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秦升來過一次之後,隔了幾天又來拜訪。

顧青青既然已經知道他的意圖，自然裝得也就更像一些,那傷心難過的模樣,誰看了都覺得是真的。

秦升說了半天，見什麼都套不出來，便起身準備告辭。顧青青讓下人把他送到門口,她自己只說身子不方便,卻不肯再動了。

秦升由家丁陪著往大門方向走，走過一條小徑的時候,迎面看見一位妙齡女郎,他愣了一下。

那女子楊柳細腰，眉目如畫，稱得上是膚白貌美，只是臉上神情有些憂愁，卻更襯得她哀婉動人。

秦升看了一眼,不知道是程府的那位家眷，他收回目光往前走。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那女子忽然出聲：「這位難道就是青青的大哥？」

秦升站住了步子,點了點頭：「正是。」

這女子正是鬱郁不得志的沈芊芊，上次秦升來程府她後來才得知,今天聽聞他又來了，便拎了裙角急急忙忙趕來看。聽聞顧青青的這位親大哥在宮裡頭也是做官的人,沈芊芊一邊嫉妒顧青青如此好命,一邊又在尋思歪門邪道。

她現在年歲越來越大了,再等兩年都要二十歲了，若是再嫁不出去，這輩子可真是要完了。

可是平常人家的男子她又看不上，一心只想嫁個非富即貴的夫君，一輩子吃穿不愁。

沈芊芊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穿了件素色長裙，再扮出一副凄楚可憐的模樣，男人嘛，都喜歡這樣的。

「我是程家的表親，一直都住在府里，和青青的關係也很好。」她腆著一張臉撒謊，「既然公子是青青的大哥，我也跟著喚一聲大哥吧。」

秦升的年紀比沈芊芊大一些，他這是第一次見到沈芊芊，對程府這些年的爭鬥也毫不知情。既然沈芊芊和顧青青相處多年，應該也是好姐妹的關係，他心裏面這樣推算了一下，也就還禮道：「姑娘客氣了，不知怎麼稱呼？」

「妹妹喚作沈芊芊，秦公子以後叫我芊芊妹妹就好。」

秦升是農家出身，全靠吃苦勤奮才慢慢在朝中混到現在的官職。剛開始做修纂的時候，雖然有俸祿，可還是窮苦，待後來父母不在，他的婚事也就沒人操心，他自己又有些自卑，不敢去找媒人說媒，只能暗地裡找勾欄院的女子解決一下生理需求，滿足對女人的渴望。

雖然後來升職，也漸漸開始有人登門給他說媒，他也多少開始惦記那些嬌俏的小姐們。

秦升自幼清高，現在為官之後，更加不想娶沒有身份地位的農家女子，如果能娶到達官貴人家的小姐自然更好，實在不行也得是個世家小姐。可惜稍微有點金錢身份的小姐們是看不上他這個新官的，他也暫時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女子為妻。

今日沈芊芊這般情態，看在他眼中便如天仙一般，既貌美，又是程家的表小姐。如果能把她娶到手，不管是做妻還是做妾，最起碼也能享受一把美人福。

這兩個人心裏面的小算盤都得打得噼里啪啦響，目光卻是絞在一起放不開了。

顧青青現在每天都期盼著夜晚的到來，這樣程欽才會出現，才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可是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而且總是提心弔膽，可是又沒有辦法。

不管怎麼說，程欽還活著，這已經是不幸之中的萬幸，她已經很滿足了。

她不能問太多，也不知道白天的程欽都身在何處，在做些什麼，只能儘可能地幫程欽保守秘密。孕期越來越往後，她的肚子開始變得大起來，睡覺只能側躺，房事暫時也不能順利進行了。

夏末初秋時節，天氣依然熱得難受，顧青青挺著肚子，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只恨這個時代沒有空調。

空調簡直就是救命的好東西啊！

為了讓顧青青睡得舒服，程欽總是拿著扇子幫她扇著涼風，順便驅蚊。搜集證據真的是極為困難，他現在孤身一人在都城，又不能暴露身份，前陣子好不容易總算和燕將軍悄悄會面，和他細細商議姦細一事。

現在幾乎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張大人，只是苦於沒有確鑿證據。張大人在朝中結黨營私多年，門客眾多，要想撼動這棵大樹還需要多想辦法。近日新皇準備迎娶張沐婧，若是張沐婧入宮，只怕很快就會做上皇后的位子。一旦張家小姐入主東宮，再想扳倒張大人就難上加難。

燕將軍得知燕秉是被姦細陷害致死，當真是悲痛交織。自從燕秉故去，他一直都沒有完全恢復，整個人都頹然了許多，也變得蒼老起來。雖然他膝下還有幾個兒女，但是大兒子是他的驕傲。

