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初相見(五)
哐!門被狠狠推開!
接著走進一個身著金絲蟒袍的男子,披一張鶴氅,袖擺生風,還夾雜著幾片飄雪,寒意伴著冬風瞬間席捲廂房,暖意全無。
「王爺?」看清來人,顧青盞的鎖眉這才舒展開來,「現在理應是早朝時間,王爺怎麼……」
「看來愛妃不太歡迎本王……」鄭召答道,一眼便看到了顧青盞身後站著的陸縈,披散著青絲明明是女兒神態,卻襲了一身男裝,他一面朝陸縈走過去,一面朝兵士們使了個眼色,十幾號人開始在房間里搜查起來。
「王爺如此大動干戈,所謂何事?」
「前幾日本王出兵鹿山著了埋伏,眾將士背水一戰卻還是讓幾個反賊跑了,今聽聞他們潛往慈恩山一帶,本王惦記著愛妃安危,顧來排查一二,如今世事動蕩,愛妃還是少出門為妙。倘若有個差池,本王也不好與丞相交代。」
「有勞王爺費心,臣妾明白。」
「愛妃明白便好。」
為首的將領在鄭召耳畔低語:「王爺,什麼都沒有。」
「你們先退下。」鄭召說罷,繼而緊盯著陸縈。
面對一連串的驚_變,陸縈一頭霧水,但能看出來,昭王把目光鎖定在她身上,而且越靠越近。正不知如何應對,陸縈覺察到自己掌心被人牽住,不知為何,微涼的指尖竟讓她覺得有絲絲暖意。
「別害怕,這是王爺。」顧青盞笑握住陸縈的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又與鄭召說:「不知王爺可還識得她?」
鄭召劍眉一挑,搖搖頭。
「回稟王爺,小女乃是慶安侯陸將軍幼女陸縈。」陸縈行了一禮。
「映秋,沏壺熱茶,好給王爺暖暖身子。」
寒目凜然,眼前這位身段頎長的男子便是昭王,東征西戰,功大於天,陸縈對他的了解並不多,但知道昭王是眾王爺中聲望最高的那位。當朝天子軟弱,國土四分五裂,硝煙從未止過,有權勢便就有機會,永安殿里的那張龍椅,不知被多少人惦記著,齊王是,昭王也是。
「臣妾今日來慈安寺祈願,恰遇上陸將軍的三千金,多年未見,也不怪王爺眼生。」顧青盞一邊說著,一邊替鄭召解下大氅,交與映秋手中,又奉上熱茶。
「陸將軍的千金?」鄭召抿了口茶,硬朗的五官顯得目光尤為凌厲,勾唇一笑,「卻是想起來了,上次見面還是孩童模樣,如今倒是出落得大方了。」
「都道女大十八變,看來果真沒錯。」顧青盞朝陸縈擺手,「莫要站著,過來坐罷,待會兒擺了齋飯,一起吃些。」
「王爺王妃,今日實非巧遇,陸縈冒然求見王妃,是有一事相求。」
鄭召:「何事?」
陸縈且將情況簡單說了,不過只道陸元紹是舊疾複發,再無其他。
「這等小事,改日讓韓先生去一趟將軍府就是了。」留座不過片刻,鄭召起身,「本王還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送走昭王,顧青盞安慰陸縈,「而今聽聞陸家小將軍驍勇善戰,也能獨當一面了,陸將軍戎馬關北數十餘載,也該好好歇息歇息,別太勞心傷神。韓先生醫術過人,定能醫好將軍舊疾。」
她的聲音從容自若榮辱不驚,超然淡定的氣質,讓陸縈彷彿看到了過世的母親,也彷彿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王妃寥寥幾句話,安了她慌亂了十幾日的心神,雖不知韓真的醫術是否真如醫書上所寫的那般,至少也是有了希望。
陸縈再三謝過王妃,便告辭了。
只是陸縈想不到,日後再見顧青盞時,竟會是以昭王側妃的身份。
*
不知何時開始,雪停了,冰化了。氣溫在一點點回暖,可陸縈的心卻一截截涼了下來,離慈恩寺之行足足過去了半月有餘,卻仍未曾收到任何昭王府的消息,也不曾見韓真登門拜訪,還是說那日他們說得只不過是客套話,可自己卻當了真。
