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第九十五章
程潛帶著顧青青一路朝著東南方向行進,他仍然不敢走大路,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幾乎都是從小路繞道而行,住的大部分也都是小村莊和簡陋客棧,避免和過多的人接觸,這樣走了幾天路還算是相安無事。
白天趕路的時候,他總是把顧青青的手腳捆起來,等吃飯住宿的時候再把她解開,但是一直都會盯得非常緊,連她去茅房,他都會跟到門口等著。
顧青青和他幾乎沒有太多交流,兩個人互相敵視,也沒什麼話好說,偶爾說上兩句話,也是冷冰冰的。她這幾天還會時不時孕吐,那罐酸梅子幫了不少忙,但是越吃越少,剩下的也不多了。
這樣走了幾天,漸漸從人跡罕至的漠北走到了靠近平原的地帶,人也多起來,程潛時刻都保持著警惕,把顧青青看得更緊了,而且盡量遠離城鎮。
這天,程潛趕著馬車走到一處城郊外的山林,他現在不太敢去住客棧,想在野外住宿一晚便離開,於是在林子裡面生了一堆火,架起來一口鍋開始煮飯。顧青青的手腳還是被捆著,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程潛不太會做飯,手忙腳亂地折騰半天才把火升起來,又打來了水,丟了些米在鍋里,放在火上煮。煮了一會兒,一股燒焦的味道就散發開來。他連忙把鍋拿起來,卻見裡面的米已經糊在了鍋底,一片焦黑,這飯也是不能吃了,氣得把鍋扔在一旁。
顧青青始終冷冷地看著他,譏諷道:「三少爺還沒做過飯吧,你放的米太多了,火勢又大,很容易就糊。」
程潛肚子餓又被嘲諷,走過去踢了她一腳:「今天晚上沒飯吃了,餓著吧!」
顧青青雖然有點餓了,但是她最近胃口一直不好,索性閉起眼睛睡覺,聽見程潛氣急敗壞地亂扔東西,她也懶得理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正在睡覺,忽然聽見一聲低吼,禁不住睜開了眼睛。
旁邊的篝火還有點點火星,程潛在她對面躺著,此時也坐了起來。
「那是什麼?」程潛低聲問道,「難道是狼來了?」
顧青青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動:「野獸一般怕火,我們都先到火堆旁邊去。」
這次程潛沒有反駁她,把她往火堆旁邊拉了拉。兩個人坐在一起,緊張地看著周圍。
忽然四周草叢中有什麼東西動了動,接著一個巨大的東西朝著兩個人撲了過來,顧青青歪著頭就地往旁邊一滾,程潛也朝著旁邊躍開。
火堆照亮了那個巨大的生物,它轉過身來,張牙舞爪地吼了一聲,竟然是一隻熊瞎子。
顧青青只覺得頭皮發麻,怎麼會碰上這種東西?她的手腳還被捆著,根本逃不了,想起來熊好像是不吃死物,她只得躺下閉著眼睛裝死。
程潛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他也看清楚了那隻熊的模樣,嚇得臉色都有些變了,立刻後退幾步。
那隻熊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顧青青,接著就朝著程潛撲了過去。
程潛立刻轉身就跑,他哪裡跑得過一頭熊。熊這種生物,看起來似乎很笨重,但是其實速度一點也不慢,甚至能夠追上一輛疾馳的汽車。
程潛跑了沒多遠,就被熊一掌糊在腦後,他便應聲而倒。
那熊低下頭去,聞見一股血腥味道,它正在猶豫要不要咬上去,忽然聽見身後有悉悉索索的動靜,立刻回頭。顧青青正在地上慢慢地掙扎著把腿伸到火堆裡面去,想用火燒斷腳上捆著的繩索。
那熊看見有東西在動,立刻直起身子嗷了一聲,轉身奔了回來。
顧青青腿上被燒得生疼,繩索也斷了。她在地上打了個滾,閃過了那隻熊。
那隻熊撲了個空,甩了甩腦袋,又轉過身來,又要繼續撲過來,顧青青努力在地上連滾帶爬,迅速到了火堆旁邊,她把衣服的腰帶放在火裡面點燃,然後拿著在面前晃動。
那熊愣了一下,盯著那團晃動的火焰,沒有繼續撲上來。
這時,顧青青聽見身後草叢裡面有響動,以為又是一頭熊,緊張得手都顫抖了,面前的那隻熊仍然在躍躍欲試,想要撲過來,她不敢回頭看身後,一時之間只覺得心頭一片冰涼,卻又有種坦然,這是要去見程欽了么……
那隻大熊嘶吼一聲,便要撲過來,顧青青閉上眼睛等死,只聽得身後一聲響,有什麼東西被投擲過來,擦著空氣發出聲響,一下子插入大熊的頭部,那熊疼得嘶吼一聲,抱著頭嚎叫。
顧青青連忙往後退開兩步,回頭一看,卻見有個人扶著樹站在身後,不是別人,正是程潛。
那熊嚎叫了幾聲,沒有再撲上去,轉頭逃走了,顧青青定了定神,再去看程潛,卻見他身子晃了晃,倒在地上。
她走過去看了看,只見程潛一頭一臉都是血,背後的衣服都被血染紅了,想來是被熊打傷了,此刻他躺在地上昏了過去。
顧青青心跳加快了,現在的程潛毫無反抗能力,只要她拿起短刀朝著他的心口捅下去,這個人就再也不會來影響她的生活了,更不可能抓著她去交換程家的家產了。
顧青青手裡握著短刀,心跳得極快,她從來沒有殺過人,雖然心裏面一直想讓程潛死,但是真正下手的時候才覺得手抖得不聽使喚。
這個人剛才算是救了她吧……
她蹲在他身邊,既下不去手又不想這樣放過他。
