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顧青青整個身子都僵住了,這個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她聽了整整六年,幾乎每天從睜開眼睛就和這個聲音的主人在一起。
她渾身顫抖起來,哆哆嗦嗦地去摸那人,觸手仍然是溫暖的身體。
「程欽……是你嗎?」顧青青的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你現在是人還是鬼?」
「你猜呢?」他在她耳邊低笑,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不管是人是鬼,我現在就在你身邊。」
顧青青抱住他,親他的臉頰,嘴唇,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聽心跳:「你是人,是人!」
她又哭又笑,眼淚蹭了他一臉一身,他只笑著任她蹭,一雙手始終不曾鬆開過。
顧青青想去點亮蠟燭,好好看看程欽,卻被他攔住了:「不要點燈。」
「也不要跟老爺和二少爺他們說一聲嗎?」顧青青問道。
程欽搖了搖頭:「先不要告訴他們,現在我還不能讓人知道我還活著。」
「為什麼?」顧青青禁不住問道,「你明明活得好好的,可是……可是你的牌位靈堂都設好了,所有人都這麼傷心,為什麼不能告訴大家?」
程欽親了親她的臉:「以後你就知道了。」
他臉上有胡茬,扎得她痒痒的,顧青青的手輕撫過他的臉,然後一路向下,只覺得手指經過之處,原本平整的皮膚凹凸不平,疤痕累累,有些地方還纏著布條,她的眼眶又熱起來。
「受了這麼多傷,」他到底經歷了什麼,居然還能死裡逃生,「那蠻軍大營的頭顱到底是誰的?」
程欽但笑不語,這些事情他暫時還不能讓她知道。
顧青青只覺得身子一輕,已經被他抱了起來,走過去放在了床上,然後他坐在床邊,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這裡是我們的孩子嗎?」顧青青的小腹已經有些隆起,他的手掌覆蓋在上面,隱隱能夠感覺到裡面小生命的跳動。
「你已經知道了啊,」她微笑著握著他的手,「一想到這孩子以後都見不到你,我真的……」
程欽把食指放在她的唇上,輕輕碰了碰:「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這麼久。」
顧青青一邊哭一邊搖頭,只要他現在好端端地在她身邊,那些苦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程欽俯下身子,吻了吻她:「今天可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良宵苦短,娘子還是不要多說無用的話了。」
一聲娘子叫得她身子酥了一半,墨跡了半天,才低低地喚了一聲:「夫君。」
程欽壓著她慢慢躺倒。
在迷失自己的一剎那,顧青青猛然想到,這樣一來,劇情就和原作完全不同了。
*
次日一早,顧青青醒來之時,床榻已經空無一人,房間里也是一片寂靜。她急急忙忙地起身下床,尋了一遍,也沒有看到程欽的身影。
昨晚的一切難道都是一場夢嗎,她心裏面一下子空落落的,呆坐在椅子上。
外面響起敲門聲:「青青。」
是念月,她擔心顧青青一個人獨守空房,心情難過,所以一大早過來看看她。
顧青青上前開門,念月一看她的臉色不太好,連忙說道:「青青,早飯做好了,一起去吃吧。」
顧青青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剛走了兩步,看見地上有樣東西,她彎下身子撿起來,不覺一愣,這是她之前給程欽做的帕子,上面還有個欽字。
她連忙收進懷裡,心中喜不自勝,原來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她的程欽沒有死,他還活著!
念月不明就裡地看著顧青青,她覺得她的神情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開門的時候明明是情緒低落,可是現在卻突然有種容光煥發的感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看見好友這個樣子,念月還是很開心的。
第二天晚上,顧青青一吃完晚飯說自己太累,早早地回了房間。她熄了燈,坐在床上靜靜地等著。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只聽見一聲響動,接著有人進了房間,走到床邊一把抱住了她。
顧青青緊緊地回抱著他:「早上醒來見不到你,還以為是做夢。」
程欽摸著她的頭髮:「怎麼會呢,我好端端地在這裡。」
顧青青依偎在他懷裡,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白天里不見蹤影,晚上才能來和她相見,但是最起碼這個人是活生生存在的,他的身體他的力量,她都能感受得到。程欽數年習武,又征戰沙場,已經不同於少年時代瘦弱的體質,他的身子筋肉結實,真正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摸起來手感好得不得了。
因為白天見不著,晚上她就更加想要推倒他。
「別這麼急……」程欽被她壓在下面,忍不住出聲阻止,「你現在有孕在身,這件事情還是少做為妙,我……怕傷了你。」
她現在主動得很,他雖然喜歡,但還是小心為上。
顧青青卻有些不樂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孕期,還是因為見不到他心裏面生出的饑渴,她現在特別希望和他做那樣的事情,雖然夜晚看不清他的臉,可是聽見他壓抑不住的喘息聲,她就莫名覺得很開心。
