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他先向在場因他出現而面露困惑的親屬,言明是她的男友。
她聞言,心口撼動。
回台灣之前,她沒來由的擔心他的安危,之後這幾日,她在忙碌中也不時會想到他,卻沒勇氣打電話給他,就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此刻,他無預警出現,教她心緒激動澎湃,卻仍難以置信。
嚴錄握住她肩膀,轉而面對墓碑上的老人家相片,「很遺憾,沒機會能見到從小疼愛你的外婆一面。」
當他的大手和她的身子相貼靠,確實感受他的存在,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她再抑不住連日來一再壓抑的悲傷,眼淚霎時潰堤。
他將她拉進他胸懷,擁緊哽咽掉淚的她,輕撫她的背,無聲安慰著,靜默地陪伴,讓她傾泄悲傷。
結束喪禮,哭紅眼的季曼凝跟親戚簡單道別,搭上嚴焱租的車,前往下榻飯店。
車子行經濱海公路,雖是十二月,但天候宜人,藍天白雲,映著蔚藍海岸,海與天連成一線,由淺而深的藍,繪出一幅天然純粹的美景。
季曼凝望著車窗外景色,神色憂傷,不發一語。
「這裡很美。」嚴焱打破靜默,開口稱讚。他雖因工作曾來過台灣,卻是第一次來花蓮。
「可惜以後再也沒機會看到了。」她說得無比感傷。
「為什麼?」
「以往每年回來,是為了看外婆,這裡雖還有其他親戚,但我只跟外婆感情最好,也只惦記著她。」她幽幽說道。
她一直不太喜歡其他親戚,從小就被父母拋棄的她,只能跟著外婆輪流寄居親戚家,不時就聽到舅舅、舅媽們背後抱怨多她一口飯,她長年要看人臉色生活。
儘管因她後來的成就,親戚們對她另眼相待,每每她回鄉,便會熱絡問候,但她只感覺虛偽。
如今,她最大的遺憾,是沒能讓外婆真正享福,她就離開了。
「來年還是能回來看外婆,我陪你來掃墓。」嚴錢安慰她。
她轉頭看他,因他的承諾訝然。
「這裡是你喜歡的故鄉吧!我也喜歡。」他微揚唇角說道。
她心口霎時又一暖熱,眼眶濕潤,聲音輕哽地緩緩又道:「雖然,我童年過得並不好,但因有外婆陪伴和照顧,讓我對這片土地也充滿感情……現在外婆不在了,回來這裡,也許只會觸景傷情,尤其只有一個人回來,心境會更寂寞。」
過去,她從不將寂寞掛在嘴上,即使一個人在異鄉多年,她一向表現獨立堅強,從不會傷春悲秋。
她一向理性冷靜,不容易被外物感動,更不會輕易掉淚,然而,她卻在他面前,一再泄露軟弱的一面,也因他的言行,一再受感動。
「我說過,會陪你回鄉,你不會一個人獨來獨往。」嚴焱再次強調。
她怔望著他,「我很想……相信你的承諾,但……」
「那就相信我。」他眼神真摯地望著她,笑說:「去海邊走走?」
他隨即將車往海岸邊停靠,她於是跟他下車,他大掌牽握她的柔荑,朝岩岸走去。
她與他十指相扣,她憂傷孤冷的心,再度被他溫暖熨燙。
她和他坐在岩岸的礫石堆,一起觀海、觀浪潮。
「撇開童年一些不愉快記憶,我還是很喜歡這裡,喜歡從小跟外婆一起生活的故鄉。」望著熟悉的景色,她不由得又開口,向他娓娓傾訴。
「自我有記憶,爸媽感情就不睦,家裡總是吵吵鬧鬧,父親常酗酒,染有賭博惡習,還在外面拈花惹草,母親終於受不了,在我七歲時跟父親離婚,隔兩年,母親也拋下我,跟男人跑了。
「我從此和外婆生活,而在被父母拋下前,也常是外婆在照顧我。之後,外婆靠著打零工的一點微薄收入養育我,也因此不時要寄居在幾個舅舅家。
「一直到我高中,到台北念書,同時半工半讀,除了自己賺取學費和生活費,還能給外婆一點零用錢。我也會儘可能每個月回家鄉一次,探望外婆。
