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3章
此次襲擊過後,倒是再不曾出現任何意外,路上風平浪靜,很快便順利抵達揚州。
上岸之後,賈政的遺體便被放入棺木中隨同那些不幸犧牲的士兵一起被送回了京城。
賈政意外命喪黃泉,待那榮府得知這噩耗還指不定會如何鬧騰,老太太白髮人送黑髮人,送走的還是她最疼愛的兒子,怕也是難以接受的,還有那從來就不省心的王夫人……
只想想林瑾瑤便覺得頭疼不已,她倒不是擔心她們太過悲痛無法承受,更加不會愧疚,那賈政敢推她妹妹出去擋劍,本就死有餘辜,她一點也不後悔當日踹他那一腳,只是那老太太和王氏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卻還不知會生出多少事來。
賈政此次畢竟是為了他們林家的事而來,老太太和王氏定是恨死他們林家人了……想到這兒,林瑾瑤當即往京城去了封信,叫留在賈家的下人們將他們姐弟三人的東西收拾收拾回他們林家自己的宅子。
那賈府是住不得了,好在她早兩年就叫人將林家在京城的宅子仔細修葺了一番,眼下已可以住人了,待此次返回京城,便住自家的宅子好了,也省的再繼續寄人籬下,藉此機會遠離了賈家那樣一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也好。
卻說那林如海當日身中三刀,其中之一還在胸口處,一度命懸一線危在旦夕,好在卻也是他福大命大,經過全揚州最好的大夫竭盡全力搶救,終於還是僥倖撿回了一條命,只到底傷得太重,縱然早已清醒,卻還是半點動彈不得,直到林瑾瑤他們抵達揚州,他還下不了床。
原本就身材消瘦的林如海這一重傷便愈發的瘦得脫了相,臉色慘白慘白的毫無血色,整個人虛弱得彷彿一陣風都能刮跑。
一看見他這般模樣,姐弟三人立時淚如泉湧,撲上前跪在床榻前便是一通痛哭。
「爹爹!」
時隔幾年未見,林如海亦是對三個孩子思之如狂,看著已然長高長大的三個孩子,心中一時悲喜交加,亦不禁淚流滿面。
「快,快起來。」林如海緊緊握住林瑾瑤的手,看著眼前亭亭玉立風華初顯的大女兒,既欣慰又感傷,「我兒長大了,已是個大姑娘了……」又看向後頭的次女和小兒子,亦已變了模樣,愈發感慨萬千,「都長大了,好,好,好。」
「你將你妹妹和弟弟教養得極好,辛苦你了,緋兒。」
聽到父親欣慰又心疼歉疚的話語,林瑾瑤的淚珠兒不禁落得更凶了,只連連搖頭,「不辛苦,妹妹和弟弟都極乖巧懂事,哪裡就要我費什麼心思了。」
林黛玉和林瑾珺卻七嘴八舌的說起了姐姐如何如何好,如何辛苦照顧他們教養他們,只聽得林瑾瑤忍不住紅了臉,卻叫林如海欣慰極了。
「你們都是好孩子,為父此生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娶了你們的母親,最大的成就,就是有了你們三個好孩子。如今為父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你們都平平安安的,希望你們姐弟三人一輩子都這般和睦友愛。」
林瑾瑤笑道:「那爹爹可千萬要長命百歲仔細盯著咱們才是,萬一將來咱們姐弟三人有誰長歪了不聽話了,爹爹上手揍一頓保准立馬就乖覺了。」
「是啊是啊,爹爹一定要仔細養好身子,這樣才能給姐姐和黛兒撐腰啊,指望著墨兒,誰知道他日後娶了媳婦還記不記得他的兩個姐姐啊。」林黛玉撅著小嘴,故作嫌棄的瞅了眼自家小弟。
林如海笑道:「好,爹爹一定長命百歲的活著,將來若是墨兒當真娶了媳婦忘了姐姐,爹爹便打斷他的腿。」
林小弟:「……」說好的兒子是寶女兒是草呢?呵呵,騙子!