為了避免壓到孩子,顧青青都是在上面,反正房間里光線極暗,她反而更加放得開。
就這樣,程欽晚上夜夜來與顧青青相會,天不亮就離開,一連數日,程府裡面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件事情。
「你在人前也切不可表現得很開心,」程欽叮囑顧青青,「要記得,我已經死了。」
顧青青覺得自己快能當一名專業演員了,明明心情十分愉悅,臉上卻要表現得痛不欲生。每天茶不思飯不想,時時都能感傷落淚,她都快要精分了。
這些天念月一直都盡量陪著她,顧青青怕在她面前漏了陷,常常讓她自己去忙。
這天傍晚,她正坐在院子里乘涼。最近天氣越來越熱了,馬上就要入暑,肚子也更大了一些,她走動多了便覺得累,更喜歡坐,卻又不敢久坐不動,只好來來回回在院子里閑逛。
傍晚的蚊子多起來,她正在拿著扇子輕輕驅趕,聽見腳步聲輕動,轉頭一看,卻是程桓走了進來。
「青青,今日新買了些瓜果,給你拿來消暑。」程桓說著,把手裡的一盤水果放在她面前。
這種事情本來是丫鬟們做的,堂堂二少爺卻親自拿來,這意味自然不明而喻。
顧青青面對程桓的時候有些犯難,他對她著實是一片好意,之前也從來沒有提過男女之情,近日只怕是因為程欽過世,擔心顧青青過度傷感,偏偏她又不得不做出傷心的模樣。
「多謝小叔。」顧青青把小叔兩個字咬得重了些,想提醒程桓他的身份。
程桓抿了抿薄唇,坐在旁邊,拿起一隻甜梨用小刀切了,送到顧青青面前:「來。」
他的眼神令顧青青暗暗心驚,她沒有伸手去接,只淡淡說道:「多謝小叔。」
她這個態度已經是在很明白地拒絕了,程桓也感覺到了她的疏遠,卻坐著沒動,輕聲說道:「青青,我們都是一起長大,你與大哥的感情我們都看得到,現在大哥發生了這樣事情,我也是非常難過。不過你不用怕,我會代替大哥照顧你,照顧你們的孩子,撫養他長大。」
他說得很慢,像是在表達自己的決心,又像是怕被拒絕。
顧青青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她現在不能把程欽還活著的消息告訴程桓,更不可能接受他的情誼,可是又不能拒絕得太過生硬。這些年來,程桓對她也是相助多次,被捆綁賣掉的那次,還是程桓跑去把她救了回來,更何況他還是自己好姐妹所愛之人,這件事情若是處理不好,以後抬頭見面都難。
左思右想也沒想出好法子來,這比拒絕一個令人討厭的人更難。
程桓對她也許並不是男女之情,他只是單純地想要擔負起照顧她的責任,沈芊芊如此作惡,他尚能忍著她留在府里。
程桓這個人心腸還是太軟了點。
顧青青低著頭,一時間院子里一片寂靜,正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冷笑。
「呵呵,我當二表哥不願意和我說話急急忙忙要去哪,原來是來找青青啊,」沈芊芊站在門廊處,一隻手插在腰間,「二表哥,你可別忘了,青青剛和大表哥的牌位拜過天地,怎麼也得稱呼一聲大嫂吧?你怎麼能跟這種女人混在一處,我看啊,她就是個掃把星,跟她有關係的人都倒了大霉。」
「住口!」程桓站起來,瞪著她。
沈芊芊卻不肯罷休:「我又沒說錯,你看她剋死了自己爹娘弟妹,又剋死自己兩個好姐妹,接著呢,連大表哥都被她剋死了。你要是跟她繼續在一起,下一個倒霉的人就是你了!」
程桓忍無可忍,站起來朝著沈芊芊走了過去。
沈芊芊仰著一張小臉,冷笑道:「怎麼了,我說她幾句你就心疼了?二表哥,我好歹也曾經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就算你現在看不上我了,也不能對我如此狠心,是不是啊?」
程桓舉起手來,揚在空中,沈芊芊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看著他。
這是空氣里突然響起一聲輕響,沈芊芊驚呼一聲,捂著自己的臉,再伸手一看,手掌上都是血,她的臉上也都是血。
「什麼……」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上的血,只覺得臉頰上火辣辣地疼,「我的臉!」
她轉身跑出了院子。
程桓愣在原地:「剛才那是什麼?」
顧青青站起身來,神色平靜:「小叔請回,我準備休息了。」
程桓一臉狐疑地看了看她,轉身出了院子。
等顧青青進了房間,靜靜地等了片刻,只聽得窗欞一響,便有人輕輕躍了進來。
她上前抱住他身子:「沈芊芊的臉是你做的?」
程欽低聲哼了一下:「她對你如此無禮,這般污衊如何忍得下,小時候我就不喜歡她,偏偏二弟心軟,遲遲不肯把她趕出去。」
顧青青環著他的手臂,輕笑:「你倒是比程桓硬氣。」
程欽回手抱著她:「我最近一直在查一件事情,還沒有辦妥。等這件事情一了,我就可以活過來了。」
顧青青輕嘆:「你的那些事情從來也不肯跟我講。之前明明是我帶著你進了官場,怎麼現在就追不上你的步子了呢?」
「不是我不肯告訴你,此事兇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程欽吻著她的額頭,「而且,我也怕若是被人知道,會對你不利。」
顧青青覺得很奇怪,明明一開始她一直把程欽當成小屁孩子,但是越往後她越依賴信服他,甚至已經忘記實際年齡上兩人其實是有差距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她開始佩服他。
一個女子對男子的愛,勢必有崇拜,愛慕,也會有憐惜,寵溺,他可以充當她生命里的任何一個角色,可以是疼愛他的父兄,也可以是被她寵愛的孩童,他可以盡情舒展自己,她也可以做到面對自己的真心。
這般水□□融平等平和的關係,是她一開始所沒有想到的。
「也不知道江門關那邊的戰事怎麼樣了,兩位義兄也快該回來了吧?」顧青青問道。
程欽搖了搖頭:「那邊已經打了數月,敵軍仍然攻城不退,而成敗則在我一人身上,所以我不能告訴你太多,唯一能告訴你的,只有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