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口袋

弗朗哥參謀長躲在旁邊半天沒敢說話，雖然心裡隱隱擔憂，但剛才被罵的狗血噴頭，一直不敢再去碰上司的逆鱗，這時見司令官心情大好，終於忍不住再度進言道：

「元帥，您看周圍的空域，現在艦隊的活動空間已經變得很狹窄，我們的兵力根本無法展開，是否應該把艦隊後撤一下，反正火星人已經被我們困在裡面，一時半會兒也跑不掉……」

「弗朗哥將軍，」羅林斯顯然心情不錯，「既然鴨子已經煮熟了，早吃晚吃又有什麼分別？再說了，」他指了指全息場里正猛撲過去的聯盟艦隊，一群藍色光點已經很接近代表火星艦隊的紅色光點群，「拉爾森上將的高速巡空艦編隊已經上了餐桌，一個拿起刀叉的人，難道能從他嘴邊把美味再奪下來么？傳我的命令，全軍發起總攻，不許放跑一艘敵艦！」

聯盟艦隊應聲而動，爭先恐後地向對手沖了過去，這時候誰也顧不得什麼陣型了，之前的戰鬥火星人都是一戰即潰，況且己方的兵力是敵人的七八倍，不趁這個機會一舉消滅對手，立下不世戰功，豈不是虧大了？

一心早日收穫勝利果實的羅林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幾百萬公裡外的火星獨立艦隊旗艦「瑪爾斯」上，獨立艦隊司令官傑迪-克拉克上將下達的命令竟與他不謀而合。

「敵人已經上了餐桌，開始享受我們的美餐吧！傳令，按A計劃行動！」

火星艦隊此時已經離前方的電磁暴不到十萬公里，沖在最前方的艦艇四周籠罩著一層紫色的弧光，那是艦艇的能源中和磁場與電磁暴的外波產生的互激效應。隨著傑迪元帥的命令，火星艦隊一分為二，沿著電磁暴的外圍向左右加速急轉，在地球艦隊驚訝的目光中，消失在變光星和黑洞的背後。驟然失去對手的地球艦隊一拳打在了空處，又不敢在這危險的空域里亂闖，登時亂成一團。

「***，怎麼會這樣！」羅林斯氣急敗壞。到手的鴨子，居然飛了？

沒有多少時間給他懊惱，正當羅林斯準備下令撤兵時，艦橋上響起了尖厲的警報聲。

「敵襲！敵襲！」

這次詹姆斯上士的叫聲中再沒有一絲快樂的成份。

目光一直追著火星艦隊那遠在視線外尾馬的羅林斯猛地轉頭，全息場中上萬個土黃色的暗點正以極高的速度撲向已陷入混亂的聯盟艦隊，看來所有戰艦都已經發現了這個危險的信息。

「那是什麼？」雖然危險仍然在視線不可及的遠處，但所有人都已聽到死神的腳步聲在迅速接近。

「是殞石！最小的一塊都有兩公里以上的直徑！」雷達士官在恐懼中克盡著自己的職責，儘管連自己都聽得出聲音中的顫抖。

這是不折不扣的陷阱……羅林斯雖然狂妄，但元帥的榮譽畢竟不只是*著聯盟議長的親侄的血緣關係便可得來的，軍人的直覺在危機來臨時終於讓他的大腦恢復到清醒狀態，以往被忽略的細節霎那間連成了一本可怕的說明書。

以最小的損失創造出五連敗的戰績，一步步地培養出對手連勝之後的驕傲之心……連續十幾天的避戰不出，讓對手變得燥動而急於求勝……裝做不小心被發現，將對手引至其不熟悉的危險空域……現在，收穫獵物的時候到了……

冷汗在聯盟艦隊司令官的胖臉上結成了細流，自己已經掉進了火星人精心布置的口袋，現在考慮的不再是獲勝，而是如何活著逃出敵人布下的死局？

「不要慌亂！各艦隊迅速重整陣型，以球形陣迎接衝擊！把戰列艦布置在外側，只是幾萬顆殞石而已，我們的兵力是敵人的四倍，他們是鬥不過我們的！我們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司令官的命令十分果斷，至於他的冷靜是安慰部下還是在安慰自己，就只有天才知道了。火星人能布下這樣巧妙的陷阱，接下來的攻擊怎麼可能只有幾萬顆殞石這麼簡單？

聯盟艦隊雖然久經戰陣，陣形的轉換也不可謂不成熟，無奈對手早在布陣時就已將敵人的反應速度計算在內。所處的宙域實在過於狹窄，聯盟艦隊由於拚命追敵而形成的直線形艦列剛剛收縮了一半，用於火力防護的戰列艦也只有一小半剛剛就位，舷窗里已經可以清晰的望見那巨大的自然天體似流星雨般向艦隊撲來。

「警告，開始碰撞！所有人將自己固定好，避免受……」碰撞告警系統的電子合成聲剛剛響起，太空中便綻放出一道道火光，受到殞石直接撞擊的艦艇無一例外地在接觸的瞬間被巨大的衝擊力分解成碎片，即使是裝甲厚重的戰列艦，其為了抵抗高能激光和魚雷點狀攻擊特點而設計的能源中和磁場以及複合裝甲，在這完完全全依*巨大動能而產生的無差別攻擊前同樣毫無抵抗之力。

