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共餐

「哪兒呢你？」

程笑笑聽到路朝那標準、卻又帶著微妙的B市語氣的問句，差點笑了出來。

她也不急著回答，慢慢地扶著旁邊的電線杆站起來，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塵，「學校呢，怎麼了？」

她倒是不知道路朝什麼時候拿到她的手機號的，估計是問徐叔要的吧。

路朝又沉默了一下，「在學校裡面？」

「不啊，在後面的錦繡路……你在附近？」她已經聽到路朝背後有些吵鬧的背景音了，聽起來不像是在家裡。

「站著別動。」

程笑笑等了幾分鐘，就看到路朝小小的個子從S中後門晃了出來，一群高中生里，就他一個個子不高的小男孩，氣度又好，看起來特別顯眼。

程笑笑沖他揮了揮手，掛斷電話走上去，「你怎麼在這裡？」

路朝皺著眉，把手上的塑料袋扔給她。

她翻了翻，裡面是一盒椰奶外加兩盒壽司，還有一包薄荷糖，「給我的？」

路朝把頭扭到一邊，「徐叔給你買的，這裡人太多路又小不好開車進來，我就順手給你拿過來了。」

雖然路朝這樣說，但是程笑笑也知道這肯定是路朝買的，她今天早上關照過徐叔了，中午帶著路朝在家裡一起吃飯，她就學校外面解決了。

想到路朝態度的改變，程笑笑不是不高興的，順手就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啊……哦，等會兒也幫我謝謝徐叔。」

路朝憤怒地拍掉了她的手，抬頭的時候卻停頓了一下，「……沒考好？」

程笑笑愣了一下，拿起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估計是剛才受刺激臉上的冷汗還沒擦乾淨，才給了他這種錯覺吧，「沒有啊，是太熱了。」

路朝沒再說話，但表情也說不上太好。

程笑笑這時候是真的沒什麼了，就算有什麼，被路朝這麼一打斷，就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拎起路朝的手腕，又把他扯了起來，「走吧，找個地方一起吃。」

S中裡面的樹蔭都被前面的學生佔據了，程笑笑和路朝就只好曬著陽光在花壇邊坐下。

路朝一臉嫌棄，不願意坐，遠遠地站在旁邊。程笑笑最看不上他這種舉動，故技重施拎著他的后領，把他拉下來坐好，給了他一盒壽司，「給。」

「我吃過了。」

「那就再吃一盒。」

「……」

路朝沒說話，低下頭，打開壽司的盒子，也不在乎別的了，直接赤手就拿起了一塊，放到嘴裡慢悠悠地嘗著，樣子要多秀氣有多秀氣，卻不是那種娘娘腔的秀氣，而是單純的賞心悅目。

S市八月底還是熱得有些過分，就算坐著不動都能被空氣中的悶熱給捂出一身汗來。

程笑笑偏了偏頭，從口袋裡挖出餐巾紙，在路朝的額頭上抹了一把。

「別隨便碰我！」路朝嘴巴里的壽司還沒咽下去，講話的時候含糊不清的，聽起來不僅沒什麼威懾力，反而有點可愛。

程笑笑手心下移，拍了拍他白嫩的臉頰，「好吧，看在這次你大熱天來找我的份上，我就原諒你這麼跟我說話啦。」

「喂，你這個人……」

可能是看程笑笑的表情並不像她的聲音那麼開心，路朝默默地閉了嘴，專心低頭吃壽司。

程笑笑垂下眼瞼，也不再說話。

空氣中只有令人燥熱的氣息在流動，蟬鳴鳥叫都讓人覺得心慌意亂，這是S市的夏天。

因為剛才的事，程笑笑食慾不佳，不是多氣憤難抑，單純只是因為跨越前世今生的重逢讓人作嘔而已。

嘆了口氣，她逼著自己往嘴裡塞東西，卻吃不太出什麼味道。

「你很緊張嗎？」路朝的聲音響起得有些不合時宜。

程笑笑頓了一下，扭頭看他，「不啊，沒有……說起來，你今天報道怎麼樣？課本都拿好了？新同學呢？有認識什麼新朋友嗎？」

「啰嗦……」路朝低下頭，對她的問題懶得回答。

「欸？啰嗦？你這孩子真是！」程笑笑輕輕擰了一下他的手臂，「反正你先跟著上，適應一下，要是覺得完全沒問題的話就找個家教老師補習一下初二的內容，下學期再轉到初二去，反正你以後可能一直要在S市……」

話一出口，程笑笑就感覺到不對了，有些尷尬歉意地笑了笑，住了口。

她不知道路朝知不知道他爸媽現在走到哪一步了，是不是肯定離婚了，是不是他就要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媽媽了，但是不管路朝是不是心裡清楚，這些話都不應該由她來說。

