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別

在這瞬間，七彩光漩似乎突地凝滯了一下，接著爆起漫天彩芒！絢爛的光芒在白晶星的對流層中猛地迸現，這是范加爾和安德伊芙娜將自己完全轉化成生命能，與黑能轉化成的光能一起，譜寫出一生中最美麗的篇章！「爸爸……」林珊喃喃地道，頭一側，昏倒在俊傑的懷中。俊傑的眼睛忽然濕潤了。想想自己與白晶星、與范加爾勢同水火的爭鬥了兩年多，誰能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局？可是時間已經容不得他放縱自己的情感，天知道範加爾和安德伊芙娜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這寶貴的時間究竟能有多長？也許是一天，也許是一年，也許只有一秒！似乎要向這不可測知的命運發起挑戰，又似乎要渲瀉出心中所有的鬱悶，俊傑一聲長嘯，藍色的光刃倏地脫手而出！人亦如離弦之箭，只一閃，便出現在遠方的地球戰艦群中。若仙亦步亦趨，手中不知何時重新凝聚的一支粉紅色光劍也隨著擲出！一藍一粉兩道光芒，匯聚著俊傑和若仙集中的全部黑能，一前一後地飛向正興奮地對太空騎士團展開屠殺的七個怪獸。光芒飛得似乎不快，但一邊飛一邊體積在迅速的膨脹著，單是那兇猛的氣勢就嚇得那七個黑乎乎的怪獸吱吱亂叫，再顧不得向太空騎士團發動進攻，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能量落荒而逃。藍粉兩道光芒倏地加速，在半空中匯合成一道雙層光弧，轉眼間便追上了三個受傷後行動比較遲緩的怪獸。一道閃亮奪目的彩芒閃過，三個怪獸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遠處，僥倖得以逃生的四個光點倏忽間消失在宇宙的盡頭。此時，俊傑和若仙已經站在桑托斯將軍的旗艦「角鬥士」上。眼睛布滿了紅絲的小個子將軍難掩身上的倦意，但身體仍然象標槍一樣立得筆直。「報告元帥！到目前為止，我方已經損失了近一半的戰艦，還有三千多艘戰艦受傷太重，只能退出戰鬥，能夠繼續作戰的只剩下不到四千艘了！但是，我們已經幹掉了敵人一萬三千艘戰艦，敵人的損失，是我們的兩倍以上！不過現在的情況還是很不妙，畢竟敵人的兵力太多了！」俊傑感動地望著這位目光中依然閃爍著驕傲和桀驁不訓的光芒，手裡卻端著一杯濃濃咖啡堅持著的老將，低聲安撫道：「將軍，你辛苦了！請你和白晶星的多蕾絲將軍聯繫一下，立即組織撤退，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吧！」「撤退？……是，元帥！」老將軍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服從了。身影一閃，俊傑和若仙倏地從艙橋上消失。有了上次對白晶星人時的經驗，這次角鬥士號上的將士們已經見怪不怪了。俊傑和若仙的身影再次出現時，已經是在地球戰艦陣形的最前方。遠遠望去，幾萬艘形狀各異的異星戰艦正分成幾個戰陣，不停地向地球戰艦群和白晶星戰艦群噴吐著五顏六色的光波和黑白兩色的飛彈。雖然由於彼此間語言不通，協作精神在這些異星艦隊中間幾乎不存在，但畢竟戰艦的數量要高過對方几倍，所以這些異星人仍然在不遺餘力的進攻著。俊傑懷裡仍溫柔地抱著林珊，目光中卻閃過一道殺意。「若仙，我們來給他們點教訓吧！讓他們知道，該如何學會尊重其它的生命！」若仙無言地點點頭。兩人心意相通，也不用再多說什麼，只是一起向對面的異星艦陣望去。此時，正有幾千道光芒夾雜著大量的飛彈向二人所在的地球艦隊這邊飛來，桑托斯指揮著艦隊，開始一邊閃避一邊後退。清冷的星光下，俊傑和若仙的目光同時一亮，如同這漆黑冰冷的宇宙中最熾熱閃亮的四顆新星！在新星閃動的波動中，滿載著殺氣的能量光束在空中突然一個急轉，劃過數千道美麗的半圓形弧線，轉身飛回了它們剛剛離開的發源地。後面晃著尾巴，噴著灰色煙霧趕來的飛彈也不甘落後，紛紛在空中來了個大轉身，導引頭中的目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只是這一次，它們聰明又愚蠢的腦袋鎖定的目標，已經換成了自己的主人！數不清的光球在遠處的空中持續不斷地綻放，異星戰艦的碎片四處飛揚。艦隊的陣形在這一次的「攻擊」中便已混亂不堪，實際上已經喪失了反擊的能力和勇氣。這次的「叛變」行動起到的效果，竟然比地球艦隊的幾次齊射還要有效！