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關門打狗
兩人對視的電光火石之間,周唯怡突然笑起來,笑得令人如沐春風……不寒而慄。
「張總,」她清清喉嚨,「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請您也體諒一下我,理解我的立場。」
張任微挑下巴,用鼻子「哼」了一聲,以示回應。
周唯怡嘆了口氣,顯得很無奈:「我從華辰辭職,就是為了避免違規操作。您的想法並非絕對不可行,但需要有充分的準備和萬全的考慮。」
看到對方主動服軟,他心裡的小人開始跳舞,卻依然不動聲色:「這些都好商量,你只說自己同不同意吧!」
女人歉意地笑笑:「我膽子小,習慣先估算行動風險,再作出下一步的決定。」
張任不耐煩地擺擺手:「休想搞拖延戰術,老子不吃這套!跟你再說一遍,要麼乖乖答應,要麼,就等著被我拖死吧。」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他想,拖不死你也能煩死你。
女人瞪大了眼睛,瞳眸里有光芒閃爍,即便隔著一層鏡片,也能看到那泫然欲泣的淚水。
雖然預料到會有此情形,卻未曾想這麼快擺在眼前,張任一時氣短,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周唯怡適時放低姿態,吸了吸鼻子,將淚水逼回去:「張總,您怎麼想,當秘書的無權干預;可我現在真的無法做出決定,麻煩您讓我思考一下,好嗎?」
這段話說得合情合理、深情並茂,正常人都無法拒絕。
於是張任也只好借梯子下台:「我沒有不讓你思考啊,給了你時間的嘛。」
女人頻頻點頭:「謝謝,謝謝,多虧張總體諒。」
「應該的,」張任有些綳不住,「只是你也別考慮太久了……」
「我會儘快。」
男人「嘿嘿」一笑,突然壓低音量,刻意提醒道:「其實,我也不想像變態一樣天天跟著你。」
這明目張胆的威脅太過惡劣,周唯怡差點就忍不住掀桌,卻還是深吸兩口氣,繼續自己接下來的表演。
抿抿嘴唇,她彷彿突然意識到待客之儀:「大清早的就趕過來,您是不是還沒吃飯?」
這熱情表現得太過突然,把張任嚇了一跳:「怎麼回事?」
「我沒有別的意思,」周唯怡來回擺手,證明自己動機單純,「事情可以回頭再商量,餓肚子可不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意識到對方是在轉換話題,張任心下一片瞭然,估摸著最終勝利只是早晚的事情。
他提醒自己不必著急,目光也開始往廚房裡瞟:「沒關係……我不是太餓。」
周唯怡的態度變得異常堅決:「您肯定沒吃飯!早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營養來源,長期不吃容易得膽結石。」
只見她繞過餐桌,站在流理台邊匆匆準備起來,顯得既能幹又熱情,與之前的冰山臉判若兩人。
打量著那忙碌的背影,張任心裡的小人又開始跳舞——他懷疑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周唯怡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冥頑不靈。
不一會兒,主人端著碗筷,再次回到了餐廳里:「張總,我也沒什麼準備。只有原本要帶去公司的午飯便當,您趕緊先墊墊肚子。」
張任的視線落到餐盒上,再次被嚇了一跳。
時令鮮香的蔬果,滑嫩Q彈的牛肉,還有米飯里埋著的若干雜糧堅果——儘管餐盒看起來精緻小巧,遠遠不能滿足男人的飯量,卻依然引得他食指大動,幾乎流出口水來。
太久沒吃過這樣的家常飯菜,久到已經忘記人間煙火的味道。
見對方盯著飯盒發獃,周唯怡悄然道:「您先吃著……我再去買盒牛奶回來,家裡沒存貨了。」
男人卻將大掌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帶著幾分力道,透出一股溫潤的潮熱:「不用,喝水就行。」
周唯怡如同觸了電一般,猛地彈起來,連扯帶拽地把手收回胸口,心跳強烈得像揣了只兔子。
不僅如此,她還往後倒推兩步,一不小心推翻餐椅,整個人也跌坐到地板上去。
見對方這幅做賊心虛的模樣,張任挑挑眉,自以為是地說:「奉勸你別動歪腦筋,既然說好的『寸步不離』,跑了我也能把你追回來。」
「張總真的多慮了,」周唯怡一邊喘氣一邊搖頭,「我只是去給您拿個杯子。」
餐廳旁邊是廚房,廚房裡就有壁櫃,壁櫃的另一側緊靠大門邊。即便某人存心落跑,幾米遠的空間也不足以拉開差距,甩不掉長手長腳的張任。
暗中考察地理環境、完成敵我分析,男人果斷應允:「去吧。」
周唯怡拍拍褲腿站起來,四肢動作僵硬地向門邊挪去,時不時地點頭致意,生怕張任又抓住自己。
威脅有效果,達到目的就只是時間問題。
張任很滿意女人的反應,終於放心地低下頭,開始歡暢地大快朵頤。
只聽周唯怡步伐輕緩,一扇門一扇門地打開壁櫃,口中還念念有詞:「咦,我記得是放在這兒的啊……」
他心想,這女人真是糊塗,家裡表面上光鮮亮麗,卻連基本收納都搞不定。
沒過一會兒,門邊就傳來細微動靜:鎖鞘脫離鎖頭,發出清脆聲響,金屬碰觸到門板上,就像撞擊在人的心坎上。
同時,一陣冷風倒灌進室內,張任猛然被凍了一個激靈。
「張總,您慢慢吃。」
說完這句話,大門「咣當」一響,周唯怡冷著臉消失在門板后,什麼也看不見了。
卧擦,張任暗罵,還真敢在如來佛祖手裡翻筋斗雲?!