她的家庭幸福美滿，無法和路朝感同身受，如果說些虛偽的安慰之詞，就顯得特別得具有嘲笑意味了，只會讓這孩子傷心。

路朝感覺到程笑笑的刻意停頓，冷笑了一聲，站起來，「你要遲到了。」

「啊……」程笑笑掏出手機，確定了一下時間之後才手忙腳亂地收拾了東西，把兩人吃剩的空盒子和袋子扔到不遠處的垃圾桶里，然後把手裡沒打開的椰奶塞到路朝手裡，「那我先走了啊！晚上想吃什麼跟阿姨說，如果我回來得晚就別等我了。」

程笑笑的小動作讓路朝的表情又從冷漠回了過來，變成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反正你也就這點水平，不用緊張了。」

「……」程笑笑正在發力打算往前跑呢，聽到路朝的話，差點摔倒。

不過好在她都習慣不跟路朝這種中二少年計較了，背著身朝他揮了揮手，「知道你是擔心我，走了啊。」

路朝冷嗤了一聲，看到她小跑進了教學樓，才轉身走了。

一個小時本來就很短，程笑笑往回跑的時候，發現學生的大部隊都在三三兩兩地往教學樓走，她便也放下心來慢慢地走，免得一身汗影響考試狀態。

好在這一路也沒碰到肖志遠，她也就能安心考試了。

下午的三科難度明顯比上午的文科高多了，特別是數學卷的倒數第二題，第一問的難度就跟中考卷最後一題第二問差不多高了。

程笑笑翻了翻最後一題，也是差不多的難度，嘆了口氣，沉下心來，按照厲澤天的解題方法，先把相關的公式列在草稿紙上，然後開始按著常規的解題思路一步一步推算，如果卡殼就再從另一個公式往下推，千萬不要只想不寫，不管對不對都要落到草稿紙上。

做了大半天才把前兩小問搞定，程笑笑抬起頭用餘光掃了一圈，周圍的同學都在奮鬥這道題，各個都是苦思冥想落不下筆的狀態，基本沒有做到最後一題的人。

程笑笑看了一眼黑板上方的牆壁上掛著的鐘，離考試結束還有二十分鐘了。

一般來說倒數第二題的第三小問在時間不夠的情況下都會直接放棄，等把最後一題的前兩問做完有時間再反過來想，這是做中考數學卷的標準思路與做法，主要原因還是第三問要做對的難度不小，而且分值又不高，如果是特別好的學校里的學生，很輕易就能把題做出來的話，那就是往著滿分走的，像程笑笑這種普通的差生，老師給的目標都是140分，最後兩大題的最後一小問全部放棄，把前面的基礎題檢查對就行了。

但是這套卷子的壓軸題難得有些過分，並不是那種輕鬆能得分的題目，估計也是存著考考大家水平的想法，萬一大家都一百四十幾分，分班的時候可能會出現誤差。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放棄壓軸題，把倒數第二題的第三問解出來，一是怕時間不夠解壓軸題，二是她對這題已經有點思路了，相信再想一會兒第三問就沒問題了。

程笑笑在心裡無奈，自己做高數考卷的時候都沒那麼認真，這高中題目也太難了點吧！

她的想法果然是對的，等監考老師提醒還剩十分鐘的時候，她已經把第三小問寫出來了，最後十分鐘，她只來得及把壓軸題第一問的大概思路公式寫上去，卻還沒有算出具體答案。

交卷的時候看了一下後面人的考卷，大家也是跟她差不多的情況，甚至還有倒數第二題沒做完的，估計只能E班見了。

理化更沒什麼好說的，程笑笑只覺得自己一下午都在回憶公式，把大學時一晚上背一本書的精神全給用上了。

好在結果還算讓她滿意，基本能做對的題目都做出來了，更複雜的她水平也有限，想必讓上輩子高中時的她來做也不見得能全對。

程笑笑走出S中的時候天還是亮的，但是時間卻已經走到快六點了。

她中午沒怎麼好好吃飯，這時候也有些餓了，趕緊加快了步伐走出去到處找徐叔的車。

徐叔把車停在了校門口的便利店前面，程笑笑趕緊上了車。

徐叔看到她匆匆忙忙的樣子，很體貼地笑了笑：「小姐餓了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這個時間路很堵的。」

程笑笑轉頭看了看便利店裡面學生排起的隊伍，咬著牙搖頭拒絕：「算了，徐叔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路朝還在家裡等我呢，總不好讓客人一個人吃飯。」

當然了，程笑笑心裡還是吐槽了一句，路朝會等她才有鬼呢。

此時路朝也坐在飯桌前看著牆上的鐘。

六點都要敲過了，一般這個時候他們家已經開飯了，但是不知道程笑笑的習慣是什麼。

他想到程笑笑中午只吃了一盒壽司，還做了一整天的考卷，估計著她肯定餓了。

但是這跟他有什麼關係呢？

路朝看著桌上的菜，舉起筷子，在麻辣雞塊前頓了一下，又慢慢地放了下來。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在別人家，主人不在就開始吃飯太沒禮貌了，可不想專程想等著程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