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死燈(三)
一片高山在沙塵迷霧中,看似直插雲霄。
高山中有一條夾縫,就像被一柄利劍削開,人在夾縫中行走,高山的兩壁幾乎遮天蔽日。
滾滾黃沙的荒涼之地,居然有這麼奇觀的高山,本已出奇,走出這條夾縫,居然是一片綠洲,山清水秀的綠洲。
荒涼之地中的綠洲,好比黑夜中的明珠,寧誠非發誓就算他在美人窩中入睡,作了一個好夢,都絕對夢不到這麼樣巧奪天工渾然天成的美景。
四面綠林,一湖碧水。
寧誠非忍不住一聲輕嘆。「我錯了,你也錯了。」
容小燕說。「錯了?我們哪裡錯了?」
她臉上的笑容還是很甜,也不知她本就是時常這麼笑的女孩,還是寧誠非在她身邊,她才這樣。
;小說.;寧誠非的眼睛還遙看著一片美景,說。「如若八年前,你救了我的那一次,就將我帶到這個地方,我絕對不會一逃再逃,說不定我都已是六七歲孩子的父親了。」
容小燕本來微笑著的臉一下子紅了,嫣紅如晚霞。「你這種臭男人,誰要你呢。」
她已低下了頭,偷偷的又看了一眼他,悄悄的再靠近過去,悄悄的牽起他的手,寧誠非回看了一眼她大大的眼睛,他也握緊她的手,她的臉彷彿更紅,更甜了。
女人要的本就不多,你給不了她想要的愛,她才唯有要你的金錢。
寧誠非臉上的笑容彷彿也變得與以往不同,容小燕忽然問。「寧崇陽真的是你親生弟弟?」
寧誠非的笑已夾雜著一種苦。「同父異母的弟弟。」
容小燕說。「可是,他看起來又冷傲又孤僻,就像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寧願獨自一人留在高山的入口處,都不願意和我們一起進來。」
「去鬼城的路。豈非就是從那個入口過去的。」寧誠非的眼睛里閃過更深邃的神情,說。「無論誰,也走了十三年像他那樣的路,不但怪,說不定還會瘋了。」
容小燕忍不住問。「他以前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寧誠非顯然並不想再談論這些已成過去的事,他已轉移話題。「喬仲謀又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他會不會也像一些權貴那樣,性情古怪目中無人,又傲慢的人?」
容小燕說。「你為什麼突然對喬仲謀這個人有興趣了?」
寧誠非說。「去求別人,自然得清楚知道這個人的性情和過去。」
容小燕愕然的看著他,說。「你自己一個人去求他?」
寧誠非說。「借生死燈的人是我,而且求人最需要誠意,我怎麼能假手於人。」
容小燕說。「你的運氣倒真見鬼的好,因為喬仲謀不但性情不古怪,他古道熱腸。又熱心又熱情,簡直當每一個人都是一家子。」
寧誠非說。「難道他沒有一點毛病,一個人不多不少總會有一些毛病的。」
容小燕撲哧一笑,說。「他倒真的有一個怪毛病。」
寧誠非說。「什麼毛病?」
容小燕說。「他把自己的屋子安在大樹上。」
寧誠非倒有點好奇了。「他又不是精靈和小鳥,為什麼要像只沒有腳的小鳥,住在樹上?」
容小燕說。「他雖然有腳,但是卻和你一樣,都是沒有根的男人。你是浪子,他是孤兒。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
寧誠非說。「他豈非和岳千尋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人?」
容小燕說。「據說,喬仲謀在五歲那年才來到南城的,帶他來南城的人就是皇甫元嬰老先生。」她又忍不住笑。「那時,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喬仲謀其實是皇甫老先生在外面生的野孩子,卻不知……」
