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過了幾日，又到了顧青青休息的日子，她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外出或者回家，第二天早上早點回來就可以。自從顧青青在程府做了丫鬟，可以每月掙銀子之後，秦氏就不怎麼到外面幹活兒了，畢竟家裡面小孩子挺多的，需要照料，以前有大女兒幫忙，現在大女兒也不在家，秦氏就要在家裡照顧小點的孩子了。

所以顧青青也只有回家之後才能見著秦氏，不像之前，偶爾還能在程府裡面遇見。

顧青青換回粗布衣服走出程府，她在程家有兩套比較好的衣服可以替換，回家的時候還是要低調點。程府距離秦家有兩個時辰的路程。她要沿著程家門前最熱鬧的街道，走上半個時辰，再拐到岔路上，然後再拐幾條路口才能走到家，這放在現代就屬於城郊了。看來古今都一樣，市中心的物價高，偏遠地區就低了不少。

這麼遠的路程，顧青青要全靠兩條腿走回去。她真的無比地懷念計程車公交車嘀嘀打車，可是這個時代只有馬車，坐得起馬車的也都是那些有錢人家，窮人基本都是靠走。

好在顧青青現在手裡還是有那麼一點錢的，所以她也考慮坐馬車。

不過，她需要先去城西找一下二哥秦秋。

秦秋現在在城西一家鐵匠鋪子當學徒，一邊學習技能一邊給師父打工，吃飯住宿也是有的，但是條件比較差，不過給家裡省了一副碗筷，每個月還能領到一點小錢，雖然那點錢還沒顧青青在程家當大丫鬟的月錢多，不過秦秋心裏面還是很滿足的，身為家裡的男丁，他不像秦升那樣一心求功名，秦秋更想實際地減輕家裡的負擔，他很心疼家裡的弟弟妹妹們。

程家位於城東的繁華地段，顧青青走了半個時辰才走到了略顯破舊的城西，她按照秦秋給的地址，挨家挨戶找鐵匠鋪子，最後總算是站在了陳記鐵鋪的門前。

這個鐵鋪其實就是個自家住的院子改成了臨街鋪子，門口掛了個招牌，院子裡面人影晃動。

顧青青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並沒有人搭理她，也許是覺得這麼個小姑娘只是站在門口瞧瞧而已，有人朝著門口看了一眼，眼睛瞟見顧青青的時候，也沒把這個小女孩當回事，直接就把目光移開了。

顧青青只好直接走進了院子。但見院子里有幾個人，聚在一處靠院牆的空地。那裡搭建了一個大棚子，下面雜亂地擺放著鐵匠爐、風匣、手錘、砧子、大鎚，還有鉗子和磨石等東西，一個赤著上身的漢子，正掄著一把大鎚子，用力地在鐵器上面敲打著，嘴裡還一邊喊著：「風箱再用力拉！」

風箱旁邊蹲著個少年，一直低著頭，拚命地在拉著。因為打鐵的時候，火一定要燒得旺旺的，所以風箱就得不停地拉著，但是人總是要休息的，拉風箱的時間長了，誰都會覺得累。

顧青青仔細一看，這少年不就是她的二哥秦秋嗎？她往前走了兩步，叫了一聲：「二哥。」

秦秋抬起頭來，一頭一臉的灰，臉被爐火烤得發紅，額頭和臉側還掛著汗珠，看見是自家妹妹，立刻就笑起來：「是青青來了啊！」

那邊鐵匠陳師傅正在敲打，秦秋一分神，手裡的動作就慢了，陳師傅覺得爐火不夠旺，又沖著秦秋吼一嗓子：「用力拉！」

秦秋趕緊低下頭去，用力地拉著風箱，不一會兒手臂就酸得抬不起來了，就又放慢了速度。陳師傅一看火候不夠，他忍不住又吼起來：「沒用的東西！」

秦秋的手臂沉重，只得費力拉著。雖然陳師傅的鋪子每天是管飯的，但是師娘比較小氣，剋扣口糧，每頓飯都做得不多。秦秋十幾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能吃的年紀，每頓飯只能吃個半飽，還要干這麼重的體力活兒，這還不到中午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飢腸轆轆，這一通風箱拉下來，幾乎到了頭暈眼花的地步。

顧青青在旁邊看出來了，秦秋這明顯是體力不支，還在勉強堅持。秦秋平日里對她很好，有什麼好東西都盡量給她留著，之前每個月回去，秦秋都會偷偷塞給她一些小玩意，這個二哥是個好兄長。

好不容易撐到最後，陳師傅終於打好了一把菜刀，算是可以休息一會兒了，秦秋氣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顧青青走過去，蹲在他身邊，拿了張帕子遞給他。秦秋臉色有點蒼白，接過去笑笑，然後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袋子交到顧青青的手裡，顧青青打開看了一眼，裡面是幾十個銅錢。秦秋省了這麼多銅板，都不捨得給自己買個饅頭吃。

「我這個月不能回家了，這邊活計比較多，師傅說忙不過來，讓我先別回去，多給我二十個銅錢。我尋思著，能買不少東西，你就幫我把這些錢帶回去交給咱娘吧。」秦秋還在地上坐著。

