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蘇家(上)
?用過午飯,王徽就讓丫鬟們去小憩,下午起來還要接著鍛煉一陣,午睡還是蠻重要的。
她也歪在書房小榻上打盹,半夢半醒之間,忽然魏紫悄悄進屋,輕聲道:「少夫人,趙嬤嬤來了。」
王徽立刻就清醒過來。
「多半是為了那蠢物挨揍之事,」她一邊穿衣一邊說,「她一個人過來的?」
「還帶了個小丫頭,」魏紫就拿過篦子幫她梳頭髮,「趙粉說那是自家裡服侍的翠翠,不是府中奴才,可以放心。」
說話間,王徽已換好了衣服,簡單梳了個髻子,就出去見客。
趙婆子正在堂屋喝茶,姚黃上了點心果子與她吃,見王徽過來,忙起身見禮。
「請少夫人安,」她笑著,臉色倒還平靜,「您今兒氣色不錯。」
「嬤嬤寬坐,」王徽坐下微笑,「不知此來所為何事?可是母親有何吩咐?」
趙婆子就轉頭吩咐小丫頭,「翠翠,你先出去。」看著那丫鬟走出去帶上了門,這才低聲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出大事啦。」
「哦?」王徽故作不知,一臉興緻盎然。
趙婆子就添油加醬說了一番,說是今日一大清早,打理荷池的下人就發現世子爺被蒙了頭綁在水裡,還在唉唉呼痛,當時就嚇破了膽。一通人仰馬翻,好容易把世子爺抬回院里,夫人就過來了,哭天搶地一番,又請了大夫入府,卻說世子爺是被強人給毒打了,連手指都斷了一根,怕要將養一月才能好。
「……就說約略記得昏過去之前是來過東院,只他自己也醉醺醺的,記不太清楚了,」趙婆子小心措辭,一邊偷眼觀察王徽臉色,「夫人……嗯……不想自己親自過來,便差老奴過來問問少夫人,昨夜可曾發現什麼異狀。」
王徽跟丫鬟們對視一眼,趙粉極輕微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沒說什麼。
她就放心了,一臉無辜道:「昨夜世子爺是曾來過,只是喝得醉了,我心裡實在怕得很。嬤嬤你看,我臉上這道傷,還是他上次划的呢,這幾日總算是好了。」就指著右臉頰給趙婆子看。
趙婆子此前也聽說了孫浩銘划傷王徽臉頰之事,湊近一看,果然有道淡粉色的痕迹,雖說挺淺,不仔細也看不大出來,但到底還是留疤了。
她現在已十分偏向王徽,頓時就有點心疼,「誰說不是呢,世子爺樣樣都好,就是好酒這一條,都說他醉了之後,連國公爺和夫人都得讓他三分呢。」
「不過昨夜還好,他似乎是醉得緊了,沒什麼力氣,我又躲在屋裡沒敢出去見他,他罵了一陣也就走了。」王徽手撫心口,似乎猶有后怕,「嬤嬤,咱們府里竟闖入了強人么?哎呀,這可太教人擔心啦。」
姚黃看自家主子唱作俱佳的嘴臉,綳不住就要笑出來,趙粉在她腰后狠狠一掐,她才險險忍住。
「少夫人莫怕,夫人已命人嚴加管束,說是又聘了好些武功高強的護院,」趙婆子忙安慰,「斷了手指雖說傷小,但十指連心,世子爺疼得一直哭嚎,夫人到底心疼,平日里那樣——儉省,這回一出手就是好幾百兩銀子呢。」
她說到「儉省」時候頓了頓,臉色有些陰沉,顯然是想到先前發生的事情,估計本來想說的也不是什麼好詞,可到底還是念著蘇氏是主子,不好背地裡說壞話,這才用了「儉省」這種客氣一點的。
王徽觀察入微,自然注意到了這點小波動,心下一笑,和她閑聊:「母親到底出身豪富,乃是皇商蘇氏的嫡女,想來便是幾百兩銀子,也並不在話下。」
這話說的,趙婆子終於再也忍不住,撇撇嘴以表達心中的不屑,「豪富又如何?還不是照樣家裡一攤事……」
王徽就看了趙粉一眼,趙粉懵懂搖頭。
趙婆子卻住了嘴,瞄王徽一眼,試探道:「老奴僭越了,不該私下裡編排主人家事……」
王徽瞭然一笑,「嬤嬤放心,我這處沒那許多規矩,我們坐一起談天說地,誰也管不到我們。」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況蘇氏綢緞富甲天下,我對這當世巨賈的軼事自然也是有興趣的。」
趙婆子就放了心,喝口水潤潤喉嚨,繼續說八卦,「咱們夫人雖說是蘇家獨一份兒的嫡姑娘,但其實並不怎麼得蘇老太爺看重,不然也不會將她嫁到國公府來受磋磨。她頭頂上有兩個嫡親兄長,雖是嫡子,但才幹心胸也差了一籌,他們家最出挑的,說來還是三老爺。」
王徽聽她特意點出「嫡」字,心中一動,問道:「哦?莫非……這位蘇三老爺竟是庶出不成?」
「是了,三老爺是夫人庶出的弟弟,據說生母早喪,一直跟在蘇老夫人身邊長大,被老夫人視如己出,很是疼愛。」趙婆子說得興緻勃勃,「算來少夫人該稱他一聲舅爺的,但其實三老爺也不過比少夫人大個四五歲罷了。」
「天資聰穎,三歲就識數,五歲就能撥算盤,八歲就能幫著老太爺看賬啦。就是聽說近來跟家裡鬧了些彆扭,常常外出單做生意,倒也算得風生水起,可又怎比得蘇氏綢莊家大業大日進斗金?到底還是小孩兒脾氣,蘇老太爺和兩位嫡老爺也是縱著他……」
王徽邊聽邊點頭,做出一副八卦婦女的樣子,接著問:「既是都縱著他,又得蘇老夫人疼愛,何以還會跟家裡鬧彆扭?」
趙婆子一臉神秘兮兮,好像掌握了什麼軍國機密一般,「少夫人有所不知,蘇家原先縱著三老爺,也不過是覺得他在小打小鬧,待長大了,自會回去繼承祖業,幫襯父兄。可去年五月上——老奴也是聽夫人閑聊提起的——三老爺竟說要出海販貨,且並非是琉球扶桑那些近處,說是要出遠海吶。去那紅夷化外之地,據說那邊沒有生人,住的全是鬼怪羅剎,外皮黑如焦炭,青面獠牙……」
王徽差點笑出來,但好在多年修鍊麵皮功夫,早已臻化境,仍是不露聲色,一臉心有戚戚焉地附和趙婆子。
「您說說這蘇家還能不和三老爺翻臉嗎?要老奴說也是,三老爺有才有貌,便算天天在家裡坐著,也能令那蘇家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又何苦出遠海犯險呢?那海上風浪滔天,無邊無際的,一個不小心就是屍骨無存……哎呀瞧我這老婆子,說什麼渾話呢,該打,呸呸呸。」趙婆子一邊說就一邊在自己臉上輕輕打了一下。
王徽嘴上還在應付她,心裡可就活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