陸縈正欲執筆寫一封書信差人送去昭王府,卻見著碧落冒冒失失進裡屋來了,「小姐……昭王府有消息了……」
「什麼消息?」
碧落答道,「這回王爺親自來了,還帶了個白面書生,就是那神醫了……」
陸縈擱下毛筆,欣喜地又問了一遍:「當真?!」
「千真萬確,這會兒將軍正在大堂會客,只是……」碧落有些面帶愁容。
陸縈暗自埋怨自己多想,好歹是一朝王爺又怎會信口雌黃,更何況王妃還是應允了的,縱然她信不過野心勃勃的昭王,卻信得過仁義的昭王妃。亂世之中,人心叵測,難見有人像顧青盞那般樂善好施,倘若世人都能像她那般向善,少幾分利欲熏心,也不至於一團污濁。
「只是什麼?」
「只是……」碧落又吞吐了好半會兒,遲遲沒說出口,「只是……只是王爺是來提親的。」
提親?陸縈大腦瞬時亂了,前世齊王前來將軍府提親也是一月之後,「王爺,你說的…是哪個王爺?」
「自然前些日子見過面的昭王了……」
「昭王?怎麼會是他……」牽一髮而動全身,歷史的走向早在陸縈決心改變時就開始改變了,只是陸縈困惑,鄭召為何會突然向將軍府提親,難道只是因為那日在慈安寺一遇?
「承蒙王爺厚愛。」陸元紹見鄭召今日突然登門造訪,已是驚訝,更別說他貿然提親了。昭王生得面如冠玉,神採風流,雖不到而立之年,便戰功累累,於才智於相貌,都過得去,但倘若將女兒許配與他,也只能落個側妃名分,陸元紹疼女兒,自然見不得女兒受半分委屈。「只是這件事,還須得問問縈兒的想法。」
「這是自然,將軍也須得好好考慮,只是…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將軍是明白人,應該懂得。」鄭召起身感嘆,「聽聞邊塞連日暴雪,我方軍士糧草不足又遭北疆突襲,竟連失兩座城池,本王甚是憂慮,多虧得陸小將軍誓死抵抗,也不知能死守幾日,朝中兵將遠水難救近火,但若調動西北兵馬支援,那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將軍行軍打仗多年,該比本王更明這個理。明日本王便進宮稟明太皇太后,許下這門親事,想來……將軍定無異議。」
陸元紹急火攻心,緊攥著拳頭,臉色蒼白。鄭召揪住了他的心頭痛,聽似閑敘家常的語氣卻是赤_裸裸的威脅,西北軍馬一直是昭王負責調動,他這樣說的,無疑是讓自己無路可退,唯有與他聯合。他如今來提親的目的,可見一斑。
新帝登基,恰遇洪澇三年,又有四方小國來犯,天災**,以致朝中政權不穩軍權分散,天子仁厚軟弱,昭王野心勃勃,齊王虎視眈眈,一場宮廷政變正在無聲醞釀,誰也逃不過這場血雨腥風。
「末將身體抱恙,便不送王爺了,慢走。」
陸縈在屋外聽得父親與鄭召的對話,推門進去,正遇上欲走的鄭召,他身後還隨同一個白衣書生,身上背著青布葯囊。鄭召朝身旁的侍從微微頷首,侍從便從袖中拿出個方型梨花木盒,「這是王爺送與小姐的,還望笑納。」
碧落接過,遞於陸縈手中。
白衣書生也將一紙書信交與陸縈手中,「韓某為將軍開了幾帖治病藥方,按時服用,定能藥到病除。」
鄭召一笑,便偏偏然走了。
「……咳」陸元紹猛地咳出一口血,濺在青花瓷茶杯口,觸目驚心。
「爹!爹你沒事吧……」陸縈忙上前扶著。
「沒事……」陸元紹口上雖說著無事,可嘴裡卻還大口大口吐著鮮血。
藥方……藥方!陸縈慌亂拆開信封,紙上墨跡未乾,哪是藥方,簪花行草分明寫著十六個字:大限三月,尚能醫治;多加時日,無力回天。
陸縈又打開那梨花木盒,內藏一把白色摺扇,展開之間扇葉上邊寫著兩個大字: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