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母親

三個人緩緩地降落在三號行星的地面上。這裡離林珊當時所乘的「瑪麗安娜」號星際母艦墜毀的地方不遠，時不時還可以見到上次在大氣層里與格雷卡激戰時損毀的戰艦殘片。天氣陰沉沉的，空中飄著對人體既有毒又有腐蝕作用的草綠色酸雨，但對俊傑和若仙來說，除了帶點顏色之外，它和地球上的一場春日細雨也沒什麼區別。俊傑四面環顧，四氯化碳組成的湖水微微蕩漾著，四周並沒有什麼高山，也沒有深深的谷地或者茂密的從林，想必當時的搜救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就是因為這個緣故。那麼，林珊當初失蹤得那麼「徹底」，究竟是到了哪裡去呢？那時候的林珊可不象現在這麼厲害，當時的她，除了絕頂美麗之外，不過是個普通的地球女孩子罷了。俊傑下意識地低頭望望懷裡的林珊，只見她的嘴唇輕輕地蠕動著，也不知道她在昏迷中夢到了什麼。俊傑又抬頭望望若仙，卻見若仙正出神的望著深褐色的湖水，若有所思。驀地，俊傑的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幾乎與此同時，若仙也突然抬起頭來望著俊傑，眼睛里閃動著興奮和智慧的光芒，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叫道：「湖！林珊當時，一定就在湖底！」既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下湖！四氯化碳對人體有毒，而且它的浮力相當於水的五倍，正常人掉到湖裡根本不可能沉得下去，所以當初搜索隊才沒有去搜湖底。對俊傑和若仙來說，這些倒不是問題，不過俊傑擔心昏迷狀態的林珊可能會受到湖水的傷害，索性用能量造了一個透明的隔離罩，三個人便躲在罩子里，緩緩沉向湖底。才下沉了三十米，湖水已是一片黑暗，但天眼仍然可以將方圓幾十公里內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湖水並不算深，又下沉了不到四十米，隔離罩便輕輕一晃，原來已經到了湖底。俊傑放「眼」向四周望去，看起來這裡的地勢比湖邊要稍稍複雜一些，但也不過略略有些丘陵起伏，湖底都是類似於砂石一類的東西，沒有複雜的海底火山、石洞一類的結構，不禁略略有些失望。看起來，這方圓幾公里內，並沒有適合什麼生物隱藏的理想場所啊？林珊的呻吟聲更大了，俊傑還是聽不出她在說些什麼，似乎都是一些夢囈般的毫無意義的句子。「俊傑？你有沒有覺得，從一到這個星球開始，林珊就有異常的反應？而且我們越接近這裡，她的反應就越強。這是不是說明，我們要找的地方已經離我們不遠了呢？」若仙輕聲道。一言點醒夢中人。「有道理！」俊傑心裡的失落馬上變成了興奮，催動著隔離罩，順著湖底向各個方面滾動了一段距離。果然，在某個方向上，越向前滾，林珊的呻吟聲就越緊促！「是這裡了！」隔離罩在某處停了下來。林珊的夢囈聲也更加響亮，俊傑終於隱隱約約的聽清了兩個字：「星門！」毫無預兆地，隔離罩突然穿透了湖底，猛地向下沉去。這裡的湖底竟然是空的！俊傑和若仙吃了一驚，不過很快便恢復了鎮定。這裡雖然處處透著怪異，但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並沒有遇到什麼特別的危險。暗灰色的岩壁飛速的湧上來，隔離罩載著三人以重力加速度飛速下墜，只在偶而碰觸到岩壁時才略微減緩一下勢子。一開始，俊傑和若仙都認為自己只不過掉進了一個湖底岩洞，再跌了一會兒，才真正覺出了奇怪——好象只有他們跌了下來，而上面的湖「水」並沒有跟著落到洞里？莫非那洞口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可以阻擋住七十米深處的液壓？而且看起來岩洞竟然不知道有多深，跌勢似乎無休無止，若是一直這麼跌下去，豈不是要跌到三號行星的地心裏面去了？這樣跌來撞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正胡亂猜測著這個神秘的岩洞究竟通向哪裡，本來一片漆黑的前方突然現出一點明亮的藍光。