?別當我老糊塗了不知道最近這段日子你收了多少好處!」
賈赦嗤笑一聲,「人家強塞進我手裡的,怪我咯?反正老子就是沒錢,最多我就能拿出一萬兩,愛要不要,不要滾蛋!」說罷他便腳底抹油溜了。
不然等著幹啥?等老太太拎著拐杖抽他不成,嗤。
能給拿出一萬兩已經是大爺他仁慈了,王氏那毒婦竟敢算計他大房斷子絕孫,還想算計他們大房的家當?呸!若非眼下賈元春得罪不得,他只恨不能將那毒婦千刀萬剮咯!
「你……你……」賈母瞪著賈赦的背影氣得直哆嗦,「混賬!」
接著,賈母又將目光轉向了作鵪鶉狀的邢夫人,「老大媳婦,你……」
「別找我!」邢夫人一激靈,忙道:「大房的銀錢向來是老爺管著的,我在他跟前有幾斤幾兩您還不清楚嗎,我要真能在他面前說得上一句話,那可真是該做夢都要笑醒了。」
賈母給噎住了,沒用的東西!
「璉兒你們夫妻二人……你們那老子委實是個糊塗的,娘娘是咱們賈家全族的娘娘,一家子親骨肉不都是一樣的,哪裡就分出個裡外了,你們為娘娘出了力,娘娘心裡頭自然是惦記的,將來總歸不會虧待了你們。」
「老太太說的是,娘娘在宮裡這些年確是不容易,咱們作為至親骨肉的的確該支持。」賈璉笑嘻嘻附和道,不待賈母和王夫人露出喜意,卻突然又話鋒一轉。
「只是……大房如今當家做主的還是我那糊塗的老子,平日里他可是將那庫房看得嚴嚴實實的,我想進去摸個好玩意兒把玩把玩都沾不找邊兒,就前兩日我不過才靠近了兩步呢,就被他拿鞋底子攆著跑了。我自個兒也是個不頂用的,渾渾噩噩這麼些年才仗著林姑父謀了個五品小官,俸祿也就那點,除去平日開銷也不知還剩沒剩,等會兒我回去瞧瞧,要還有剩的話我立馬打發人給二太太送去,多少也算個心意,只盼二太太別嫌棄侄兒沒用。」
賈母和王夫人的臉都僵了。
一個五品小官的俸祿能有多少?都還不夠他吃兩回酒的!
不想出錢便也罷了,偏還拿這話來噎人,可真是好樣的,混不吝老子砍了十倍,到兒子這兒別拿幾個銅板來糊弄人就不錯了!
王夫人頓時柳眉倒豎,賈母給這大房幾口子氣得胸口疼,眼瞅著邢氏縮在那兒裝木頭人,賈璉一臉無可奈何,王熙鳳一派夫唱婦隨,終究還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罷了,再從我的私庫里出六萬兩。行了,都散了罷。」瞧著這群不肖子孫她便渾身難受!
王夫人無奈,只得暫且消停了,回去屁.股沒坐熱便又直奔梨香院而去。
早前別院還未動工時,薛姨媽便送去了三萬兩,王夫人心裡卻並不滿意,只一眾親戚間薛家也算夠意思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眼下在大房那裡吃了癟,她不得不又盯上了耳根子軟好糊弄的薛姨媽。
「妹妹你可瞧見了,那大房就是一群眼皮子淺的東西,不過是一點銀錢罷了,他們也不想想家裡出了個娘娘是何等榮耀的大喜事,說句難聽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為不過。只要娘娘好了,又多少榮華富貴換不來?但瞧那佟家,世人皆稱佟半朝,那是何等顯貴威風,說到底卻還不是因為家裡出了兩位娘娘。」
「今日既能有佟半朝,來日說不定也能有個賈……偏那大房眼皮子淺得很,只一心盯著自個兒兜兒里那點子銀錢,竟敢如此輕賤娘娘,待來日只別後悔便是。」
拿著大房作筏子,威逼利誘使了個遍。
薛姨媽笑了笑,轉身去取了一疊銀票,「我們家的事姐姐也知道,如今薛家是徹底沒落不比過去了,我和寶丫頭兩個孤兒寡母眼下也只剩了點錢相依為命,縱然有心想孝敬娘娘,卻也委實沒那份能耐了。這裡是五萬兩,姐姐若不嫌棄便收下罷。」
雖然嫌少,但送到嘴邊的銀子又哪裡有嫌棄的道理,想著反正薛家母女還住在賈家,總是跑不掉的,王夫人這才露出了笑容。
「事到臨頭到底還是嫡親骨肉靠得住,你放心,等娘娘歸家來,我一定好好與娘娘說道說道她的親姨媽。」
王夫人滿意的揣著銀票告辭了,一直在裡屋靜靜聽著的薛寶釵這才走了出來。
「媽你這又是何必呢,前前後後這可都八萬兩了,咱們家如今那點子家當哪裡經得起這樣的消耗。」