一想到燕將軍那張憔悴蒼老的臉，程欽心頭就不由得一陣沉重，手裡的扇子也慢了下來。

顧青青睡得迷迷糊糊，最近孩子已經會在肚子裡面踢騰了，有時候她睡得好好的，都會被踢醒。這會兒小傢伙又踢了幾腳，再加上太熱，她醒轉過來，看見程欽坐在床邊。

「怎麼還不睡啊？」顧青青拉著他的手，「來來來，陪我睡覺。」

程欽捏了捏她的手，秦青的體質不是很好，最近差不多到了孕後期，顧青青的感覺實在不太好，她的手腳都開始浮腫，之前的鞋子都穿不進去了，手臂和腿也比之前粗了一圈，按下去就是一個坑，半天才能彈起來。

最近一陣子，顧青青覺得自己腦子也不太好使了，總是會忘事，心情也變得有些煩躁，大部分時間喜歡一個人呆著。據說生個孩子三桶血，胎兒需要大量血液，會從母體中吸取，等生孩子的時候又會大量失血，所以大腦會供血不足。等生完孩子哺乳仍然要繼續吸取養分，母體就持續造血不足。

顧青青哀嘆，這回真是要變成大傻子了。

這麼一想，她心情又變得壞起來。

程欽最近也覺得顧青青情緒有些不太對勁，雖然只有晚上才能見面，但是她最近幾天晚上有時候都不怎麼和他說話，完全不是剛看見他活著回來那會兒激動的模樣了。

這是感覺膩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臂：「醒了？」

「嗯。」

「怎麼不說話啊？」他拿著扇子繼續打著。

「就是不想說話。」感覺好煩啊，翻個身子都難受，呼吸也不順暢。

「那要不你聽我說？」

「……說。」

「我在想我們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

「你重男輕女嗎？」

「那是什麼？」

「就是喜歡男孩子，不喜歡女孩子，」顧青青忽然語氣變得惡劣起來，「有些家庭很智障，覺得生男孩子才有用，女孩子沒用，生下來要麼不好好養，要麼直接弄死了。」

「……」程欽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你不也是被家裡送出來當丫鬟？」

「嗯，我大哥就可以安安心心在家讀書什麼都不幹。」

「歷來都是這樣的，」程欽緩和氣氛，「你那邊的女孩子都挺自由的，是不是沒有這種情況？」

「有！」顧青青說了一句，頓了頓又說，「雖然說很多女孩子都可以自由健康地生活，但是有些地方還不如這邊呢。」

「那是什麼樣的？」程欽忍不住問，「最差的情況是什麼？」

「……生下來就弄死了。」顧青青嘆了口氣，「因為我們那邊不允許多生孩子，有些家庭為了生男孩子，只要生下女孩子就偷偷弄死。」

「如此殘忍！」程欽吃了一驚，「我還以為你所在的是一個完全自由平等的地方，原來也有這麼多弊端。」

顧青青捧著肚子，艱難地把身子換了個姿勢，她現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著還能好受一些，可是躺久了也難受。

「這個弊端還不是從這本古代遺留下去的糟粕，幾千年了還不能消除這種不平等。不過還好，我是自由健康的那個。所以我希望我們的孩子是個女兒，貼心小棉襖，懂事又聽話，生女兒可以少生很多氣。」

「我倒是比較喜歡男孩子，這樣我就可以把武藝傳授給他了。」

「不準！」顧青青惡狠狠地駁斥回去。

「哎呀，我不是重男輕女，娘子不要擔心，我只是……」

「說了不準！」顧青青兇巴巴地搶過扇子，她心頭燃起一團火，「我絕對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像你一樣上戰場的，生個女孩子，安安穩穩地過太平日子就可以了。」

程欽有些尷尬：「青青……」

她翻了個身，面朝裡面，不說話了。

程欽明白顧青青這是對最近的事情表達不滿，他其實也很愧疚。明明成婚，卻不能和她朝夕相處，暫時無法給她安定的生活，還得讓她為自己擔驚受怕。

他在床外側躺下來，手臂環過她的腰，輕輕撫著她圓圓的肚子。

在一起六年多了，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確不容易。最開始，他也沒有把她太當回事，一個小丫鬟而已，雖然比別人機靈點，總歸還是丫鬟。可是，漸漸地，很多事情就變得不同了。她在他心中佔據了越來越多的位置，她說的話做的事，都讓他驚嘆而欣賞。

這個女孩子的身上有太多與眾不同的東西，這是她的特別之處，然而後來，他已經完全習慣了她在身邊，他也只想在她的身邊。他所認識的公子少爺們，身邊都有至少兩個以上通房丫鬟和姨娘，更不用說還有正妻，可是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他們一樣。

一個顧青青就已經足夠了。

次日一早，顧青青起床的時候，程欽又已經不見了。她嘆了口氣，慢吞吞地下了床鋪，準備趁著早上尚有涼意，再把這幾日老裁縫送來的樣圖畫出來。

這時前面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有人在吵架，顧青青不覺有些好奇，府里一直很平靜，怎麼會發生吵架的事情？

她坐著沒動，只見念月喘著氣跑過來：「青青，不好啦！」

「怎麼了？」難道又是沈芊芊在作怪？

「三少爺！」念月上氣不接下氣，「程潛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