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記不記得你十歲那年,我們在父王的命令下,和老六一同習琴,你的琴藝比不成才的老六齣色,他竟惱羞成怒拿琴砸破你的頭,當時你嚇壞了,跌在地上,捂著傷處,卻沒有哭。」他那冰冷的眼眸陷入回憶,飄遠。
原來……她沒死,他終究沒殺了她,為什麼?
她的手摸向左額遭頭髮覆蓋,已經淡到不易讓人察覺的傷疤,語氣虛弱,「記得……」
她的聲音變得沙啞,說話時,痛得她蹙緊眉心,連吞口水都是痛。
「你滿臉是血的跌在地上,讓我很生氣,那是我頭一次失控。」那時十五歲的他——也才半大不小,眼睜看見她受傷,只覺熊熊怒火佔據胸臆。
「你動手揍六公子,也將他打得頭破血流,因此……遭大王鞭打十下,我好怕你會被大王打死。」當年的恐懼,思凡至今仍不敢遺忘。
面對盛怒的大王,面對哭嚷指控的六公子,其他公子全都噤聲不語,他們倆是那般孤立無援,殘酷的死亡陰影籠罩在他們身上,幸好大王尚存一絲理智,才沒將他打死。
「你知道當年我最氣憤的是什麼嗎?」
「我竟連自己喜歡的姑娘都保護不了,我這個五公子當得有夠窩囊。」當年父王一鞭比一鞭都還要無情、用力,打得他皮開肉綻,打得他明白自己的力量有多微小,所以他立誓無論如何都要變強,讓旁人不敢再欺負他的人。
思凡哽咽的圈住他的腰,拚命搖頭,「不,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最頂天立地、傲然卓絕的那一個。」
如今已二十三歲的公子封以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冷傲的眼瞳閃耀著決心,「思凡,我不能輸,我不想輸。」
她的心快抖成碎片,明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改變心意。
他以指關節溫柔磨蹭她的嫩頰,語氣沒有高低起伏,「春郊之後,我會請求父王賜婚。」
他的話無疑是在她已然破碎的心上撒鹽,痛得她連喊都喊不出來。
他的眼眸充滿野心,「等我和珍珠成親后,大事將會更加底定。」
她不曉得他和珍珠成親后,她會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受不了看他和珍珠出雙入對,即便他對珍珠沒感情也一樣。
「我們都會很好的。」他抱著她,輕輕搖晃,啄吻她曾經受傷的左額。
思凡避開他的親吻,心惶惶然,不曉得今夜所為何來,「夜深了,我該走了,再不走,會惹人閑話。」
他眉心一蹙,抓著她的雙臂,厲聲道:「說了那麼多,我以為你最是懂我為何那麼做,結果你還是要離我而去?」
「我懂,但不表示我能接受,你要求大王賜婚就求吧,祝你得償所願。」她心如刀割推他的胸膛,不願再看他。
他暴怒的語帶威脅,「你不管那個野丫頭的死活了?」
是了,她是來助弦月脫身的。弦月有個為她安危擔憂的三公子,她呢?卻是有個一心一意想娶別的女人的五公子,她好羨慕弦月,羨慕到心都擰成一團。「饒了她吧,你很清楚弦月一個姑娘家斷然熬不過可怕的鞭刑,將她關進大牢,已讓她受夠教訓。」
公子封冷哼一聲,很不高興非要抬出弦月那個不長眼的丫頭,才製得了她。他不快的抱著她往後躺,霸道命令,「你留下來,我明兒個就放她走。」
她倒在他的懷裡,忙著起身,他偏不讓,雙臂硬是困住她的腰,教她動彈不得。「五公子,我留下來會招人非議,你不是要娶珍珠為妻,事情若傳到她耳里,可不好。」
他不悅的冷聲冷調,「你叫我五公子,是存心氣我?我不在乎珍珠怎麼想,她要不開心,是她的事,只要父王賜婚,她不想嫁也得嫁。」
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她,也只在乎她。
從小他便允她私下叫他封,只允她一人,她膽敢拉開與他的距離?!
