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距離都城越來越近,只剩下幾天的路程，顧青青努力打起精神趕路。

為了安全,她又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普通男子的模樣，小腹微微有一點隆起，不注意的話並不明顯。

這幾天她幾乎都是一個人獨處，車夫只顧趕路,搭話很少，顧青青有很多時間思考事情。

她發現,也就是從最近開始，時間線才算是和原著的時間線統一起來,因為之前近六年的時間在原著裡面是沒有體現的，所以原來根本不是主角的程欽反而變成了她最重要的人。

如果說歷史劇情的發展是一輛滾滾向前的車,那麼顧青青穿越之後所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希望能夠讓這車輪有所偏差，這樣就不會導致程欽的死亡。可是事與願違,悲劇還是發生了。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她要嫁給程欽的牌位，然後收到程潛的侵犯。

可是現在的時間線又亂了,首先她已經懷孕，而且懷的是程欽的孩子，程潛雖然還活著,但是已經失憶了。

如果按照目前的發展來看，她已經成功地打亂了劇情的發展進程,可是為什麼程欽還是會死呢？

顧青青坐在馬車上嘆了口氣。

幾天後,她終於平安抵達了都城,便直接回了程府。

她離開的這段日子，府裡面主持大局的是程桓，幫忙協助的是念月。念月也已經是處理事務的一把好手了，這近兩個月的時間裡，她和程桓配合得很好。

念月一看見顧青青回來，興奮得眼淚都出來了，立刻抱著她大叫：「青青，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們好想念你！」

程桓站在旁邊，也是一臉喜色。

顧青青拍了拍念月的手，輕聲道：「小心點，別傷著你未來的乾兒子乾女兒。」

念月呆了一呆，看了看她的肚子：「難道說……」

顧青青笑著點了點頭。

念月歡呼起來：「這真是太好了！」繼而又道，「大少爺一回來，就趕緊給你們辦婚事。」

這話一出，顧青青臉色登時變得煞白，她看了看念月，對程桓說道：「你大哥他已經……」

一句話沒說出口，聲音便已經哽咽。

程桓臉色大變。

念月半晌才明白過來，立刻哭起來。這也是她看著一起長大的大少爺，雖然並無男女情義，可是不論親友還是手足之情，多少都是有的，程欽對她也不薄，她早已把程家當成自己的家了。

一連幾天，程家都處於極度悲傷的情緒里，程老爺得知大兒子亡故，立刻昏死過去，好不容易醒轉，哭得像個小孩子。

程思妍依然痴傻，沈芊芊也跟著掉了幾滴淚。

程桓強忍悲痛，堅持要給大哥大辦喪事。因為屍體無法取回，他只能給程欽立了一個牌位。

顧青青已經悲痛過一回，這次倒是略顯平靜，哭的時候也是一個人關起門來哭。

全家人都在守喪，這天晚上，顧青青在院子里擺了香爐祭台，學著古人的樣子，悼念程欽。

沈芊芊從旁邊院子走了過來，看見了便道：「青青，你可要節哀啊。」

顧青青對她仍無好感，只點了點頭，不準備過多理會。

沈芊芊卻不肯走，乾脆在邊上坐下來，上下打量了顧青青一番，說道：「我聽說青青你也有孩子了？」

顧青青只得點了點頭。

「是大表哥的遺腹子吧？」沈芊芊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可惜啊，大表哥都沒能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一句話戳到顧青青的心口上，撕心裂肺地疼。

沈芊芊卻不準備停下來，繼續說道：「青青啊，上回我懷了程潛的孩子，當時你勸我說，那個孩子不能要，因為生下來也沒有爹，程潛這個人又歹毒，我就聽你的勸，把孩子打掉了。今兒個，我也想勸勸你，大表哥已經不在人世了，你一個人帶著個孩子要怎麼生活呢？我看啊，你也不如把孩子打了，趁著年輕再找個第二春，以後還是能好好生活。」

顧青青覺得這些話有些刺耳，卻也不便發怒，淡淡地說道：「我與程欽也有皇命婚約，不日便要舉辦婚事，這孩子自然是有爹的。」

沈芊芊一愣：「大表哥都已經死了，要怎麼舉辦婚事？」

「我會嫁給他的牌位，」顧青青冷聲道，「至於以後怎麼生活，這個就不勞表小姐費心了，我自然有法子。」

沈芊芊撇了撇嘴：「我當然知道青青有的是法子，可是你到時候孤兒寡母，可沒有現在這麼自在了。還是聽完一句勸，把孩子打了，萬事從頭開始。」

顧青青不想再理會她，只閉口不言。

沈芊芊想是想起了什麼，又加了一句：「你也別害怕，上次我死去活來的不也撐過來了嗎，你要是想……」

「表小姐，」顧青青打斷她的話，「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沈芊芊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冷笑道：「當初勸我的時候冠冕堂皇，現在輪到自己卻死活不肯打掉，你這個狠毒的女人，真是想盡了法子來害我，我到現在身子還是虛弱得不行，都是你害我的！」

顧青青瞪著她，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多管閑事。

沈芊芊兀自說道：「你這個騙子，我這身子，根本不能再嫁人了，二表哥也不肯再要我，這輩子都毀在你手上了。以後若是你生了孩子，可真要小心一點。」

這些話聽得顧青青心中一顫。

「住口。」門口傳來一個聲音，程桓踏進了院子。

「二表哥……」沈芊芊的眼淚應聲而出，在眼眶裡面打轉，聲音也變得哀傷，「我這個樣子都是她害的。」

程桓看了她一眼：「再胡說，莫怪我把你趕出去。」

沈芊芊立刻閉了嘴，她現在的安身之地只有程家了，如果再失去這個靠山，只怕要流落街頭。

她狠狠地看了顧青青一眼，轉身離去。

顧青青重新坐了下來，直覺告訴她，沈芊芊這個女人不能留在身邊，宅斗宮斗戲看多了，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若是留著她，只怕以後會對孩子不利。她腦子裡飛快地運轉著，考慮怎麼把沈芊芊弄走。

