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美色當前,著實考驗人的定力。腦中浮現不三不四風流事時,又分了幾分神來看他,見他一派正人君子之風,絲毫沒有欲越雷池一步的姿勢,便曉得是自己單方面誤會了,略有些尷尬地端起茶杯,低頭小小抿一口,作品鑒狀,道:「這茶當真是新鮮。」
「好喝嗎?」他問。
「好……喝。」其實無論多麼甘香優質的茶葉,到她嘴裡都是個無味的清水,哪裡有好壞之分。手中茶杯被他拿走,她扭頭愣愣地看著他將茶碗送到唇邊,品茶動作極是優雅,含笑對她道:「洛洛,這只是一碗清水。」
她心虛,努力尋思著最具說服力的借口,尋思來尋思去,最終也對他撒不起謊,他卻忽然笑得好看:「逗你的。」
「侯爺今日心情不錯。」有感他逐漸地對她溫柔起來,時不時還會逗上一逗,應該是上回送錢送到點上,他便記了她的好。
走時他又說:「近來悶在府中太久,出去走走吧。」並囑咐白袂多照看她,又派了幾名高手保護她這個貼身護衛招搖過市。她是面上一派神氣,心頭虛得不行。自古以來,只有護衛保護主子的,她這樣的,外頭大抵不過論她個狗仗人勢的東西。
傳說中的高手神出鬼沒,也不曉得用的是個什麼法子,走了好幾條街,竟一點破綻也沒露出來,要不是白袂神神秘秘地說掩護她的個個武功高強,實難相信周圍真有護衛存在。
白袂說這些護衛不叫護衛,她怔怔然:「不叫護衛,那叫什麼?」
「叫暗衛。」白袂道。
她聽說過暗衛一職,傳聞中的暗衛,必修一課便是隱身之術。想來那幾名暗衛此時是在她周圍隱了身。這樣低調一點甚好,如此她距離「狗仗人勢」的惡徒風格就遠了些。
那晚在叢林中,白袂說白遇玖更是厲害的話令她耿耿於懷,既是武功高深,為何她卻從未見他動過手。好奇使然:「白袂,侯爺當真會絕世武功?」深知打探主子的事情乃是大忌,不過白袂好歹與她有送披風的交情,不至於跑去告她的密。
白袂小子笑著答:「侯爺沒有絕世武功,絕世的樣貌倒是有一副,嘿嘿。」
她自是無言以對。他不說,此事暫時也就成了個謎。
城中最為繁華的街道卻不曉得為何而擁堵,白袂謹慎將她攔住:「洛洛公子,您先在此等候,我去看看發生了什麼。」
她雖是點著頭,腳步卻不自覺向前挪了個十來步,百般好奇地往人堆里望。由此可見,府中養傷的日子過得當真是百無聊賴,只是看個路邊熱鬧都覺此乃人生趣味。
白袂很快回來,連看完熱鬧的感想也不發表一句,只道:「洛洛公子,咱們走吧。」
她哪能放下好奇之心,伸長了脖子,望著他身後的人堆:「那頭是怎麼回事?」
白袂聳聳肩,道:「暈死了個流民,八成是餓暈過去的。」
她咋舌,京城之中竟有流民出現,此事傳到官府耳中還不把這流民滅了,以防被問個失職之罪,「那也不至於引來這麼多人圍觀。」
白袂撇撇嘴道:「那傢伙長得挺俊的。」
她聞言腳便挪不動了,白袂可是常年在白遇玖身邊待的人,看慣了他那等絕色,能被他冠上「挺俊」二字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容貌,這樣的人竟無人領走,西楚的女兒們何時都這樣矜持了。
白袂機靈,一眼看出她的疑惑,一臉嫌棄地道:「長得一臉妖嬈,一看就是杯禍水,誰敢帶回家去。」
京城之中看似繁華太平,實則暗潮洶湧,前不久還有位德高望重的老王爺家中被洗劫,她本不想多管閑事,聽白袂這番生動描述,忍不住想看一看那當街躺屍男子的形容,遂又往前挪了十幾步。
白袂看在眼裡,嘴上不說,臉上那一長句「我家侯爺乃是西楚第一美男子,你竟還要去看別人」寫的還都是正楷字,明朗易懂。
正準備離去,人群忽然散開,原來是方才那被裡三圈外三圈圍著的躺屍人緩緩站了起來,本就俊美的容貌,配上那雙極為狹長上挑的眼眸,果真應了白袂那一句「長得一臉妖嬈」的形容。妖嬈少年滿臉茫然,掃視眾人一圈,八成是還沒反應過來為何身在此地,呆愣片刻,轉身欲走時突然捂胸口吐一口血,身體旋即搖搖欲墜。觀望的人們見狀倒退幾步,指指點點一番便不再圍觀,應是擔心惹禍上身,眨眼功夫已經散了個乾乾淨淨。
晃眼見到地上觸目驚心的血,她仍是驚了一下,避開那灘血跡,對身旁白袂道:「這人像是被打了。」手臂似被人碰了一下,回頭正想說話,面前霍然出現四名著黑色勁裝的男子,四人同時出現,又同時消失,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而那碰她手臂之人早已被他們強勁的內力擊飛,滾了好幾圈后趴在遠處奄奄一息。
「這……」她算是見識到傳聞中的暗衛了,可他們這樣動不動就把人打飛的做法著實讓人傷財。
她扶額,看著倒地不起的少年,解下錢袋,掏出二兩銀子在手中掂了掂,猶豫了下,又摸出幾文銅錢,這才走上前去,推了推他:「這位小哥,我家護衛本無心傷你,方才實在是對不住。我看你身子虛弱,這錢拿去找個大夫瞧瞧,順便買點傷葯吧。」微有些尷尬地解釋:「銀子確實少了些,我只有這麼多了。」全部身家都拿去收買主子,也沒給自己留點兒。
