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蘇家(下)
?這個時空雖自宋朝以後就跟史書所載全然不同,但如今的年月算來就是公元十五世紀初,差不多也就是明初。大明水師威震天下,楚朝的造船業也頗不弱,雖說女皇開國后施行海禁,但綿延三百年,到今日,海禁政策已基本形同虛設,但因物力所限,時人出海貿易,不過往返琉球扶桑諸島,再遠便望洋興嘆了。
平日京師鬧市街頭,來來往往的夷民胡人也不在少數,只是大多來自西域或柔然,鮮少有從東南海域過來的。
也就是說,對於現在的中原人來講,南洋諸國還是一片未經開發的處女地,總有那高瞻遠矚的有識之士,思想眼界都遠超時代所限,自然會把目光放到未知的藍海市場里。
蘇家三老爺,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出遠海販貨呀……若能平安歸來,可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王徽聽著就心癢得不行,現在正是缺錢的時候,若能在蘇三老爺的生意里投一筆資金,那可就……
趙婆子一打開話簍子就停不下來,見王徽對這方面有興趣,又細細介紹了蘇家其他一些情況,不過都是些細碎瑣事,再沒什麼有價值的信息了。
只知道這位蘇三老爺單名一個鍔字,表字喚作廷梅。
王徽想了想,又問:「不知這位蘇鍔老爺,跟母親之間可親厚?時常來國公府做客么?」
趙婆子道:「老奴跟著夫人這幾年,倒也未曾覺得他們有多親厚,不過是逢年過節走走禮,做做客,一年來府里也總有四五回罷……三老爺還是跟大老爺更親。」
王徽就端正了坐姿,誠懇道:「如此,我這裡有一事,還望嬤嬤相助。」
趙婆子一愣,隨即又是一喜,她總覺無從報答少夫人的救子救女之恩,眼下既有機會能幫上忙,自然欣喜,忙道:「少夫人儘管吩咐,老奴水裡水裡去,火里火里去,定要令少夫人滿意才是。」
「嬤嬤言重了,」王徽笑著搖搖頭,沉吟一刻,才緩緩說道,「待蘇三老爺再次拜訪母親時,還望嬤嬤能知會我一聲。」
趙婆子有點意外,但馬上就收斂了表情,知道不該打聽主子的事情,只是滿口應承下來,「這事簡單,少夫人放心便是。再幾日便是九九重陽節了,想來三老爺應會登門拜訪。」
「如此就有勞嬤嬤了。」王徽滿意而笑,看了魏紫一眼,魏紫會意,從腰裡掏出一兩銀錠子遞過去。
趙婆子本待推拒,轉念一想,不如收了錢,也好教少夫人放心,更顯出自己幫她辦事的誠意,於是就笑著掖到了懷裡,又是一番行禮道謝不表。
「嬤嬤還要回去復命,我便不多留你了。」王徽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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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臉色不好,見了我差點哭出來,又瘦了一圈呢,」回了溶翠山房,趙婆子就開始跟蘇氏信口胡謅,「您還記得她十六那天過來見您,還怪威風的嗎?現下可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了,老奴瞅著,那眉宇間都是一團黑氣,可怕人呢。」
「嘖,那智性大師怎的還不回來……」蘇氏抿一口核桃酪,嘴裡溫熱甘甜,心裡卻煩悶焦躁,眼見趙婆子一臉小心地站在近旁,就趕緊沖她揮袖子,「哎呀你,不懂規矩,從那腌臢地兒回來,還湊我這麼近,回去多洗幾遍,小滿,去拿幾炷檀香送到趙嬤嬤屋裡,去去晦氣……」
小滿應著聲跑出堂屋。
趙婆子心下暗罵,面上賠著笑後退了幾步。