未受到直接撞擊的艦艇在震蕩產生的波濤中似醉漢般搖搖晃晃，在動力系統重新平衡之前，艦艇的移動已不可能按指令者的要求正確完成，陣形的整合更是成了聯盟艦隊指揮官永遠的夢想。

何況，從殞石后又撲出了上千艘隱藏的高速敵艦呢？

充分利用了殞石群造成的混亂形勢，這些火星戰艦在地球聯盟艦隊巨大的空隙里縱橫來去，強悍的機動性彌補了火力上的不足，受損的戰艦、受震蕩而一時沒有恢復行動力的戰艦都成了他們全開炮門的靶子，半個小時過後，當聯盟艦隊的混亂已陷入短期不可恢復的境地后，他們才象風一般的遠去，把零零星星的反擊炮火遠遠的甩在身後。

真正的噩運開始了。整齊的艦列從「口袋」陣的底部重新現出身影，進入射程所需要的十分鐘時間根本不足以讓地球人重整自己的艦列，於是，本該向兵力雄厚的一方傾斜的勝利天平，順從的倒向了把戰術用於妙到毫顛的火星艦隊一方。半個小時的集火攻擊后，戰鬥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羅林斯元帥的殘兵敗將以絕不亞於他們追擊火星艦隊時的速度，向他們追擊時的反向飛奔而去……

距離火星二十萬公里處，火星獨立艦隊在總司令官傑迪-克拉克的命令下停住了追擊的步伐。傑迪元帥的身形凝立在艦橋上，遙望著太空深處星星點點遠去的光影，默不作聲。他略顯單薄的身影，映在獨立艦隊旗艦「瑪爾斯」號官兵的眼中，如同母親星上最高的山峰——拉夫蒂山一樣高大凜然。

作為一支八千二百艘艦艇的部隊的指揮官，傑迪元帥剛剛以一場完美的「口袋陣」，不可思議地擊潰了足足有著三萬六千艘戰艦的聯盟主力艦隊，並且重新將火星空域納入了獨立艦隊的控制範圍。

四十二年前，在第一次地火戰爭以火星艦隊慘敗，被迫逃到尚未開發的星域去冒險拓荒，以保留反抗的火種之後，母親星的身影，已經在這些背井離鄉的第二、三代移民們心中，不知渴望了多少年。現在，她終於可以回到兒女的身邊了！

除了忙碌地做著戰後修繕、整理工作的官兵，其它人都擁擠在舷窗前，貪婪地觀賞著母親星的倩影，有些人已經開始迫不及待地做起登陸火星的準備工作來了。傑迪元帥卻凝思了一會兒，便踱回到指揮艙里，揮手將副官叫了過來。

誰也沒有看到，這一戰成名的中年男子，眼中一閃而過的依戀和痛楚。

「阿爾弗來德，通知各分艦隊指揮官，派出偵察艦觀測敵軍動向，全軍後退至拉卡梅拉星域，集結待命。」

剛剛打敗地球人的主力艦隊，現在不但不乘勝追擊，還要後退八十萬光年？剛剛把母親星納入懷抱，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放棄？副官臉上飄過一絲疑惑，但立即執行了司令官的命令。

「阿爾弗來德，你一定想知道，為什麼我們不乘勢向地球發起總攻，而且還要放棄已經到手的火星，是不是？」傑迪元帥望著傳令后小跑回來的副官，聲音裡帶著幾許疲倦。

「元帥，您無需向部下說明您的理由，沒有任何人會置疑您的決定，您……」

元帥擺擺手中止了副官的解釋：

「沒什麼，我知道這樣會影響部隊的士氣，我也不是不想抓住這樣的戰機。阿爾弗來德，我對火星的感情，不比我們艦隊里任何一名士兵更少！可是做為一名指揮官，我要考慮的不是取得一場勝利，而是通過連續不斷的勝利奠定的勝局！地球的主力艦隊雖然敗了，但那只是因為戰略上的託大和戰術上的無能，這場勝利並沒有動搖地球聯盟的根本。他們有十四顆行政星、六十七座太空城，七萬多艘戰艦，雖然他們的戰略縱深不如我們，但他們可以動員的戰爭資源，卻遠遠超過我們火星人！雖然這次地火戰爭是他們先挑起的，但是他們甚至都沒有宣布進入戰時狀態，就可以派出三萬多艘的常備艦隊！另外別忘了，聯盟的指揮官里，擁有傑出指揮才能的將官比比皆是，如果這次我們的對手是米洛元帥，甚至哪怕是羅伯特-詹寧斯上將，或者李定遠上將，鹿死誰手就很難說了。何況，以我們現在的實力，能不能突破地球號稱「太空馬奇諾」的空間防禦圈還很難說，這種沒有把握的仗，地球人可以打，他們輸得起，而我們……我們只有通過不斷殲滅地球人的機動兵力，盡量消耗他們的戰爭資源，為我們的全面反擊贏得時間。至於火星……就把收回它的偉大使命，留給年輕人去完成吧！經此一戰，地球人短期內不大可能再發動大規模的反撲，現在我們的職責，就是把這場戰爭拖下去，只要地球聯盟敢再派艦隊出來，我們就把他們打垮，為我們的後人爭取更多的時間。火星，早晚會回到我們的懷裡！」

兩個小時后，帶著勝利的喜悅和離別母親星的哀傷，火星獨立艦隊的戰艦編成數個方隊，組成一條銀色的光帶，消失在宇宙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