妖嬈少年看上去虛弱不堪,擺了擺手,婉拒道:「是我對公子無禮在先,不必賠償。」倒是很講道理的一個人。
聽他這樣說,她更是為難,抱歉道:「我扶你起來,前邊不遠有家醫館。」
白袂一路撅著嘴,很是不滿她多管閑事的舉動她都看在眼裡。或許是在白遇玖身邊待久了的緣故,深知江湖險惡,對陌生人從來都是擺出一副冷淡,甚至冷漠的防備姿態。見他又擺出一副笑臉,她挑明了說:「白袂小子,不開心時不必強顏歡笑,我都看出來了。」
聽她這麼說,白袂也不再裝腔作勢,從口袋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掌柜桌上,一派高冷道:「夠醫藥費了吧?」
掌柜的見這小年輕出手闊氣,點頭哈腰道:「夠,夠了。」
白袂雙手環在胸前,朝那受傷的少年努努嘴:「那他就交給你了。」語畢霸氣走出醫館,喚她時仍畢恭畢敬:「洛洛公子,我們回吧。」
她正要給他露個讚賞的表情,讚賞他出門帶的銀子比她半年的口糧都多,「二位公子請留步。」妖嬈少年開口叫住他們,極費力地抱拳道了聲謝,自報家門道:「在下慕容玄,在這繁華盛京流浪多日,從未有人對我施以援手,不知二位公子府邸何處,待我病好,定要親自登門道謝。」他的聲音聽上去略顯得有些冷,大約是傷得太重,無心計較這些口頭上的虛禮。
八八心中思忖,慕容玄,好別緻的姓名,顯然不是流氓取出來的名字,加上他這一口的江湖味,八成是某個落魄家族的公子哥,笑道:「慕容公子傷勢加重本就有我們的責任,不必言謝。」朝他拱了拱手:「公子好生調養身子,有緣自會再見。告辭。」
待他們回到侯府時,天色已經挺晚了。她前腳剛一踏進正廳,便見端坐在桌前的白遇玖,邁開的步子忽然就不知該進還是出,一直在空中維持著跨越門檻的姿勢,說實話,挺累的。
正難受著,他不溫不火地道:「回來了。」看他身前那一桌子的菜肴,顯然是心血來潮等她一同用膳,且像是,等得有點小情緒了。
「侯爺餓了怎麼不先吃?」她自知晚歸有錯,理虧地往他對坐上坐,這位置與他正對著,距離也最遠,待會兒吃起飯來也沒那麼拘謹。
他卻起身移步坐到她旁邊,一雙美眸定定將她注視著:「洛洛,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
見他如此,她心裡忽地沒了底,緊張問道:「什麼?」
他靠近,毫無預兆地握了她的手,輕聲道:「洛洛,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那位元朝小公主,得知自己身份后,會如何做?」
他廢了好大力氣說出口的,原以為是個什麼嚴重的問題,竟是那元朝小公主還不知自己的身份,也是夠傻的。她抿唇輕笑,語氣輕快且輕鬆:「我會種上許多的狼桃。侯爺可知道,狼桃不僅可做觀景之用,其實還能吃,我小時候餓了便偷摘過王掌柜家的裹腹吃。」王掌柜本是城中首富,連王公貴族家中都未必有那果子,只是他後來落魄,變成了個以販賣布匹為生的小掌柜。
談論人間美味本是個愉快的話題,白遇玖卻一臉疼惜,也不曉得這種情緒因何而來,沉默一下,輕聲問她:「那狼桃味道很好?」
「嗯!」她十分肯定地點著頭,這是她在逐漸失去味覺之前,嘗到的最美的味道,每每回憶起來就直咽口水,「味道又酸又甜,特別在夏天裡,咬上一口,那酸爽。」
白遇玖輕嘆一聲,「後來,你便不曾再嘗過這等美味了吧。」
她誠實回答:「不曾。」
「洛洛。」
「嗯?」
「若你當真是位公主,你的至親之人為爭奪皇位互相殘殺,你又會如何擇決?」話題再被他繞回去。
見他眸色深沉,面容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不敢再胡亂回答,遲疑一下,回道:「我寧願不做公主,在侯府當侯爺一世的護衛,安度餘生,勝過廝殺謀權。」命不由己,還當那公主作甚。他心思縝密,竟問出這類黃口小兒都答得出來的問題,令她好生茫然。
白遇玖撩起她耳邊一縷發,她心知他是想碰她的臉,又怕太過冰冷的體溫嚇到她,因而只撩了她的發,眸中疼惜之情也是越發的濃重,他接著說:「倘若,此事必須由你以公主的身份出現,國家方可太平,你又會如何做?」
雖不知道他繞著這件事尋根問底是個什麼意圖,也不避答,直言道:「侯爺知道,我自小孤苦無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親生父母,更別說公主這等尊貴的身份,這比方太不切實際。若定要將自己比作那小公主設身處地,侯爺待我恩重如山,侯府和諧友愛,我自不願再去擔那公主的虛名。」
他眸色複雜,既有不舍,也有不忍,看了她好一陣,遲疑片刻后才緩緩開口:「有個人一直想見你,洛洛,你可願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