顧青青心裏面有些沉重，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她跟秦秋才十幾歲的年紀，就要承擔養家的責任。二哥秦秋十五歲，跟程欽一樣大。一個在鐵匠鋪子里，吃不飽穿不暖，終日餓著肚子幹活兒，才只能掙得一點點工錢，一個在高牆大院里，每天養尊處優，丫鬟婆子小廝們伺候著，煩惱的不過就是自己以後的夢想。

原來窮人是沒有夢想的，填飽肚子，過上安生日子就是幸福，顧青青終於親身感受到了。

秦秋剛喘了口氣，那邊陳師傅又要開工了，接下來要打一個犁頭。秦秋連忙站起來往風箱那邊走，蹲下去就開始用力拉。剛才停了一會兒，火力就差了很多，他要用力多拉一會兒，才能把火勢重新燃起來。

顧青青默默地看了一會兒，走到陳師傅跟前，對他說：「我能不能把你的風箱改動一下？」

陳師傅剛才就看見這個小女孩在旁邊站著，也知道是徒弟秦秋的妹妹，但是他沒有接待徒弟親戚的義務，所以權當沒看見，本來以為顧青青說完了話就該走了，沒想到她居然走過來跟自己講話。

「怎麼改？」陳師傅看著她，這個小姑娘個子也不高，瘦瘦小小的，看起來不慌不忙的，眼神卻很亮，聽說是在城東大戶人家裡面當丫鬟。

「我二哥拉風箱實在是太辛苦了，我想幫他省點力。」顧青青很認真地說，剛才她站著看了一會兒風箱，腦子裡面閃過了很多機械運作的畫面，突然就有了這個念頭。

陳師傅哈哈一笑：「你倒是很心疼你兄弟，好啊，你說說怎麼改？」

顧青青在院子里四下看了看，指著院子角落裡面一個廢棄的輪子，問：「這個能拿來用嗎？」

那個輪子是之前陳師傅給大戶人家的私人馬車打的一個輪子，軸承都是他親手做的，連木頭輪子都裝好了，後來主人嫌不好，又出錢重新做了個，這個就扔在院子裡面。

「行啊，可以用。」反正扔著也是扔著，陳師傅也有點好奇起來，想看看這個小丫頭想幹什麼。

顧青青用手比劃著：「還得請你幫忙做一個這麼長的鐵棍。」

陳師傅看了看，順手從旁邊的架子上拿了一根遞給她：「這種鐵棍我這裡多得是。」

顧青青道了一聲謝，又讓秦秋幫她找了個很大的木塊，然後大概測量了一下距離，把木塊固定在地上做成一個木樁，再請陳師傅幫忙在旁邊豎起兩個夾子，然後把輪子豎著固定在中間，這樣輪子是懸空的，可以轉動。

陳師傅這會兒也不急著打犁頭了，他覺得這個小丫頭很有意思，明明年歲不大，但是吩咐他們做事的時候，卻是有條有理不慌不忙，而且這輪子豎起來之後，似乎很有些門道。

院子里其他幾個本來正忙活的人也都圍了過來，有的也是學徒，有的是幫工，還有來訂貨的客人，一群人覺得這事兒挺有趣的，也都想看看最後會做成一個什麼樣的東西。

等輪子立起來之後，顧青青又請陳師傅幫忙加上兩個腳蹬一樣的東西，這樣只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輕輕用腳一蹬，輪子就可以轉圈了，類似現世的獨輪車一樣的東西。

那會兒還只有馬車，大家都沒見過這個樣子的獨輪車，反正這書里的時代也不知道是原作者編造的架空時代，所以顧青青也不怕改變歷史。

接著顧青青拿起那根鐵棍，把一頭固定在輪子的一個邊緣，另一個固定在拉風箱的拉手上面。這麼一來，連陳師傅都明白了，只要坐在邊上蹬輪子，拉手就會自動前前後後拉動風箱，這樣比用手臂去拉要省力太多了。從現在的物理角度來理解，只不過是改變了一下力臂長度，但是那個時代很多人是不太懂這個的。

秦秋一直默默地在旁邊幫著忙，他不懂妹妹要做什麼，只知道她是想幫助他，等做好了之後，顧青青讓他第一個坐了上去，只用腳蹬動輪子，風箱就開始自己拉動了。秦秋又是驚訝又是欣喜，這就意味著他可以省很多力氣，不用像之前那麼辛苦了。

幾個學徒也爭先恐後地上去嘗試，連陳師傅自己都忍不住上去蹬了幾下，果然感覺省時省力，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時間院子裡面熱鬧起來。

顧青青也覺得很滿意，這個設備雖然很簡陋，但是足以解決省力的問題了，陳師傅對她刮目相看，說話都是笑眯眯的。

秦秋旁邊圍著幾個小學徒，有人七嘴八舌地問顧青青是誰。

秦秋看著站在旁邊一臉微笑的顧青青，雖然他還是一臉灰土，但卻是十分驕傲地說：「那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