俊傑甚至可以看見那些異星的戰士們眼裡莫名的驚詫和深深的恐懼，心裡忽然感到有些噁心——他雖然是個職業軍人，現在，卻從心往外地越來越厭惡戰爭了。在對圍攻白晶星艦隊的兩支包括伯魯艦隊在內的異星艦隊也如法炮製了一番以後，異星人終於紛紛開始撤退，他們已經徹底喪失了繼續作戰下去的勇氣——很簡單，這種作戰方式已經超出了他們能夠接受的範圍，只要對方高興，他們必然會輕而易舉的消滅他們自己！戰爭的結束象開始時一樣突然。沒有了這些金屬怪獸的吵嚷和喧囂，白晶星系轉眼間便恢復了原來的寧靜安詳。在離開白晶星所在的宙域前，俊傑和若仙情不自禁地一起回身向白晶星方向望去。那裡，七彩的光漩仍然在閃耀著奪目的光芒，範圍好象比俊傑剛離開時還擴大了不少。俊傑和若仙知道，這說明費恩德依然被困在光漩里，而范加爾和安德伊芙娜轉化成的生命能，也仍然在那裡好好地「活」著。這一瞬間，俊傑心裡突然泛起一股要返回去和他們一起與費恩德決一死戰的衝動，他甚至感覺到若仙不僅在慫恿他這樣做，而且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但是理智還是在最關鍵的一刻微微佔了上風，而且懷裡的林珊也已經開始發出痛苦的呻吟。「加速吧！我們返回地球。」俊傑向走過來請示的桑托斯上將命令道，將林珊輕輕地放在旁邊的急救床上，並示意隨艦的醫生趕緊過來為林珊治療。雖然俊傑知道，此舉除了自我安慰一下以外，並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但此刻除了這樣，他還能做些什麼呢？俊傑和若仙都不懂醫術，何況林珊已經不再是常人的體質。這種能量體受到的傷害，就是再高明的外科醫生，恐怕也只能束手無策！果然不久，隨艦醫生便無奈地放棄了診治，沮喪地自責起來。俊傑沒有怪他，這種結果，他早已預料到了。俊傑有些發獃地凝望著林珊秀美的面容，那雙過去常常脈脈含情地望著自己的眼睛，此刻卻在一群睫毛的護衛下靜靜地沉睡著。不遠處，若仙也在靜靜的凝視著俊傑。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俊傑心底無限的歉意和憂傷，但還有很多很多複雜的情緒，她也弄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經完完全全地和那個低頭側坐的黑髮男子緊緊地系在一起，永遠永遠，都不想分開……艦內一片寂靜，只是時而傳出士兵們敲擊按鍵的嗒嗒聲。誰都看得出元帥的心情不好，沒人想在這時候打擾他，連桑托斯將軍都偷偷地自己找地方夢周公去了。剛才那一戰，實在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心力。艦身輕輕一晃，藍色和白色的光帶在舷窗外閃過，艦隊已經開始進入跳躍窗前的超光速加速。俊傑和若仙都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對外界的一切，都恍如未覺，直到不知過了多久，通信士官無可奈何地跑過來，遞過一封電文。「元帥，沙洛加夫總統來電！」士兵輕聲地叫醒自己的指揮官。「哦？」俊傑從沉思中驚醒，接過電文，目光習慣性地落在電文的左上角，那裡是電文內容級別的標識位置。此刻，這裡只有兩個醒目目的紅色字跡：「TOPSECRET」（絕密）！「嗯？」俊傑輕噫了一聲。戰爭已經結束了，還能有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望望窗外，這裡的星光如此熟悉，是紅島星系？這麼說，不遠的前方該是女神基地曾經存在過的位置。穿過那個跳躍窗，離地球，可就真的不遠了……輕輕撕開電文的封套，幾行字跡落入眼帘。若仙也輕輕湊了過來，所謂的絕密那是對別人來說的，對若仙，俊傑百無禁忌。電文紙上的字跡柔和地流淌著，俊傑眼前浮現出沙洛加夫總統充滿慈和與關懷的目光。「俊傑，發出這封電文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是聯盟的最高領袖。在不久前結束的大選中，主戰派代表帕特先生獲勝，今天他將正式接任聯盟總統一職。他簽署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暫時封鎖你在白晶星作戰不利的消息，而且我必須告訴你，他們已經準備小事化大，認定你在白晶星的作戰結果是失敗的，同時還要追究你戰敗的責任，你很可能成為這場卑劣政治鬥爭的犧牲品。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嗎？