「你們這一路上可還順暢?」林如海關切的看著三個兒女,嘆道:「此次你們不該回來的,太危險了。」
林瑾瑤皺著眉說道:「父親危在旦夕,我們為人子女的怎可為了自身安危而置之不理安然享樂?那我們可成什麼人了?再者我也並非一時衝動不計後果,這不是有朝廷的精兵一路保護嘛,安全得很,您看我們這不都好好的。」
林如海仔細打量著三個孩子,見他們雖面色蒼白身形略消瘦,但卻仍舊活蹦亂跳的,這才感覺略安心,只道:「你們這一路上也累了,且先回房去歇會兒罷。」
姐弟三人依依不捨,卻也知曉父親和四爺、裕親王還有要事商討,只得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姐弟三人的院子和屋子都打掃得乾乾淨淨,仍舊維持著他們離家時的模樣,卻添了許多的新衣裳新首飾,一年四季,從小到大,有新有舊,彷彿他們這幾年從不曾離家,彷彿他們一直在這裡一日一日漸漸長大。
姐弟三人看著這一切不禁又紅了眼眶,眼前彷彿依稀還能看到父親寂寥的身影,只能對著這些衣裳一遍又一遍傾訴思念、幻想兒女面容的心酸煩憂。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五陰盛苦。
骨肉至親,乖違離散,人生之疾苦也。
「姐姐,我再不想同爹爹分開了。」林黛玉流著淚哽咽道。
林瑾瑤不曾說話,只心中存了些許奢望,此次父親為了朝廷遭此大難,也算得勞苦功高,卻不知那位冷血冷情的帝王是否能夠開恩,允了她父親調職回京?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那甄家為滿足自身私慾,亦是為了支持先帝皇四子的狼子野心,仗勢欺人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又借江南織造便利極盡剋扣不說,竟是還膽大包天將手伸向了食鹽,與鹽商相互勾結狼狽為奸,從中撈得利潤額度之巨大堪稱駭人聽聞。
近幾年來林如海一直在與甄家作鬥爭,他欲將甄家繩之以法,甄家欲將他除之而後快,種種陰謀陽謀明槍暗箭層出不窮叫人防不勝防,林如海自己亦記不清這幾年他究竟遇到了多少次下毒或刺殺了,整日就彷彿是踩在尖刀上跳舞,隨時隨地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這也是為何他再如何思念兒女也不肯叫他們回來一趟的原因所在。
經過三年多的時間,他才總算是收集齊了甄家的罪證,雖則過程無比曲折而艱難,但好在結果終究是好的,這份罪證不僅詳細記錄了與甄家勾結的那一眾官員、鹽商的信息,竟連甄家比傳家寶藏得還嚴實的賬冊也都弄到手了,這回可堪稱鐵證如山,任憑那甄家渾身上下都長滿了嘴也是無法辯解了。
當即,裕親王便行動起來,一夕之間無數官員、鹽商家的豪宅被包圍、查抄,往日高高在上奢靡無度的「貴人」們一瞬間都成了階下囚。
牢房之中一時人滿為患,裕親王卻也是個雷厲風行之人,早前離京時便得了聖上特許,眼下自然無所顧忌,那等罪大惡極之人當場便被拉到菜市口去砍了腦袋,剩下罪不至死的要麼流放寧古塔,要麼發配邊疆與披甲人為奴,一些女眷更被充為軍妓永世不得翻身。
如此鐵血手段,足以見得朝廷對這些人是多麼深惡痛絕。
只是令人萬分惱恨的是,那首當其衝不可饒恕的甄家卻狡猾得很,家中只剩下幾個年邁的主子,其餘一眾年輕後輩竟早已不知所蹤,連家產亦所剩無幾,顯然早已轉移。
這一結果,只氣得裕親王臉色鐵青恨不得一把火燒光了甄家,當即便下了通緝令,一面派人緊急追查。
……
京城榮府