薛姨媽輕嘆一聲,「有什麼辦法呢?咱們薛家如今已是這般了,倘若你能進得去宮裡那自是最好,以我兒的這般品貌才情,將來定能青雲直上,可萬一……你哥哥乾的那混賬事畢竟污了名聲,萬一你被他連累入不了宮……」
「那退一步寶玉也不失為一個好選擇,雖則他是中看不中用,但賈家的門第畢竟也算不錯了,他又是老太太最疼愛的眼珠子,將來虧了誰也決計虧不了他,更何況如今他的嫡親姐姐已成了皇妃,二房眼看著已攀上登雲梯了,你若能做了皇妃的弟媳,卻也是再好不過。」
「是以眼下咱們不能得罪你那姨媽,她既惦記銀子,便給她些就是了,全當是賣了娘娘一個好。」
薛寶釵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只心中愈發不甘。
「前些日子託了林家妹妹的事,我去問問如何了。」
待她來到凝香院時,卻見往日規規矩矩的院子竟有些嘈雜,丫頭婆子們來來回回急匆匆的彷彿在收拾行李,如此情形叫薛寶釵不由一驚。
「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妹妹要搬走?」
林瑾瑤笑道:「前兩日裕親王福晉打發人來說想接我們姐弟三人過去小住,只怕沒個一兩個月應是不會回來了,過會兒人應該就來了,偏這些丫頭笨手笨腳的東西都還未收拾完,倒是失禮了。」
平日里總又是送東西又是叫人接了過府坐坐還不算,這回竟是一住一兩個月,不用想都知道這林家姐弟三人多得貴人看重喜愛了。
薛寶釵的心裡不禁有些艷羨,面上卻溫和的笑道:「你這張嘴可真夠嚴的,我這會兒若是不來只怕等你們走了我才知道這回事兒呢。」
「近日來府里個個都在為省親別院的事忙得團團轉,我們這點小事哪裡好意思去煩人。」
「可去與老太太說了?老太太最是疼你們三個,若叫她知道你們這一離去就得一兩個月的,怕是怪捨不得呢。」
「我正打算稍後就帶著黛兒和墨兒親自去一趟呢。」
隨意閑聊著,薛寶釵將林瑾瑤拉著往偏了些無人的地方走去,「我今兒來想必妹妹應當也能猜到究竟是所為何事,不知那頭可有個什麼消息了?」
「確是有消息了,你這會兒就是不來,我也要叫人去請你一趟的。」林瑾瑤微皺著眉,輕聲道:「這回只怕是要叫寶姐姐失望了。」
薛寶釵心裡嘎噔一聲,忙問:「怎麼了?還是不成?」
林瑾瑤搖搖頭,道:「這事兒其實原也算不得太棘手,本來裡頭已經上下打點好了,回頭人家睜隻眼閉隻眼便也放過去了就是,宮裡每年進那麼多太監宮女,也不是個個都身家清白,況寶姐姐這麼個情況,也就是被你那糊塗兄長給連累的,委實算不得什麼大事。」
「原本一切都說得好好的,卻哪想今兒早間那頭突然傳來消息,人家撂擔子不幹了,隱約聽著那意思彷彿是宮裡上頭有貴人施壓了……原本無人注意便也罷了,如今這有人兩隻眼睛盯著寶姐姐,那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的,回頭給抓個正著,那可是收了再多的銀子也沒命花啊。」
薛寶釵的小臉頓時都白了,氣得紅唇都直哆嗦,「是誰?」
林瑾瑤沉默了片刻,在她不甘的注視下,輕聲吐出幾個字,「賢德妃。」
「娘娘?這怎麼可能!」
她和賈元春可是嫡親的表姐妹,賈元春怎麼可能會刻意針對她?可是轉念一想到王夫人一直打著的小算盤,她突然又覺得,彷彿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王夫人一心想要她當她的兒媳婦,兩隻眼睛盡盯著他們薛家那點子家當,又如何肯輕易放飛到嘴的肥肉?再者賈元春雖好不容易翻了身,但也不得不承認,她的年歲不小了,還能有幾年青春?而她薛寶釵卻正青蔥水嫩,品貌才情又世間罕有,對賈元春來說,也不失為一個巨大的威脅。
如此看來賈元春壓著她不許她進宮也不是不可能,相反,除了賈元春,她也實在想不到其他人了。
他們薛家過去也只不過就是一介皇商,跟宮裡那些貴人根本搭不上界,人家指定連她薛寶釵是哪根蔥都不知道呢,又怎麼可能盯上她?除了賈元春那個嫡親的表姐!
