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九十八章
隔日,有客人到訪,說是宮裡面的人,指名道姓要見顧青青。
程桓覺得他有些無禮,但是這人堅持一定要見到顧青青,而且他眉目之間與顧青青相貌有些神似,便讓下人們請顧青青出來。
顧青青的肚子已經大了起來,走路也比較慢。她一進前廳,看見那人不覺愣住了。
此人竟然是她血緣上的親大哥秦升。
自從秦升考上功名入宮為官,兄妹二人見面機會並不多,顧青青曾經給秦升送過幾件衣服和用品,但是秦升卻從來沒有到程府來過。
顧青青也不以為然,畢竟她當時還是程家的丫鬟,這位大哥一向自詡清高,看不上她這個下人妹妹也沒什麼好說的,自然也不肯到程家來低頭受氣。更何況,秦升和程欽一同入宮為官,無論是官職晉陞還是人脈交往,都差了一大截,自然更是不願看見程欽。
而燕歸城一役,秦家被燒成白地,顧青青和秦升都沒有再回去過,幼年那點血親關係,也漸漸變得更加淡漠。
今日這位大哥突然登門造訪,她也著實意外。
秦升著一身便裝,並未著官服。新皇即位的時候,他跟著一起晉陞官職,接著又被提拔,現在剛剛做到正四品。
顧青青不知他來意,先請秦升上座。
秦升看了一眼妹妹隆起的小腹,臉上竟然露出笑容來:「妹妹嫁人的事情我最近才聽說,都沒有來得及祝賀。」
顧青青微笑:「畢竟不是什麼光鮮亮麗的婚事,只有很少人參加,也沒顧上請大哥來,還請大哥不要介意。」
「哪裡哪裡。」兄妹兩個人客客氣氣地說著話,見外得很。
秦升從懷裡掏出一個漂亮的錦袋,交給顧青青:「這是我專門找了銀匠打制的一對小銀鐲和一個長命鎖,送給孩子。」
「多謝大哥,」顧青青微笑著接了。
畢竟是手足,感情還是在的。
「聽說二弟這次也隨軍去了江門關,一直也沒有得到消息,不知道怎麼樣了。」秦升與秦秋幾乎沒有往來,此刻忽然提了起來,顧青青愣了一下。
「二哥在許將軍的賬下,可惜我並沒有瞧見他。」顧青青隨口說了一句。
「瞧見?」秦升挑出了語病,「妹妹也隨軍去了?」
顧青青見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也就不再隱瞞,說道:「之前因為擔心我夫君,所以悄悄隨軍去看了看,大哥可要為我保守秘密。」
秦升點了點頭:「這是自然,我能體會妹妹當時的心情。只是……我那妹婿……」
顧青青掩面而泣:「我……我是親眼看見他……」
她說不下去了,痛哭失聲。
秦升連忙出言相勸:「妹妹切莫難過,人死不能復生,再傷心也是徒勞,多為你腹中胎兒著想,不要傷了胎氣。」
顧青青垂淚謝過:「多謝大哥。」
秦升站起身來,目光巡視一圈,才低聲說道:「我聽聞你夫君並未亡故,似乎已經被人救走,今日一見,原來你並不知情。」
顧青青心中大震,臉上卻是一副驚訝莫名的神情,眼淚還掛在臉上:「大哥說得可是真的?我夫君他還活著?!」
秦升搖搖頭:「都只是傳言而已,程欽的頭顱明明掛在敵軍的大營門前,這事只怕做不得假。你也不要太傷心,好好養胎,把孩子帶大吧。」
家丁送秦升出府,顧青青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往外走,程桓並沒有來干涉兄妹倆說體己話,所以並不知道秦升到底說了些什麼,他站在門前,問道:「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顧青青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沒有,大哥只是來看看我而已。」
這天,她幾乎是盼著天黑,等得心神不寧,一直到夜深人靜,程欽終於來了房內。
「今日你務必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顧青青坐在他身上,扯著他的衣領,「為何我大哥會專程跑來找我?」
「秦升來了?」程欽似乎有些意外,又似乎在他意料之中,他用手撐著顧青青的身子,「你大哥現如今是張大人的門客,他來此找你自然是張大人授意所為。」
「張大人到底想要做什麼?」顧青青用手指繞著他的長發,「他好像懷疑你並沒有死。」
程欽一怔:「是秦升告訴你的?」
「對啊,他說傳聞你並沒有死,可是我怎麼沒有聽到這個傳聞?」還是因為她最近宅得厲害孤陋寡聞?