轉瞬間，藍光越來越近，越來越強，接著靈覺突然感到前面一空，隔離罩已經穿出了這條似乎無限長的通道，進到了一個巨大的洞穴狀空間。一片震動和搖晃過後，隔離罩終於靜止了下來。俊傑和若仙游目四顧，以兩人的閱歷之豐富，仍不禁為這裡的奇異景象所動容！這裡的空間竟然極為寬敞，洞穴的頂部呈圓弧狀，遠遠的延伸到「地平線」的那側，和遠方的地平線連接在一起，幾乎混然莫辨——那當然是由於這洞穴大到了足以讓視覺產生曲率影響的結果。洞頂極高，高到了肉眼無法看清的程度，俊傑用天眼估算了一下，保守的估計，洞頂離他們現在所處的「地面」也有近50公里以上。這裡，與其說是洞穴，不如說是三號行星肚子里的一個世外桃源？洞穴並不象俊傑剛才經過的隧道一樣黑暗，而是泛著柔和的藍色光芒，讓俊傑心裡一動：這光芒好熟悉！自己為什麼會感到似曾相識呢？而且，在這不知多深的地穴深處，又哪來的這麼柔和明亮的光源呢？和若仙對視了一眼，兩人心意相通，都有一探究竟的意思，於是俊傑催動能量隔離罩，繼續向前疾速滾動。越往前行，這藍色的光芒便越發明亮，兩人心裡的疑惑也越來越甚。腳下的「地面」平整到了令人驚異的地步，似乎被什麼生物修整過，又如被巨大而均勻的壓力強壓過一樣，竟象地球上的水泥路面一般平整堅實。這越來越強的藍色光芒也有如山間的潺潺流水，是那麼的清澈潔凈，彷彿一直流淌在人的心裡……「我想起來啦！」若仙突然歡聲叫道。「俊傑，還記得我們被范加爾困在『造天之漩』裡面的時候，你胸前那藍色墜子發出的藍光嗎？是不是和我們現在眼前的這藍色光芒一模一樣？」「對呀！」俊傑一下醒悟過來，馬上掏出墜子來看。自從這母親留下的墜子在關鍵時候幫助了他，讓他終於擁有伽藍人的能力之後，墜子里那一直在流動著的天藍色物質便悄悄地消失了，現在這墜子看起來已經毫無特異之處，和一塊普普通通的裝飾用瑪瑙沒什麼不同。兩人只顧低頭研究墜子，卻忘了抬頭望向前面。這會兒工夫，隔離罩又已經向前滾動了好遠，俊傑的靈覺突感有異，猛一抬頭，忍不住為眼前的景象低低地「啊」了一聲！若仙為俊傑的聲音提醒，抬頭間望見眼前的一片奇景，也是忍不住地發出一聲嬌呼！原來就在兩人低頭研究墜子這短短的時間裡，隔離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滾上了一個小小的坡道，在離坡道下沿不遠處停了下來。嚴格來說，這不應該叫做坡道，因為這坡道實在太長，而且四周呈現扁圓錐狀，更象是一個大丘陵。不過坡道也好、丘陵也好，這些都不足以讓俊傑和若仙失聲驚呼，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是，在這丘陵的頂端，竟然正正噹噹地聳立著一座約一公里高，呈三角錐形的天藍色晶石！俊傑和若仙一路上所見到的藍色光芒，當然都是從這晶石里發出來的！「星門？！」若仙一下子撲了過去，在晶石邊上停了下來，伸出縴手，仔細地撫摸著晶石的表面。俊傑也跟了過來，他把隔離罩縮得很小，讓林珊在裡面繼續受到保護。一*近星門，林珊激烈的反應突然停止了，痛苦的呻吟變成了低低的呢喃，只是依然昏迷不醒。「星門怎麼會在這裡出現？而且看樣子，這座星門連通的宙層還絕不會少哩！」若仙一邊苦思著一邊自語。這一刻，她已經完全迷失在自己的思考中，連心愛的俊傑也被她暫時「晾」在一邊。俊傑也好奇地伸出手去，想感知一下這藍色星門的奇異，以及它和自己曾見過的那兩座紅色『星門』的不同。在紅島星上，他曾經『進入』過那兩塊紅色三角晶石之一的內部，還似乎走到了某種界限或者力量的邊緣，只是任他費盡心思，也沒能打開那扇無形的『門』。這一次，俊傑的運氣顯然好得多。就在俊傑的手接觸到藍色晶石表面的一刻，一股異樣的親切感順著手指湧上俊傑的心頭，剎那間，俊傑甚至感到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時母親那溫暖的懷抱！俊傑暗吃一驚，下意識里卻不願收回手指，他不想這麼快就失去這種難得的感覺——俊傑六歲喪母，這種靜靜地體會母愛的感覺，對他來說，已經是太過遙遠的舊日情懷了！