想到這兒,薛寶釵只恨得幾欲吐血。
她一心想出人投地,一心想青雲直上,好不容易求得這樣一個機會,希望就在眼前,臨門一腳卻偏被斬斷了那登雲梯,如何能不恨?只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
薛寶釵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林瑾瑤依舊靜靜站在原地,隨手從手邊折了枝花,嗅著那淡淡的清香,緩緩露出了一抹似諷非諷的笑。
狗咬狗去罷,就看誰的犬牙更鋒利了。
卻說那王夫人從薛家又摳了筆銀子出來竟還嫌不夠,思來想去,又將貪婪的目光對準了凝香院的林家三姐弟,卻未想等她過去時,迎接她的卻是一個空蕩蕩的院子,找來人一問卻才得知,裕親王福晉特特將人接了去小住,沒個一兩個月不會回來。
當即,王夫人氣得直跳腳,暗暗將林家三姐弟罵了個狗血淋頭。
她才不信世上有這麼巧的事呢,定是那三個小崽子故意躲了出去,林瑾瑤那小蹄子慣是精得跟猴兒似的,說不得她早就算到她要來「借錢」,所以故意借口躲開了,否則為何這樣大的事先前卻一點風聲沒露?不過是想打她個措手不及叫她來不及反應罷了。
王夫人心裡那個恨就別提了,可偏偏縱然她知曉這是林家三姐弟的詭計卻也無可奈何,再怎麼她也總不能追到裕親王府去「借錢」啊,只得惡狠狠的咽了這啞巴虧。
……
事實證明只要是個錢財有關的,王夫人的腦子還是很聰明的,林瑾瑤的確是懶得跟她掰扯,這才提前送了信去給裕親王福晉,拜託她幫忙演一齣戲,好叫他們姐弟三人有個正當的理由離開一段時日。
當然,他們也不曾真的去裕親王府,遠遠離了賈家的大門,便與裕親王府派來的嬤嬤分開了,轉道直奔小湯山。
先前薛寶釵送了她一處溫泉莊子,她還一直不曾有機會去過,只派了下人去修整打理,聽說那處莊子倒也的確不錯,借著這個機會,林瑾瑤便打算帶著弟弟妹妹去鬆快鬆快。
日復一日呆在賈家那麼個烏煙瘴氣的地方,連她都感覺憋悶得很,更別提兩個小的了,好歹叫他們出去自由的放飛一下,省的整日里一個個都跟那小老頭小老太太似的,多大點兒小東西。
除了每月初一去上香,或偶爾被接去裕親王府坐坐,姐弟三人鮮少有出門的機會,如今乍一放飛了,林瑾珺便耐不住在馬車裡長躥下跳起來,簡直恨不能上天,便連林黛玉也不由得興奮得小臉嫣紅,偷偷摸摸將帘子掀開一點縫隙好奇的瞧著外頭。
林瑾瑤也不曾約束他們,只含笑在一旁看著,目光溫柔似水,飽含寵溺。
小湯山的溫泉莊子不算太大,卻很是精緻華美,姐弟三人興緻勃勃的挑了房間,還未來得及去享受一下溫泉,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著眼前的冷麵少年,林瑾瑤不禁感到頭大,這還是打那回大報恩寺之後和他頭一回見面,心中難免不自在。
「四爺……」
胤禛緩緩彎起嘴角,手從背後伸出來直接將東西往她手裡一塞。
林瑾瑤下意識接住,瞪著手裡那捧略顯雜亂的,卻燦爛嬌美的野花兒,傻眼了。
花束中間夾著張紙,林瑾瑤抽出來一看,更傻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
這是……情書?