「你沒有聽說是很正常的,」程欽扶著她坐起來,「因為根本就沒有這個傳聞。」
「那為什麼……」
「你大哥只是在套你的話而已,因為有人知道我沒有死。」
「誰啊?我兩位義兄?」
「他們倆自然是知道的,但是我沒有死的消息卻被封鎖了的。這千里之外的朝堂如何有人會知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告密?」顧青青還有些沒弄清楚這之間的關係,「可是你沒死的話,會有什麼影響嗎?」
「有啊,如果朝堂上有人知道我還活著,而這個消息又不可能是從你兩位義兄口中得知,那麼就一定有其他人把消息偷偷傳回了都城,傳給了幕後的那個人。」
「難道是張大人?」顧青青推測道,她對這種勾心鬥角的事情不是很擅長,「我大哥既然是張大人身邊的人,那麼他這次來找我,其實是想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還活著?」
「當日,我掉下了懸崖,對方沒找到我的屍體,尚不能確定我是否存活。」
「掉下懸崖?」顧青青倒吸了口涼氣,「到底發生了什麼?」
程欽嘆了口氣:「既然秦升已經找上門來,這件事情只怕你也無法順利脫身了。」他把顧青青抱在自己腿上,「其實在此之前,我們就開始懷疑皓國有蠻國的姦細,所以才能掌握我們的一舉一動。他們能從北方邊境悄悄潛入,還能與江門關遙相呼應,自然都是有姦細在告密。而燕秉將軍的死……是一個陰謀。」
他頓了頓,似乎在壓制內心的憤怒:「有人設了一場局,把燕秉將軍誘了進去。失去這樣一員猛將,對於皓國來說是個無法彌補的損失,他是個有勇有謀的強將,也是蠻軍懼怕的對象,可是現在他死了,所以蠻軍才敢勾結麟國,與皓國毀約,在短時間內再次攻打皓國。」
顧青青聽得暗暗心驚:「那姦細是誰,難道是張大人?」
「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是今天秦升來了,這事兒大概和張大人脫不了干係,不過我暫時還不能暴露,還要繼續搜集他通敵賣國的證據。」程欽沉默了一下,「我後來才知道,其實他們算準了我去自願去做使臣,或者說,即便是我沒有自願,這份差使最終也會落在我的頭上。因為有人想要我死,只可惜被圍攻之際,我拚死逃了出來,從山崖上掉了下去。他們便從我的隨從裡面找了個人,砍下頭顱,划花了臉,誰都認不出來,然後對外說使臣被殺,也是為了挫我方士氣。」
原來事情如此複雜,顧青青本來對這些朝堂之上的爭鬥毫無興趣,但是現如今已經威脅到程欽的生命安全,而自己恐怕也會陷入險境。
她在黑暗裡沉默了一會兒,手臂攀著程欽的脖子:「我突然很懷念剛到都城的日子。」
「嗯?」他有些不解,「什麼?」
「早些年在燕歸城,我在程家只是一個小小的丫鬟,雖然也有一些可懷念的過往,但是都及不上剛到都城的一兩年,」她的頭在他身上蹭著,「那時候你才剛做上一個小小的史官,我也才剛剛熟悉都城,日子過得雖然閑散,但是卻不曾招惹什麼是非。現如今你官做得大了,我們的日子卻不如先前那麼快樂。」
程欽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我保證,這件事情很快就會解決的,到時候你想去哪裡住,我就陪你去哪裡。」
「你之前說要陪著我走遍大江南北,可到現在還沒有實現。」
「嗯,我的錯。」
「你之前說,要和我快快樂樂在一起,可是卻讓我為你肝腸寸斷。」
「嗯,還是我的錯。」
「你之前說,要和我辦一場不一樣的婚事,可是我只能抱著你的牌位拜堂。」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
他有點聽不下去了,再念叨一會兒,他真會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不過,也謝謝你,給了我新的生活。」
「……不客氣。」
「更謝謝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勇氣。」
「和我一起。」
「還要謝謝你,給了我一個寶寶。」
「為夫還可以給你更多寶寶,你想要幾個?」
「兩個?」
「兩三個不嫌多,七八個也不覺得少,不管你想要幾個,我都可以努力做到。」他扶著她的肩膀慢慢躺了下去。
「這話說得,好像你是頭種豬。」
「那你是母豬?」
「去去去,母豬有我這樣好看的嗎?」
「沒有沒有,你最好看,你是我最好看的娘子。」他驀地低喘一聲,「你就這麼坐上來了?」
「……太重了?」
「不是……啊……」
她惡作劇地用力,引得他無法自持,伸手托著她:「別太用力,小心寶寶!」
窗外一片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