寧誠非搶先說。「卻不知,這個野孩子不但不野。還熱心又熱情,簡直就是每個父母心中都想要的孩子,每個小孩都想要的玩伴。」
容小燕吃驚的看著他,她的手握得更緊。「所以,喬仲謀雖然是孤兒。卻絕對沒有活著像個孤兒。」
木葉的清香更濃,漸漸掩蓋過一湖碧水的清爽。
一棵參天的大樹,在綠林中分外的顯眼。
寧誠非就問。「喬仲謀的家該不會就在這棵大樹上。」
容小燕說。「從遠處看,是不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大樹上居然還有一個家。」
漸行漸近,一間精緻的木屋就在眼前,門是開著的,一個人在屋子裡好像正忙著什麼。
寧誠非忽然停了下來,就讓容小燕在這裡等他,他獨自一人走過去前,還得意的向容小燕使了個眼色,彷彿在宣示他的三寸不爛之舌。
容小燕的好奇心也不輕,總是在抬頭張望,可是只看得見屋子裡的人,卻聽不見說話的聲音。
屋子裡突然來了客人,喬仲謀好像並不覺得唐突,還是一往的熱情——極少人會抗拒多一個朋友。
喬仲謀彷彿也挺欣賞寧誠非,交談得也挺愉快,可是,才一陣子,狀況就變了。
也不知道是寧誠非太急切,還是他說服別人的法子太直接,太為難人,喬仲謀的臉上顯然變得很難看,彷彿就要逐客似的。
這下子,容小燕也急了,她正要跑過去,阻止一場惡劣的事件發生。卻不料,狀況又變了,他們居然已在作揖拜別,就像朋友間的拜別。
做不成朋友,也不必做敵人,人總要有一點禮儀的。
寧誠非走近過來,容小燕遲疑著問。「喬仲謀他沒有答應幫你的忙?」
寧誠非搖頭。「樹上的鳥兒我都能哄下來,更別說住在樹上的人兒,男人總不會比女人更難哄。」
容小燕還是不太相信。「喬仲謀既然答應幫你的忙,他為什麼不和你一起下來?」她又補充說。「你們剛才的樣子簡直就像要打架。」
寧誠非笑了笑。「你是南城的人,難道也不知道鬼城的人很抗拒白天有客人進入他們的地方。」
容小燕說。「所以,你和喬仲謀已約好了時間?」
寧誠非點頭。說。「入夜後,鬼城大門見。」他已牽著她的手向前走。
容小燕立刻問。「我們這是去哪?」
寧誠非說。「如此美景,我們當然是去做該做的事情。」
容小燕的心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雪白的臉一下子又紅了……
黃昏前,夕陽未過。
人在夕陽下,在收拾行囊。難道這人想背上行囊追逐即將逝去的夕陽?
夕陽絢麗,人更美。
一頭白髮,仿似陰天下的一道閃電,觸目,驚心。
樹蔭下亦有人,人在凝望。
彷彿漸漸逝去的夕陽太過凄美,凝望的人,雙眼彷彿已盈溢著淚光。
屋檐下的人,彷彿已察覺到這雙有淚光的眼睛。她也凝望過去。
他凝望著她,她也凝望著他。
這一凝望,彷彿已是永恆。
又彷彿只是剎那間,樹蔭下的人,終於走了出來,走到她面前。
他看著她的眼睛和她的臉,她也看著他,她自己的眼睛彷彿也已有淚光盈眶。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開口——我並不想來找你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的心。
多麼凄美的一句話,多麼凄美的對望。
盈眶的熱淚終於滑下來,心碎,也心醉。
若然,這世界有永恆,這一刻就是。
若然。這塵世還有真愛,這兩人只怕便是。
人在身邊,一個人變成兩個人,世界走到盡頭,又如何。
黃昏后。終於到黃昏后。
黃昏一過,黑夜即刻來臨,大地黑暗一片。
幸好,夜空中有星月照明。
容小燕這個女孩雖然怕黑,幸好該在的人都在。
——該在的人在身邊,彷彿有一種神奇的力量,面對困難和危險時,總有一種無所畏懼的膽色。
