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遼東地諸方各異 富山寨大亂內起
話說高驪被殺得大敗,三部褥薩皆死於亂兵之中,單國相乙巴素倉惶奪命,渡河西亡。因畏懼追兵不舍,又恐撞遇富山北附藩落,未走大路,專揀得林密僻徑,佝僂潛行。其身隨僅餘十數人,個個體傷血污,狼狽不堪。而每逢路有險處,風吹草動,即若傷弓之鳥,魂飛喪膽,拚命逃竄,直奔至氣力難濟,方作稍停。幾經反覆,眾人終是疲極,難再挪步,遂尋了處長草枯叢,藏入歇匿。
乙巴素著三、四人留意方圓動靜,拔草壓雪,於地簡作一圖,謂從人指點道:「自此西向有一大河,名曰遼水。水之彼,有城遼陽,乃王新略之地,守有重兵。爾等隨我往以避之,姑存性命,再作他圖。」
從人諾諾,都道:「唯國相之命是從。」
乙巴素擲枝一嘆,苦道:「今之一敗,有生之年,無復南來矣。」
從人嘿然。
再說劉、柳二人殺至天曉,方自偃兵清檢,收拾物器。時曠野荒原仿似陰府煉獄,到處焦體殘屍,腥紅浸雪,滿目狼藉。二人指揮一陣,心中大慰!蓋因高驪所掠兵械糧秣,遺棄甚廣,拾攏若丘!
劉待訝道:「驪人之貢,如是重乎!」不禁暗討:物多人寡,如何取得盡?
柳毅亦為之撼,只是咬牙切齒道:「何來貢禮?俱為我之失矣!」
劉待道:「驪賊一敗而折萬餘精壯,十年之期,必無外擾之力。我等損些錢糧,何足掛齒?況今失而復得,豈不妙哉!」
柳毅頓道:「如此說來,確是這般。」
劉待觀其憂色未退,奇道:「吾等勝敵,汝反憂甚,何也?」
柳毅頸面一赤,道:「子莫見笑。我觀野棄之物甚巨,恐難盡取。」
劉待一怔,道:「此亦我之慮也!」
二人相視須臾,放聲大笑,遂督催卒伍肩扛馬馱,儘力負攜,是以盛載還營。乃遣快馬報捷富山,又傳令休宿一夜,明日午時拔營歸寨,並將所獲之物,半以資賞眾勇,群情歡悅自不必言。
再說,庫褥官喇哈知曉先鋒初捷后,勒軍止步,不再前行,只欲等先鋒敗退而來,在此興師問罪,殺了劉待。不意探馬報雲,先鋒復克敵師,大勝還營。問何以破之?答說火馬敗敵。心下驚憤,召來薄多,略告一番,道:「豎子莫有天神助乎?我欲親兵而往,誓將之生擒活捉!」
薄多忙道:「大人雄風,焉有敵者!然今之大事,唯謀寨而非他。豎子之患,實是微末小節,點一健將,沿途伏殺,足可解煩。何必躬親往就,勞心廢神。」
庫褥官喇哈道:「豎子不死,吾心石堵。汝素有計謀,可領三千馬步,半路埋伏,務必殺之!」
薄多本是諛、謀之徒,實非征、戰之將,然此計為己所出,唯有勉強應命。
適時,又一探馬入報,說襄平出兵二萬餘,正望富山進發,其帥姓陽名終,乃遼東太守也。
庫褥官喇哈遂分撥如數兵馬於薄多,托囑數語,便調軍轉向,鋒指富山,行計以奪寨位。
再說富山寨主烏提頓,這一日,連獲劉待、柳毅密奏,得知先鋒初捷,大軍遲進不援,所述之事,竟與庫褥官喇哈告敗退守,全然駁背,不免得疑竇叢生。雖心向劉待所言,但亦知茲事體大,不可草下定奪,將狄虎召進議帳,述敘一通,問道:「凡二者之詞。孰是?孰非耶?」
狄虎道:「不可盡信,不可不信。」烏提頓惑問何意?回道:「其中虛實,屬為難斷。倘妄揣臆,難免偏失。不若明詳無事,暗作備防,然後可知二者之朱墨也。」
正談間,外忽沸沸揚揚,烏提頓登欲發作,卻見一人被攙進帳來,身中數箭,已成血人,有氣無力,斷續報說:「襄平興兵東犯,有二、三萬之眾。」言訖,不省人事。
烏提頓勃然大怒,道:「陽終小兒,欺人太甚!」乃令傷者治養,又謂狄虎道:「吾聞陽終新任之吏,尚不足月,汝知其詳否?」
狄虎搖頭告退。
烏提頓心知肚明,無有怨怪,便准其退,傳召幕僚權貴,問商計策?不一時,眾紛至趕來,然言戰言和,久論不一,並無甚良策妙計,徒添煩惱。烏提頓火起,拍案喝道:「爾等廝潑,弗如狄校尉之一人乎?速退!」眾面相覷,多有忿意,競相離散。