「你瞧著……銘哥兒受傷,當真與她無關?」蘇氏又問,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看著都是油盡燈枯的樣子,還一徑慶幸昨兒世子爺沒進她的房呢,」趙婆子說得繪聲繪色,「說是世子爺醉得狠了,她又害怕,就沒開房門,世子爺罵了幾聲便走了,後面的事就都不知道了。老奴看著也不像說假話的樣子,她那身板,端碗吃飯都費勁,哪兒來的力氣打人?至於請強人謀害世子爺,就更是笑話了。」
「哼……喪門星!」蘇氏滿臉嫌惡,覺得核桃酪也膩味起來,遂重重擱下碗,恨聲道,「不管跟她有沒有關係,都是她的錯!我這些天沒理她,她倒自在起來了,銘哥兒過去看她一眼,便遭逢這等橫禍,再過幾日,還不得騎到我和國公爺頭上?不行,我得禁她的足,任何人都不得出入東院!」
說著便要傳令下去。
趙婆子額上微微見汗,她雖不知道王徽在打什麼主意,但卻隱隱覺得這位少夫人跟以前大不相同,恐怕是要有一番起色的,若在這當口被禁了足,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這麼想著就不自禁地著急,這一著急,倒還真的急中生出智來。
「夫人,夫人慢著點呀,」她一副忠心老僕的樣子,滿臉推心置腹,「您先別急著禁她的足,您想,世子爺不過是路過她的院子,過去申斥她幾句,就遭了這等禍事,您若再下令不許她院里的人出入,這可……」
蘇氏一驚,猛地看向趙婆子,半晌喃喃道:「這……這……她身上那東西,竟這般厲害?」
趙婆子心有餘悸,「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呀。依老奴看,智性大師回來之前,咱們還是得先忍下這口氣,萬萬不可得罪了她身上那大仙,不然……」她沒再說下去,只是恐懼地打了個寒顫。
蘇氏偏頭痛又發作起來,初秋涼爽,卻出了一身的汗,再加上早間被孫浩銘的事鬧的,早已心力交瘁,忍不住伸手按住額角,輕輕揉著。
趙婆子驀地又想起一事,趕緊再添一把火,「老奴記著,當日是不是霜降那丫頭獻的策,說疑心少夫人撞邪,結果第二天可不就丟了?」
蘇氏臉色發白,輕輕抖了抖,良久終於重重啐了一口,咬牙道:「也罷……就再讓她逍遙半月!」
趙婆子輕輕舒了口氣,露出笑容,「夫人忍得一時之氣,自有後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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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院的喪門星同志自是不知道溶翠山房這段對話,只是發現孫浩銘出了事之後,國公府也還是平靜如舊,腦子一轉,便隱隱猜到了蘇氏的心思,不由一笑,繼續帶著妹子們習拳練武。
其實,她想見蘇鍔還有另一條因由。
眼下在國公府,雖然已經有了趙管家和趙婆子這條人脈,但他們終究還是下人,且面上還是孫敏和蘇氏的人,許多事做起來極為不便。若能真正搭上府外之人的線,和蘇家最出挑的人才有了交情,得到的可就不只是金錢方面的回報了。
單說馬上就要臨頭的事,半月之後,那個叫智性的和尚恐怕就要回京,到時這所謂的驅邪之事該怎麼解決……皇商蘇家名動天下,蘇鍔又是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就算他本人不認識智性,至少也該握著幾條能搭上承恩寺的線才對。
時間悄然流逝,八月下旬的幾天過得十分平靜,就是魏紫一臉憂愁地嘆氣,安慰王徽說這個月雖然仍沒來癸水,但下個月肯定會來,少夫人千萬莫要擔心。
……臉上愁得都能擰出水來,還讓我不要擔心呢。
王徽暗自吐槽,深知自己這身子詭異,在那方面肯定大有問題,但眼下並非燃眉之急,只能暫且不理,日後再作計較罷。
在王徽的擔憂和期盼中,重陽節終於到了。
就如趙婆子所說,九月九這天一大早,蘇氏嫡長兄蘇鈺、庶弟蘇鍔就帶了禮物,叩開了定國公府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