寧崇陽果然就在高山夾縫的入口處等待,他一向都很有耐性,復仇之路,他走了十三年,才走到盡頭,耐性怎麼會不好。
鬼城的入口,也在一座大山的山腳下,幽暗的洞口就像惡魔的血口,吞噬活人。
這一刻,這個血口卻不會吞噬活人,因為有喬仲謀在,也因為喬仲謀與鬼城四王子有交情。
剛進入洞口不久,就看見四王子帶著三四個隨從迎面走過來,能讓堂堂一個鬼城的四王子移駕相迎,他們的交情也相當之深。
一番寒暄之後,喬仲謀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道出他們的來意,四王子鬼修神色立刻也凝重了。
鬼城城主鬼見愁將城主的高權暫時交到他手上,他的任何決定絕對要經過深思熟慮。一城之主,關乎鬼城千萬人的生死存亡,不能不謹慎。
進入鬼城的路上,絕對不適合交談任何事情,所以他們各自都想著各自的事情。
幸好,這條路並不太長,否則,在黑暗中沉默,總讓人覺得不安,而身邊還有一群人,那種感覺更詭異。
周遭被燈火照亮,沒有到過鬼城的人,絕對無法想象鬼城的輝煌。
就連見多識廣的寧誠非,見到鬼城的輝煌時,都忍不住一聲感嘆。
鬼城雖在地下,也極像地上的城池一般,只是鬼城更輝煌更雄偉,簡直巧奪天工,若不是,鬼城那種燈火嘹亮仍見幽暗的狀況,蒞臨鬼城的人,說不定還以為置身在神話之中。
一番深思熟慮后,四王子鬼修終於開口。「你為什麼要相借我們鬼城的生死燈?」
寧誠非說。「四王子常常走出鬼城,應該聽過發生在陵墓地帶的七轉斗星禁術。」
四王子鬼修當然聽過,他的人是屬於天下的,他的耳朵當然要聽盡天下事。
寧誠非接著說。「七轉斗星禁術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古陣,它最神奇的奧妙就是改變六道,六道一旦被改變,六道眾生便有一道被取代,四王子一心只為天下人,總不會想看到這種局面。」
四王子鬼修說。「你的意思是,只有生死燈可以扭轉這種局勢?」
寧誠非說。「生死燈是一種神器,數千年前的韓城霸主韓雎稱霸世界,就是得到了帝祖破解生死燈而生的無生戒古卷,只要再次破解生死燈,拯救六道眾生的利器便應運而生。」
四王子鬼修的心的確是為天下人的,他的臉上才露出為難的神色。「恕我無法幫你們。」
喬仲謀肅然說。「我知道四王子一定很為難,若然不是迫不得已,我們也絕對不會相求四王子。」
四王子鬼修臉上的神色更凝重,彷彿有些猶豫。「實不相瞞,生死燈是我們鬼城的鎮城之寶,鬼城一旦失去生死燈,立刻便會崩塌毀滅,鬼城中人也無法存活。」
寧誠非說。「四王子有所不知,其實鬼城中人一生都無法離開鬼城,恰巧就是因為生死燈的其中一個奧妙。」
這番話一出,所有人幾乎都一驚,這種事情簡直聞所未聞。
四王子鬼修也愕然的盯著寧誠非,顯然他還不太相信寧誠非。
寧誠非說。「當年,韓城霸主韓雎藉助無生戒古卷的力量稱霸世界后,無生戒便消失,生死燈才又重現人間,而那時,得到生死燈的人就是鬼城的第一任城主。」
「當時,鬼城城主也許是出於對生死燈的好奇,探究間,不小心觸發了生死燈的其中一個奧妙,於是,鬼城城主便像中了詛咒似的,生生世世不能離開鬼城,就連當年變成城主夫人的女人都逃不了這個命運。」寧誠非的臉上也露出疑惑。「究竟鬼城城主,當時是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的,無從知道。」
這話,一聽就像是傳說,傳說怎能盡信,至少四王子鬼修不相信,簡直像是一點都不相信。
可是,他卻沒有開口,他的心裡顯然在思索著別的事。
也就在這時,洞廳中出現了四個人,四個不懷好意的人。
四王子鬼修聽見說話的人的聲音,神情更深邃,簡直像是看見了一種毀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