他們怕你！他們怕你在軍隊里的崇高威望，他們怕你超卓的智慧和能力，他們怕你不容忍他們的胡所非為！你可能還不知道，就在你返回的路上，他們已經準備向火星再次宣戰了！作為一個正直的地球人類，作為你父親的老朋友，我必須建議你，不要再回地球了！這裡沒有鮮花和美酒，準備迎接你的，只有劊子手的屠刀！我老了，沒有能力再幫助你，但我不希望看到一個故人的孩子，一個我最欣賞和佩服的傑出青年，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墜入陷阱！孩子，我相信你是優秀的，你有正義和智慧，你有勇氣和能力面對一切困難，但是你太傑出了，人類要進化到能接受你這樣的人存在，可能還需要很多很多年……不知道這一別是不是永遠，無論如何，孩子，祝你旅途平安！」放下電文，俊傑重重的吁了一口氣，眼中已閃爍著晶瑩的淚光。他感動，為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善良慈和的忘年知已；他委屈，為了自己同類那愚蠢的功利心和卑劣的政治手腕；他孤獨，為了在這世間，高尚的生命最後卻總是成為一種悲哀的存在！「俊傑？」若仙輕聲喚道。「怎麼？」俊傑被若仙這聲輕喚驚醒，從天馬行空的思緒中回到現實，於是前總統信中描繪的醜惡暫時離他而去，讓他輕鬆許多，甚至暗暗感到欣慰。「林珊一直沒醒，我想費恩德的那些觸角一定有什麼古怪。不過，我剛才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什麼辦法？」「你還記得林珊失蹤的地方吧？」「當然記得，紅島星座三號星球不是嗎？」「沒錯，你看那不就是？」若仙的手向窗外一指。俊傑抬頭一望，可不，不知不覺間，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這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空域，這裡，埋葬著自己的多少記憶！林珊也就是在自己引為經典的那次攻擊中不幸失蹤的。現在，她又謎一樣地回到了自己身邊，卻為了保護自己受了這麼重的傷，到現在還在昏迷中。如果林珊有什麼不測，自己怎麼對得起她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怎麼對得起她父母的囑託？為了保護他們，他們甚至毫不猶豫的奉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彷彿聽到了俊傑的心聲，或者感覺到了什麼神奇的力量，林珊突然輕聲哼了起來，好象想表達什麼。俊傑試著想聽清，卻發現自己的努力根本就是徒勞。「俊傑，既然林珊在那個星球上神秘的失蹤，不僅沒有死去，反而擁有了現在這樣一身高強的本領，這說明那個星球上一定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存在！而且，那種力量應該是善意的，至少，它不僅沒有傷害林珊，反而讓她練就了這一身本領。那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猜測，它應該可以治得好林珊的傷？」「對呀！」俊傑眼睛馬上亮了起來。「若仙，還是你行！我怎麼早沒想到？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動身！」說做就做，當下俊傑叫過墨秋里，讓他等桑托斯將軍醒了再告訴他，自己要去給林珊治傷，暫時不回地球，讓他帶著艦隊先返回，將來一切責任自有自己承擔。又叫過已經包紮好傷口的太空騎士團團長蘇克，交代了幾句「持身要正」、「不可侍強凌弱」、「保家衛國」之類的話，蘇克諾諾連聲地答應下來。若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俊傑，暗自得意。原來看過前總統的電訊，若仙對那些政治人已經厭惡透頂，想到若是直接勸俊傑不再回地球，以俊傑的個性肯定不會同意，苦思之間，突然看到紅島星座三號行星，莫名其妙地觸發了心底的靈機，想到了這個兩全其美的方案。果然，這方案一試便靈。告別了依依不捨的墨秋里，俊傑抱著林珊，和若仙一起消失在角鬥士號眾官兵的眼前。艦艙里一片唏噓，只有桑托斯將軍的呼嚕聲沒有受到這份傷感情緒的傳染，依然響亮的演奏著，似乎在睡夢中為這位他平生唯一敬服的年輕統帥，昔日的傳奇人物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