哪知道，更令人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面。就在俊傑依依不捨地享受著溫暖的同時，錐體離地十米左右的層面上，一塊材質突然反常地亮了起來。接著，一道拇指粗細的柔和藍光從亮處飛出，不偏不倚地射在俊傑兀自握在手中的墜子上。為這突出其來的現象吸引，俊傑低頭一看，早先自己以為已經失去功用的墜子，此刻在藍光的照射下，竟然再度亮了起來！藍光顫悠悠地閃動著，過了幾秒鐘，這道拇指粗細的藍光便倏地消失了，象它出現時一樣神秘而突然。俊傑趕忙再望望墜子，卻見墜子也已經變回了之前的普通玉石一般的狀態。這一切發生得是如此突然和短暫，若不是俊傑清楚的確信自己的狀態毫無異常，他真會認為剛才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眼花了而已！俊傑正在疑惑著，那塊剛才曾發出神秘光束的材質表面突然一閃，又有光束從上面投射出來！不過這次光束不是射向俊傑手中的墜子，也並非只有拇指般粗細，而是呈直徑約半米的圓形，投向俊傑身前兩尺的空中，漸漸凝聚成一個人像！「全息投影！」這種技術，俊傑絕不感到陌生，在地球上，這早已是一種成熟的軍用及商用技術，不過影像顯然沒有此刻出現在俊傑眼前的人影一般清晰生動，立體感和色彩飽和度極強，一眼望去竟宛如真人一般！所以俊傑只用了不到半秒鐘就認出了眼前的人影，這影像讓他再忍不住心中已隱隱壓抑了十餘年的衝動，他激動地喚了一聲「媽媽！」，便一步衝上前去，似乎想擁抱住那個空中的虛影。俊傑的手一伸出，便暗罵一聲「笨！」，眼前明明只是一個全息影像，自己怎麼感情衝動之下，竟想去擁抱一個虛無縹渺的影子呢！媽媽不是在自己六歲那年就已經病故了嗎？可是伸出去的手已經收不回來了，等到能縮回的時候，俊傑居然已經結結實實的抱住了影像的身體，甚至可以感覺到母親身上的體溫！俊傑不由得手一顫，心也一顫，下意識地想：天，這究竟是全息影像，還是媽媽又復活了？「媽媽」眼中流轉著慈愛的關芒，用低沉柔和的地球語發聲道：「俊傑，我親愛的孩子，你終於來啦！你能來到這裡，說明我留給你的『基因啟動儀』終於起作用了，這麼說，現在的你應該是一個擁有地球人的性格，同時也擁有伽藍人體質的混和生命了吧！你身體能量的特質和你手中的墜子，讓我在這兒留下的能量辨認出了你的身份，所以我確信現在站在我全息影像面前的，就是我十幾個地球年沒有見到的兒子，俊傑！」「全息影像？這是什麼全息影像，竟然象真人一樣形成了一種實體？」俊傑先是一驚，但馬上就釋然了。可不是嗎，對自己、若仙、費恩德這樣以能量形式存在的生命來說，連真實的身體都可以隨時由能量變化形成，何況是影像呢！俊傑微笑著搖搖頭，凝視著母親那端莊慈和的容顏。母親話里的意思是說，自己果然是什麼伽藍人？那麼母親或者父親，或者兩個人都該是伽藍人嘍？這樣說來，母親和父親豈不是都沒有死才對？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呢？「讓我告訴你吧，孩子！」彷彿聽到了俊傑心中的疑問，母親繼續解釋道：「我是來自正宇宙的第五個宙層的生命，用這裡的稱呼來說，應該叫做伽藍人。我是一種以純粹能量形式存在的生命形式，所以從自然的角度來講，我的壽命是沒有終結的，因此在你六歲那年，我裝做死去，是由於一種不得已的原因，我不希望傷害到你的父親，他是一個優秀的地球男人。」「我從遙遠的宙層來到這裡，之前我已經不知道流浪了多少天文單位的地球年。我們伽藍人是一種聰明的生命，但是我們沒有性別的分別，而且我們雖然擁有極高的智慧和龐大的能量，甚至可以說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但是我們每個生命體之間的感情卻很淡漠。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聽一個星際飄流者說，在其它的宙層中，有很多生命是有性別區分的，在他們身上，有一種甚至可以令他們放棄有限的寶貴生命的感情，他們把它叫做『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