他一把推開桌椅,連蹦帶跳直奔門廳,雙手用力抓住門把,拚命向下摁去,牟足了勁掰扯半天,卻沒有任何動靜。
大門從外面反鎖上了。
「開門!」他又氣又惱,猛拍門板發出巨大轟鳴。
周唯怡收好鑰匙,慢悠悠地說:「我家裝的是超B級鎖,雙面雙排子彈槽,還有葉片和曲線防盜,您就在裡面好好待著吧。」
「周、唯、怡!」張任乾脆扯開嗓子,「你敢把我關在屋裡試試?!」
她笑:「怎麼樣?難道您準備炒我魷魚?」
威脅的話被哽在喉嚨里,剛吃下的東西也差點吐出來,從小到大都沒有被人這樣整過,他當場大發雷霆:「警告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喲喲喲,人家好害怕呢。」
張任聽到她在樓道里換鞋的聲音,大手捏成拳頭,指關節「咔咔」作響,咬牙切齒道:「給老子開門!」
「做夢!前後左右的鄰居都上班去了,你只管老實待著!」
周唯怡站在樓道里,雙手叉腰,這才展現出自己真正的脾氣:「別傻了吧唧地找人撬鎖,鎖匠由公&安統一管理,不見房產證不出工;就算鬧到警察局去,我也會告你非法入侵民宅——小偷或者變態,二選一!」
張任在門裡氣得直哆嗦,一拳又一拳地砸到門板上:「放我出去!」
「不放!惡意收購、商戰報仇,以為是在拍90年代港劇嗎?長點腦子行不行?你且老實待著,不許弄亂東西,否則我主動報警!還是那句話——小偷或者變態,二選一!」
說完一大段指控,胸中積累的怨氣發泄完畢,周唯怡終於痛快了。
她最後拍拍門板:「我去上班了,張總就在寒舍好好冷靜冷靜,別整天想那些違法亂紀的事情。」
「站住,你給我站住……」
伴隨高跟鞋踩出的節奏,張任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小到最後終於消失,就像她心頭的烏雲散盡。
走出樓道,看到停車場里的紅色野馬,周唯怡的第一感覺是惋惜。
她伸手輕撫車身,明白自己坐不進去,只好扭頭用力踩下步子,憤然地朝地鐵站走去。
什麼叫「虎落平陽被犬欺」?
什麼叫「落後就要挨打」?
眼前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拼了命擠進高峰期的地鐵車廂,被迫與陌生人做著「親密接觸」,周唯怡忍不住滿腹委屈,再次悲從中來。
因為自己不做假賬、合規操作,就要忍受這麼多壓力和打擊;即便放棄職業發展、個人前途,也無法偏安一隅。
究竟還有沒有天理!
大不了不玩了!
一拍兩散!
啊呸!
這麼想著,這麼安慰著自己,她終於及時來到瑞信大廈,趕在最後一刻打卡上班。
「周秘書,今天差點遲到了呢。」
HR經理捧著肚子站在打卡機旁邊,笑眯眯地假裝關懷。
老狐狸,周唯怡暗自腹誹,臉上卻還要掛起禮貌笑容:「沒擠上電梯。」
「哦,沒關係沒關係。」HR經理擺擺手,「反正張總來得晚,你不必著急。」
想到被自己反鎖在家裡的那個傻逼,她心情由陰轉晴,差一點吹響口哨:「呵呵,我一點也不著急。」
因為張總今天根本就來不了。
望著HR經理慢慢遠去的背影,周唯怡真正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半天時間過得很快,確定張任不會上班,所有文件被直接轉發至集團總辦。因為她剛剛第二天到任,很多流程還不熟悉,凡事都要再三確認才敢執行。
好在總辦那邊也已經習以為常,盡量配合著周唯怡的進度,適時調整了計劃,將一切安排得有井井有條。
消息一進一出之間,她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根本沒空去想家裡的不速之客,更別提對方那莫名其妙的建議。
然而,臨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周唯怡還是撥通了手機上的快捷號碼。
「喂,在不在?江湖救急。」
電話那頭傳出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會兒知道要救急了?前天放我鴿子的時候,怎麼沒想得遠一點?」
「閉嘴,」周唯怡輕揉眉心,舒緩陣陣酸脹,「我是真有急事。」
對方的語氣里明顯帶著委屈:「遇到麻煩了叫人家『小甜甜』,問題解決了就一腳蹬開……你會遭報應的知道嗎?」
「第一,我沒叫過你『小甜甜』;第二,中午在樓下西餐廳吃飯;第三,能不能去你現在就做決定。」
沉默半晌,電話中傳來弱弱的聲音:「如果你主動把欠的那頓補上,人家還是願意去的。」
「行,就這麼定。」
不顧那人鬼哭狼嚎的哀鳴,周唯怡果斷掛上電話,又在樓下餐廳定好位置,這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