四爺……未來的雍正爺……給她寫情書?!
林瑾瑤只覺如遭雷劈,又雷又囧臉上表情都不知如何扭曲了。
「喜歡嗎?」
林瑾瑤:「……」可以丑拒嗎?
四爺在她家隔壁的莊子住下了,每日里顛顛兒的往她這兒跑,攆都攆不走,當然,她也不敢攆就是了,形勢比人強啊。
更叫林瑾瑤無奈的是,來就來罷,偏這位爺「表裡不一」的很,瞧著一張冷臉嚇死個人,誰知道耍起浪漫來竟也是一把好手,每日來都必會給她帶一件禮物,有時候是一捧野花,有時候是一碟子美食,有時候是一件首飾,且每件禮物裡頭都必定會有一封「情書」。
今日他送的是一個小木雕,是他親手雕刻的,瞧著手藝雖有些粗糙,但雕刻的她的模樣卻惟妙惟肖,一眼就看得出雕刻之人有多麼認真用心,彷彿早已將她的模樣深深烙印在靈魂中一樣。
照例夾帶著一封情書,打開一看,不出所料又是一首肉麻兮兮的情詩。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藘,聊可與娛。
林瑾瑤深深的無奈了,「四爺,您這究竟意欲何為呢?」
「求偶。」
「……」
看她那一臉無語凝噎的樣子,胤禛不禁輕笑起來,「可想去騎馬?」
林瑾瑤頓時眼睛一亮,「可以嗎?」
「當然可以,去換衣裳罷,我已叫人為你準備好了騎裝。」
「可是我妹妹和弟弟……」
「一起帶去罷,不會騎馬去散散心也好,你放心,下人很多,不會有事的。」
半個時辰后,林瑾瑤帶著林黛玉和林瑾珺乘上了馬車,後頭跟著一眾丫頭婆子,更有四爺親自騎馬跟隨在側。
四爺帶他們去的那個跑馬場是專屬於愛新覺羅家的,除了愛新覺羅家的人,一般人進不去,裡頭守衛很嚴,擅闖者甚至可以當作亂賊直接處死,畢竟那些個皇子阿哥親王郡王都金貴得很,容不得半點意外。
出示了自個兒的牌子,四爺便領著林家三姐弟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去了。
跑馬場極大,裡頭更養了上百匹好馬,一眼瞧過去個個皮毛油光水滑,體型健壯精神奕奕,漂亮極了。
林家三姐弟一時彷彿土包子進城,兩眼放光左瞧又瞧稀罕得不得了,糾結了好半晌,林瑾瑤方才挑中了一匹棗紅色半大不小的馬兒,四爺挑的是一匹黑色的大馬,林黛玉卻是不愛騎馬,便只在一旁隨意轉轉歇歇,林瑾珺倒是鬧騰起來,只奈何他小小的人兒手短腿短沒那能耐,最終還是四爺做主給他挑了匹溫順的小馬駒,叫他騎在上頭使人牽著慢慢遛遛。
林瑾瑤很喜歡自己挑的這匹馬兒,忍不住手痒痒的輕輕摸摸它,得到馬兒一個愛的蹭蹭,逗得她不禁傻樂不已。
跟馬兒聯絡好感情,林瑾瑤便一個翻身乾淨利落的上了馬,扭頭看向騎著大黑馬的四爺,笑容燦爛道:「四爺,賽一場?」
胤禛看著她一身月牙白騎裝,臉上笑容驕傲張揚,一雙美眸燦若繁星的模樣,恍惚間如夢似幻。
「求之不得。」他苦求這麼多年,可不就是為了今日,為了再次看到她那般鮮活張揚的模樣。
二人同時從起點出發,並駕齊驅飛馳而去,雖則林瑾瑤的馬不如四爺的馬那般大,亦不如它那般健碩,很是有些吃虧,但林瑾瑤的騎術卻極好,只怕就連那天生的草原兒女亦鮮少能比,漸漸的,竟超過了四爺。
林瑾瑤沖他得意一笑,「好馬兒再加把勁,咱們遠遠的將他們甩在後頭。」
彷彿聽懂了般,馬兒得意的打了個響鼻,愈發賣力的撒蹄子狂奔起來。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林瑾瑤贏得很輕鬆,心中不免得意,忍不住調侃道:「四爺的騎射果真如傳說中那般一言難盡吶……」