「之後,幸運申請到獎學金前往美國念大學,就一直留在紐約長住,遠距離加上工作繁忙,沒能常回來,每年只請幾天休假,回來陪外婆三、四日而己。
「好幾次,我希望外婆來美國,跟我一起生活,我很想好好照顧她,但她總是笑笑地搖搖頭,說她一輩子沒離開過台灣,過不慣外國的生活,在這裡,她才能活得自在……」再度提起外婆,她不免又黯然神傷。
「在父母相繼拋下我多年後,我才陸續聽到他們的消息,父親在跟母親離婚後幾年,就因肝癌病逝,而母親感情不順遂,幾度被男人欺騙,最後竟走上絕路。
「當我聽到父母相繼過世,當下竟沒什麼感覺,甚至對自己的冷血,感到不可思議。」但外婆突然過世,卻令她非常難以接受。
嚴焱靜默聽著她傾訴,這些是他先前就已得知的事情,此刻聽她親口陳述卻再度替她感到無比心疼。
他手臂環過她的背,攬住此刻脆弱的她。
「所以,你不想談感情,抱持獨身主義,是受父母所影響?」他暫不談令她傷心的外婆,轉而探問她的感情觀。
「一半吧。另一半原由,是我對感情真的沒熱情,也莫名排拒跟異性親密,直到遇見你……」她不禁面露一抹尷尬。
他聽了,心下無比寬慰。
「雖然現在說這個,時機不合,但我想兌現前一刻在你外婆的墓前,對她說的話——讓我好好照顧你,成為你能依靠的避風港。曼凝,你雖失去至親,但我會成為你的家人,永遠陪著你。」他忽地感性,真情流露。
她訝異他話中的含意,轉過頭愣愣地望著他。
他拉起她的右手,在她掌心放了一顆圓潤白凈的鵝卵石,那是他悄悄從四周礫石堆挑選的。
「曼凝,嫁給我,成為我的妻,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
她驚詫地瞠大眼,怎麼也沒想過他會向她求婚!
他們?根本連正式交往都還稱不上。
「你…?是因為那一日?」她一臉懷疑地問。
該不會,他只因跟她發生關係,就要為此娶她?
「我想娶你,當然是因為我愛你。」他毫不扭捏,向她直言說愛。
「我們才認識多久?這太衝動了吧!」她仍難以置信。
「雖然相識時間不久,但我就是認定你,感覺對你己認識很久了。」嚴綠很想再提起前世,但怕她反感,只能作罷。
即使兩人尚未真正交往,他對她的情感,卻在短時間內已很深濃熾熱。
前世,嚴焱將軍只想娶朝顏;今生,他想娶的對象,也唯有她一人。
季曼凝因他幾句肺腑之言,心口撼動不止,但他的求婚,來得太過唐突。
她低下頭,看著手心他置放的一顆鵝卵石,不禁破涕為笑,「這就是你的求婚信物?」若非他一臉認真,說得信誓旦旦,她會當他在開玩笑。
她一掃連日來憂傷陰鬱的心情,這一瞬,因他的行為,心境變得明亮。
「這顆鵝卵石是獨一無二的,等你想好了,你拿它跟我兌換鑽石。」嚴焱揚唇,笑得開懷。
儘管,她沒答應他突如其來的求婚,但她沒一口拒絕,或罵他胡鬧,那便代表她對他的情感,已足以讓她認真看待他的求婚,日後會好好考慮這件事。
他於是逕自又道:「將來,我會在這裡,在能看到海景的地方,蓋一棟渡假別墅,日後跟你一起返鄉,就不用住飯店,可以更悠閑愜意。」
他替兩人構築未來願景,她聽了,心口暖甜。
她沒說什麼,只是將頭靠在他肩膀,跟他一起聆聽浪潮的聲音,靜靜地欣賞逐漸落入海平面的夕陽。
她慶幸有他陪伴,讓她得以從失去外婆的極度悲傷中,很快找回平靜。
在嚴焱求婚那日後,季曼凝表示先交往一陣子再說,嚴綠同意了,兩人從台灣返回美國后,嚴焱接到袓父要求,前往中國上海一趟,兩人不得不又分離幾日,而她還沒機會交還他那把代為保管的貴重匕首。
「你跟阿錢進行得不順利?」今天,嚴世爵直接來秘書室找她,一踏進她的個人辦公空間,開門見山問道,俊顏有抹擔憂。
「呃?」季曼凝訝異他突如其來的問話。「我們……很順利。」她有些羞怯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