「五公子就要成親,思凡豈敢踰矩?」
「好個豈敢踰矩,你儘管跟我鬧脾氣,反正要承受我怒火的是那個野丫頭。」他冷笑,語帶威脅。
思凡氣惱的瞪他,心頭酸苦發澀,「你不能總拿弦月來箝制我。」
「既然你擔心她的死活,我為何不能拿她來達到我的目的?就像老三也利用你來箝制我一樣,你該明了,我最中意的是給老三致命的一擊。」為了達到目的,凡是能夠利用,他都會毫不遲疑的善加利用。
「如果我不認識你們,該有多好。」那些爭權奪利全是她不懂,也不感興趣的,偏偏她將心給了非要奪得一切的他。
「不許你這麼說,連想都不許想!」他的火氣又上來,不喜歡生命中沒有她的存在。
「你不明白,如果不相識,我們都會比較快樂。」她捧著他的臉,眼眸依戀流連在他冷峻的臉龐上,他長得像母親,眉眼如畫,身長挺拔,是俊逸得讓人難以忽視的男人,若非他渾身散發冷肅氣息,教人不敢親近,應該會有許多姑娘喜歡他。「你儘管這麼想,我只知道,只要看著你,我就快樂。」他的快樂,全都來自於她。
「但這對你還是不夠。」她多渴望能夠滿足他想要的一切。
公子封抱著她的腰,將她的臉按回胸膛,蠻橫的命令道:「你只要想,我心裡全都是你,沒有人能阻擋在你我之間,其他事,一概都別想。」
「如果我能什麼事都不想,就好了……」
「睡吧,就在我懷裡,好好睡吧。」他吻吻她的額,將她摟得更緊,唯恐她會離他遠去。
他是個貪心的男人,既要她,也要權位,缺一不可,他要他的人,在他的羽翼下,受到最周全的保護,再也沒人敢欺負!
湛藍的天,襯了幾朵白雲,暖陽探出頭來,使人不至於太過寒凍。
蒼鬱的森林已有綠意,縱然大地仍有些積雪未融,但動物已紛紛離開巢穴,于山林間飛翔奔跑。
熱愛狩獵的大王每年固定在春分舉行春郊,齊聚王公貴族們一同到山林間快意馳騁,往往大王獵得盡興,便會大方賞賜,所以陪獵的王公貴族無不卯足全力,討大王歡心。
未出閣的貴族閨女則趁此良機,竭盡所能妝扮自己,以求覓得良緣。
思凡身罩雪白大氅,眉目清清冷冷,沒有多餘的喜樂,當她看見別府的千金小姐興高采烈,吸引各方注意時,只覺心酸,倘若她未曾愛上封,興許她也會如同其他人那樣,笑得無憂無慮。
「思凡姊姊,你身子還是不舒服嗎?」弦月見她臉色蒼白,關心詢問。
三個月前,她因衝撞七公子,被抓進大牢,挨了一夜,之所以能夠隔日釋放,聽說是思凡姊姊使上了力,她衷心感謝,想要答謝思凡姊姊,到了左相府,方曉得思凡姊姊病了不見客。
從三公子那聽說思凡姊姊纏綿病榻好一陣,現下總算痊癒,能夠參與今年的春郊,但她仍擔心變得更加清痩的思凡姊姊會受不住不時吹來的冷風。
思凡淡笑,拍拍天真單純的弦月的手,「我很好,你別擔心。」
「思凡姊姊,你不像我,就算在大牢待一夜,隔天仍生龍活虎的,你定要養好身子,別再生病了。」弦月擔心她不懂得照顧自己,不由叨念著。
思凡掩唇一笑,「弦月,你要變得和紫鳶一樣嘮叨了。」
一旁服侍的紫鳶不苟同的搖頭,不著痕迹的橫了弦月一眼,意有所指道:「小姐,你若是聽我的,什麼事都別管,就不會生病了。」
回想起小姐和五公子共度一夜回府後,馬上大病一場,當她看見小姐頸上明顯的指痕時,嚇得心都快跳出喉頭,她怕得不敢問那一夜所發生的事。
雖然她是五公子派到小姐身邊,照顧小姐的生活起居,但她和小姐相處八年,又比小姐年長兩歲,兩人感情其實很好,她實在見不得小姐受苦,偏偏只能向菩薩祈求,五公子能對小姐溫柔、憐惜些。
「有些事,你不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思凡淡道,要紫鳶不要再提。
紫鳶嘆了口氣,倒也不敢再提。
弦月一臉茫然,見到眾公子騎著駿馬一列出現,雙眼立即發亮的定在三公子身上,「思凡姊姊,你瞧,三公子和五公子在聊天呢,你想,他們會聊些什麼?」在弦月眼裡,三公子溫文儒雅,俊逸非凡,使人如沐春風,她不懂為何思凡姊姊會喜歡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五公子,雖然五公子長相俊美,可他眸底的冰冷,會讓人退避三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