胤禛倒也不氣,只滿眼寵溺的看著她,「可高興了?」
林瑾瑤莫名有些臉熱,突然瞧見四爺的馬兒正原地一會兒跳一會兒甩動身子,跟抽了似的,不禁愕然,「它怎麼了?」
胤禛滿臉無奈隱約還帶著些許窘迫道:「嫌棄我叫它輸給了你的馬兒,正鬧脾氣想將我丟下去呢。」說著,便索性一個翻身下去了。
林瑾瑤也跟著跳了下去,接著便見那匹大黑馬垂著大腦袋磨磨蹭蹭挨上了那棗紅色的馬兒,憤憤打了個響鼻,邊鄙視的瞅了眼四爺,然後那棗紅色的馬兒便彷彿安慰似的蹭了蹭它,同樣丟給四爺一枚鄙視的小眼神兒。
大黑馬顛顛的跑到林瑾瑤的身邊,咬住她的衣裳拽著她想往自個兒背上扔。
林瑾瑤笑意盈盈的摸摸它,「你是想叫我騎你,叫四爺騎它再比一場嗎?」
大黑馬的眼珠子都亮了。
棗紅色的馬兒一聽頓時不樂意了,跑過來咬住她的另一邊衣裳不放,瞅著四爺的小眼神兒滿是嫌棄。
四爺的臉都黑透了。
林瑾瑤憋不住一下子笑出了聲。
「好了好了,你們都是好馬兒,去玩罷,今兒不比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兩匹馬兒,扭頭就對上了一雙委屈的黑眸子。
「爺長這麼大還從未如此丟臉過,瑤瑤就沒有一點表示嗎?」
林瑾瑤捂著嘴尷尬的笑笑,抬頭就瞧見妹妹那邊彷彿出了些狀況。
不知打哪兒來的三個小哥兒在她身邊,其中一個彷彿還粘得頗緊,遠遠的林瑾瑤都能瞧見他那閃亮閃亮的眼珠子,就好似那見著了肉骨頭的小狗似的。
林瑾瑤眉頭微蹙,「那三位是?」
胤禛瞧了眼,道:「那是皇九子胤禟,邊上兩個是皇八子胤禩和皇十子胤俄。」
傳說中的八爺黨?
林瑾瑤立即警鈴大作,快速走了過去。
正拚命往嬤嬤身後躲的林黛玉一瞧見自家姐姐立時鬆了口氣,小跑著過去躲在了姐姐的身後,顯而易見的滿心依賴親昵。
胤禟一瞧這情形頓時不樂意了,好不容易遇見了自己的心上人,怎麼能跟人跑了呢?即使是女人也不行!
小小胸膛一挺,下巴一抬,「你是何人?為何不向本阿哥行禮?」
林瑾瑤見這麼個小破孩兒一臉高傲的仰視自己,好險沒笑出聲來。
「九弟,不得無禮。」胤禛冷著臉從後頭走了過來。
底下的弟弟都怕他的冷臉,眼下一瞧見他,高傲的小九也蔫兒了,「四哥。」
胤禩和胤俄也連忙行禮。
林瑾瑤拉著妹妹避開,給這三位小阿哥見禮。
「你們都姓林,是姐妹嗎?」胤禟好奇的問道。
林瑾瑤點點頭,回道一母同胞。
胤禟聞言眼睛一亮,「姐姐好!」
林瑾瑤:「……」誰是你姐姐?小破孩兒!
「姐姐你回去同你父親說說,日後不準隨意為林妹妹配婚,她是我九阿哥胤禟看上的人!」
林黛玉羞得小臉都要滴血了。
林瑾瑤更如臨大敵。
且不提臭小子覬覦她妹妹這事兒,只說他的身份,九阿哥胤禟可是忠實的八爺黨,那簡直前途一片黑暗,打死她也絕不可能叫自己的寶貝妹妹嫁給他將來與他一起做「塞思黑」!
「九阿哥請慎言,女兒家的名聲不容有污,倘若這話傳出去我妹妹可是再沒臉見人了。」
「別糊弄本阿哥,本阿哥知道這是你的推辭!」胤禟氣得跳腳,「你們兩個是嫡親的姐妹,將來你嫁給我四哥,你妹妹嫁給我,又是一家人豈不剛剛好?」
「……」熊孩子什麼的果真最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