「二太太,甄家來人了,說有要事求見太太。」周瑞家的偷摸著進來附在王夫人耳邊輕聲嘀咕道。
王夫人一愣,「甄家?他們家找我能有何事?」
「或許是有事來求太太也說不定,咱們家大姑娘如今可是皇妃娘娘……」
求人自然少不得要送禮,念及此,王夫人頓時眼睛一亮。
「快去將人請進來,悄悄的,可別叫人瞧見了。」
不多時,兩名婆子便隨著周瑞家的走了進來。
甫一進門,兩個婆子便對著王夫人恭恭敬敬見了個禮,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張嘴一溜串恭維的話便捧得王夫人整個人身心舒暢眉開眼笑。
「來人,快上茶。」王夫人不禁面露得意傲然,眉眼間儘是遮不住的張狂之色,嘴上卻道:「不知你家主子叫你們來找我有何事?都是自家親戚,若有事只管稍封書信來便是,何苦還千里迢迢跑這麼一趟,怪受罪的。」
其中一婆子卻笑道:「二太太仁慈,只此事非同一般,卻是少不得得叫人親自跑一趟才是。」
王夫人聞言不禁好奇道:「究竟是何事?」
「倒也不是什麼叫二太太為難的事,只是我家主子有些東西希望二太太能代為保管一陣兒。」
「何物?」王夫人皺起了眉,別是什麼見不得人的禍害玩意兒罷?
卻只聽那婆子說道:「二太太放心,不是什麼禍害玩意兒,甄家和賈家向來關係親厚同氣連枝,一家子親戚也沒的那般害人的,不過就是一些財物罷了。」
一聽「財物」二字,王夫人便頓時心尖兒一跳,當即笑道:「原來就是這麼回事兒,舉手之勞罷了,好說,好說。」
竟是無事家中坐,財從天上來!
莫非她最近被財神爺瞧中了?
王夫人滿心歡喜,卻不曾瞧見那兩個婆子眼裡的譏諷和陰狠,更不曾好好想想,好端端的,人家為何要她代為保管什麼財物,又為何不找賈家老太太,而偏找上了她這個二房太太。
可惜這王氏最是貪得無厭,竟是已被「財物」二字迷花了眼,或許她亦不是完全不曾察覺到蹊蹺之處,只奈何她有個皇妃女兒,竟是早已飄飄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了,以為有皇妃撐腰,再大的事兒卻也不算個事兒。
當天夜裡,幾個人便悄悄從後門抬了幾口箱子進來,直接送進了王夫人的私庫。
待人離開,王夫人便迫不及待打開了那幾口箱子,入眼儘是一片銀光閃爍金光燦燦,只樂得王夫人見牙不見眼,一晚上做夢都夢到自個兒躺在一張金子做的大床上,無數銀票接連不斷從天而降。
翌日清早起來,王夫人更是神清氣爽滿面笑容,卻哪想樂極生悲。
「不好了!不好了!二老爺死了!」
「什麼!」王夫人大驚,死死抓住玉釧兒的手問道:「你給我說清楚,究竟誰死了!誰死了!」
玉釧兒被她那欲吃人般的眼神瞧得渾身發抖,哭道:「二老爺,二老爺死了……方才有人送來了二老爺的遺體……二老爺被人殺死了!」
王夫人立時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
玉釧兒忙掐人中,卻哪想王夫人甫一醒來就一巴掌將她給扇懵了。
「作死的小蹄子!你是瘋了不成,竟然胡言亂語詛咒老爺,當心我撕爛你的嘴!老爺此時應當在揚州,要死也應當是那林如海死了才是!你定是耳背聽岔了!」
「二……二太太……」玉釧兒捂著臉哭道:「我沒有胡說,是真的,二老爺在去揚州的路上遇上歹人襲擊,被……被殺了!」
王夫人身形一顫,臉色煞白,「我不信!我不信!」說著,卻踉踉蹌蹌的朝外頭奔去。
賈政的棺槨就停放在廳里,老太太已是受不住刺激暈死了過去。
王夫人撲到棺槨上探頭一看,頓時哀嚎一聲,「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