且說,襄平師出二萬四千之眾,炮車雲梯,甲馬戟矢,分作前、中、后三隊,浩浩西進,徑抵富山南麓,離大寨一里處,下五寨,結連成營,埋鍋造飯。
太守陽終巡視營地,囑咐各處固轅警守,小心夜襲劫營,謂侍從道:「吾朝崇宣仁義,不記舊惡,准允胡夷居遷長城。卻不知『斬草留根,逢春再發。』夷人何來信義?蒙倖存濟,唯諾藩從,待羽翼豐健,便反侵吾土,以致匪患數世。」
侍從道:「君所言極是。」
陽終遠望山麓,道:「吾初到此地,聞傳富山賊勇,果如是乎?」
侍從道:「然也。富山夷人不通練兵之法,此皆狄虎一人為之。」續又道:「某有一言,不知當講否?」
「但說無妨。」
「君舍東門,而圍南門,雖南較東之地險弱,然敵若乘隙而襲襄平,如何是好?」
陽終笑而不語,許久道:「今討夷賊,必當一鼓成功,永寧邊患!」話罷,一人奉帛近前,告說書已草就。陽終遂遣使持書送入富山寨。烏提頓得書,讀道:
幽州牧治下遼東太守,勸書富山賊梟:烏丸蠻夷,久居天朝,忘恩負德,誠有愧於四海。吾念先人世寧為重,不得不起義師以伐。因思世代君皇布仁施柔,內懷不安,故勸爾勿傷天和,速縛請罪,天下幸甚!
烏提頓覽罷,大笑道:「此人愚狂如斯,不足慮耳。」遂只將少許兵馬調往寨南,還命人作書,回致道:
富山寨主,賜書襄平黃口:嘗聞遼東新守智木呆愚,歲五難言,歲十難書,吾是以無敢信也。今讀來書,乃知人云非虛,嘆如子斯人亦堪為官,實漢人之不幸,吾之大幸也!
陽終覽書,不怒反笑道:「夷人短智,偏喜自恃,吾勝之不難矣。」
時天色垂暮,庫褥官喇哈率兵方到富山寨北,正叫罵門守。原來守兵都得了上令,不得擅開寨門,違命者斬。庫褥官喇哈徒急無奈,愁思計時,啷啷聲響,震耳發聵,卻是寨門大敞。但見一紅衣女子騎馬於前,呵斥牆上人道:「汝般廝潑,有目無珠!未見是何人在外,竟不開門!」庫褥官喇哈面露猙獰,呼哨一聲,拍馬急衝過去。
卻說烏提頓正坐帳中,忽報寨北兵亂火起。驚問之,回說:「左萬夫長強闖山門,虜了少主,眾不能擋,已敗散去。」烏提頓大驚,忙差人調兵備馬,心慌意亂,引著幾百親衛,趕赴搭救愛女。
再說陽終望富山之中隱現火光,知是事起,遂傳令攻打寨門。一通鼓畢,炮石齊發,隊隊兵卒,強冒滾木雷石,熱沙沸油,豎梯攀爬。陽終親督戰陣,見牆上寨兵配合有度,行事不亂,加之依險而守,絕難討得便宜,於是攻了一陣,丟下數百屍首,鳴金收兵。
卻說狄虎自議帳退出,便覺精神不寧,心下煩躁,以為是勞極而疲,致使多有臆想,乃回私帳仰躺歇寐。
恍惚中,卻見一四足巨獸,如壯牛無角,似白虎無斑,面相凄苦,爬行北去。所過之處,飛沙走石,揚塵蔽日。狄虎喚左右擒之,並無一人答應,彎弓親自射之,連發三矢不中。那巨獸迴轉而來,直立起行,雙拱前蹄,放聲哭號,哀慘觸心。狄虎嚇得毛骨俱竦,驚叫道:「凶物何為!」霎時塵落風定。倏突醒來,方知是夢,但覺頭痛欲裂,痴坐片刻,舒稍微安,魂似附體,卻又聽到外間人嚷馬嘶,混亂之極,正疑何故?忽有人滾報帳內。
狄虎起身道:「何事這般慌張?」
兵丁語無倫次,惶惶而言,說得幾回方道清楚。原來烏提頓引兵救女,路撞叛部,兩陣相峙,烏提頓瞧見愛女束捆受綁,大罵狼子背恩,不顧兵寡,拍馬上前,與庫褥官喇哈交鋒。嗚呼!哀哉!只三合,便被斬於馬下。庫褥官喇哈乘勢奪了北營,已殺奔中營來。說著,那人勸起狄虎投降。
狄虎驚悲怒目道:「吾受寨主厚恩,安忍背之!汝自去便是,休再多提!」那人抱頭逃走。狄虎接踵而出,四下張望,坐騎早不知何處去了,遂恃強於亂中搶得一馬,望西營奔去。
畢竟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