程桓往前走了幾步：「青青，你沒事吧？表妹她說得太過分了。」

顧青青搖頭道：「還好，她一向如此，我還以為上次的事情能讓她有所轉變，看來我錯了。」

程桓嘆道：「表妹現在比之前收斂了許多，我一時也不能對她怎麼樣，再加上娘親生前希望我對她好。現如今我無論如何不會再娶她，但是要把她趕出去也實在是過於殘忍，她如果流落街頭，只怕生不如死。」

顧青青知道這事需要從長計議，她岔開話題：「再過些日子，我要與你大哥的牌位成親，到時候還要請二少爺幫忙主持。」

程老爺已經陷入癲狂狀態，根本主持不了家事了。

程桓點頭：「這個自然。」頓了頓，他遲疑了一下，才又說道，「青青，你一定要嫁與大哥嗎？」

顧青青奇怪地看著他：「我與程欽心中都只有對方，自然是要在一起。」

程桓連忙說道：「我的意思是，現在大哥已經故去，你還是堅持要嫁給他嗎，那你就……」

「只能做個寡婦是不是？」顧青青輕扯嘴角，「那又如何，我並不在意這些事情。」

程桓點了點頭：「好吧，我這兩天就開始準備婚事。現如今仍是國喪期，只能簡單操辦一下。」

「沒有關係，只要能夠嫁給他，我此生無憾。」

她的臉微微揚起，迎著清冷的月光，隱隱有種無法言明的氣韻。

程桓看了一會兒，轉身往院子裡外面走去，等他走到門口，卻又迴轉身子。

「青青。」程桓站在遠處，看不清楚眉目。

「嗯？」顧青青正在收拾祭台上的物品。

「如果，」程桓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斷斷續續，「我是說如果……我代替大哥來照顧你，如何？」

顧青青手裡的杯子掉在了地上，她轉過頭去，門口卻已經空無一人。

剛才是她的幻覺？

*

回了程家，顧青青的內心越發平靜，她仍然住在程欽的屋子裡，房間里的擺設沒有任何改動。沒事的時候，她會拿書架上的那些書，上面有程欽圈圈點點的批註，衣物上似乎也還帶著他的體溫。

睹物思人，傷情傷神。

顧青青到裁縫鋪子看了看，生意還算可以，不過因為老裁縫一直沒有做出新的款式，所以客人還是有所減少。

她這次北行，看到一些少數民族的服裝，又結合了軍營里的兵服，設計了幾款新穎的樣式，老裁縫製作出樣衣，掛了出去，立刻有幾款受到了歡迎。

念月給顧青青看了看程府的賬務，程桓在都城周圍又買了幾塊地，隔段時間會回去打理一下燕歸城的產業，程家的資產又在繼續恢復中。

不過程欽宅子的賬目和燕歸城的賬目是分開的，即是說，程桓既幫程欽打理家產，也在經營自己的產業，而且並沒有從中獲得什麼好處。

顧青青不覺有些感動。

程桓還是很靠得住的。

她想起昨天那句問話，心裡不覺一驚。

原著里，從現在的時間線開始，講述的都是程潛和程桓的事情，不但洗白了程潛，還寫程桓也愛上了顧青青，後面變成了二人之爭。

她不覺背脊發涼，程潛失憶，不知道這算不算洗白，但是程桓那句話實在是令人不得不在意。

顧青青和程欽的婚事並沒有準備太多時間，程老爺也出場了，被家丁們放在主位上。他神志還算清醒，看見顧青青身著大紅喜服，抱著程欽的牌位，一步一步走上前來，他不禁老淚縱橫。

念月站在旁邊偷偷擦眼淚，二少爺和霜花成親的時候，她哭過一次，可是現在看見青青成親的模樣，她的淚就更加止不住了。

這是一場跨越了生與死的結合。

待婚事禮成，顧青青被送入了洞房，此次婚禮都是程府的人在場，並無賓朋，也無酒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顧青青一個人坐在洞房裡，她的頭上蓋著紅蓋頭。明知道不會有人來為她掀開，可是她還是固執地等著。

她坐了許久，外面的聲音完全靜了下來，整個程府的人都去休息了，不會有人來鬧洞房，也不會有人來看她。

顧青青忽然站了起來，自己一把扯下紅蓋頭，兩隻眼睛含著淚水，對著面前的空氣說道：「程欽，你要是來了就出來見見我！不管你現在什麼樣子，哪怕只有一個腦袋，我也不會害怕的，你讓我看你一眼也是好的啊！」

她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兩行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難道是因為你離家太遠，魂魄回不來嗎，我多想見你一面……」

平地里起了一陣微風，桌子上的紅燭全部熄滅了，顧青青站在黑暗裡，聲音發顫：「是你嗎？」

她什麼也看不到，忍不住伸出手去摸索。

一隻手扶著她的身子，另一隻則把她抱了起來。

顧青青渾身都在顫抖：「是你嗎？」

她只當是程欽的魂魄回來見她，然而伸手一摸，那人皮肉溫暖，明顯是個活人。

「你到底是誰？！」她張口便要驚呼，「救……」

那人用手捂住她的嘴，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氣息溫和，笑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