或者她可以自行離開,程潛受了這麼重的傷,只要不管他,恐怕活不到天亮。要是等會兒那隻熊去而復返,程潛就必死無疑了,這也不算是她動手殺他,不是她下的手。
顧青青的腦子裡幾個念頭翻來轉去,地上的程潛氣息微弱,血一直在流。
到底應該怎麼做才好,她幾乎要發瘋了。
此時,地上的人忽然發出了聲音:「救……救我……」
顧青青閉了閉眼,伸手扶起了他。
天蒙蒙亮起,馬車在道路上慢慢走著,顧青青坐在前面駕車,她折騰了好幾個時辰才算是勉強能讓馬往前走。車廂裡面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程潛頭部的傷已經包紮過了,暫時勉強止了血,她現在需要帶著他到最近的城裡找大夫,若不然這個人還是會死。
想起霜花和染七,她就想把他扔下去,但是看看他快要死的模樣,又狠不下心。
這樣一邊猶豫一邊往前走,顧青青帶著程潛找到了大夫。
大夫救治了半天,總算是暫時保住了程潛的性命。他走出來對顧青青說道:「他失血太多,意識不清,我也不敢確定還能不能治好。而且,他頭部受傷過重,就算醒來可能會有些痴傻,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顧青青一呆。
第三天程潛終於醒來,顧青青站在床邊看他,但見他臉色蒼白,眼神茫然。
「你是誰?」他問她。
顧青青瞪著他:「你不記得我了?」
程潛搖了搖頭:「看你比我年歲小,難道是我妹妹?」
顧青青審視地看著他,他並沒有變得痴傻,但是似乎失憶了。他的頭部有個被熊掌擊破的血洞,沒有死已經是萬幸,背上也有深深的爪痕,不過都不是致命傷。顧青青多少還是有些基本常識,知道失血過多會影響記憶,頭部受傷也會有記憶損傷,所以程潛這個失憶還是可信的。
她還是想試探試探他:「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
程潛想了一會兒,抱著頭:「想不起來,一想就頭暈,好難受。」
顧青青又問道:「那你還記得什麼?」
他一臉茫然:「什麼都不記得了……你認識我嗎?」
顧青青看著他:「我也不認識你,只是在路上撿到了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程潛有些感激:「多謝,我以後會好好報答你的。」
顧青青盯著他的眼睛:「不用了,你在這裡好好養傷吧,我要走了。」
程潛一臉失神,他現在唯一認識的人只有面前這個女孩子,而且他總覺得似乎跟她是認識的,但是根本想不起來。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姑娘,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顧青青只想趕緊離開他:「你不用知道,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面,我現在要回去找我的夫君了。」
程潛微愕,沒想到這姑娘已經嫁人了,他也不好繼續追問,只得說道:「那……多謝姑娘了。」
顧青青往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轉頭看了程潛一眼,心中微嘆。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樣的一個惡人竟然可以用失憶的辦法來重生,而她穿越之後一直努力地活著,卻要永遠沉浸在失去愛人的悲痛之中。
這老天何其不公!
顧青青重新雇了輛馬車,往都城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她的孕吐時不時還會繼續,心裏面卻淡定了許多,一想起程欽又開始痛徹心扉。
而此時,江門關內,守城的將士正在抵抗城外的進攻。
方啟運和陳士武已經連續幾天不眠不休戰鬥,眼睛裡面都是血絲,身上也有傷口。
方啟運剛坐下休息,就聽見外面有人來報:「去送將軍義妹的車夫回來了。」
方啟運很是意外:「這麼快?」
那車夫一進到營帳就跪了下來:「將軍!」
方啟運吃了一驚,頓時覺得大事不好,等車夫把事情講述了一遍,他練練跺腳:「這可如何是好,我怎麼對得起程欽和青青!」
陳士武一臉灰土血痕跑進來:「二弟,快來,有人在後山的溪水裡發現一個人!」
方啟運還在為顧青青出事而難過不已,只擺了擺手說道:「這種事情你去處理吧!」
陳士武還在嚷嚷:「大哥,你猜那個人是誰?要不是親眼看見,我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我讓人把他抬過來了,你快看看!」
兩個兵士抬著一個人進了營帳,把他放在地上。
方啟運根本沒心情去看,只嘆道:「不管是誰都先緩緩再說,你還不知道吧,青青她……」
「青青怎麼了?」陳士武這才發現大哥神情不對勁,「發生什麼了?」
「她……可能已經遭遇了不測……」
話音剛落,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那人忽然睜開了眼睛,聲音極低地問道:「青青……」
每一個字都是艱難擠出來的。
方啟運這才朝著地上看過去,等他看清楚地上那人的容貌時,他幾乎跳了起來:「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