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93
但是這會兒,不同了!
他清楚的聽到了自己的心聲,哪怕記不起從前的點點滴滴,卻依舊可以確定,只有在面對孟菀的時候才會有的那份悸動,那是面對紅袖從未有過的。
「大哥,煩勞你幫我給公主道個別,先前我去找過她,但是她不肯見我,想來因為隱瞞以及陷害菀兒一事,還是心中有隔閡。但是其實我們都不怪她的,都是因為我失憶了才會如此。所以你給她捎個話,若是願意,待日後你去蘭陵,請她也一起過去,到時候我跟菀兒再親自向她道謝,感激她救我一命。」
孟君珩點了點頭,扭頭又望了一眼黃碟離去的方向,微微嘆息。
紅袖這丫頭的確是任性自私了一些,可也著實是因為愛極了皇甫謐,若是此番,他們臨走前她不來見上一面,只怕會有所遺憾吧?
蹙了蹙眉,等到送孟菀與皇甫謐離開后,便折返去了紅袖那裡,將皇甫謐的那一番話告訴了她,末了,道:「他們三日後便要離開,若是你想,去見他一面吧。」
紅袖靜靜聽著,卻是良久未曾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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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菀一行人離開西蜀,西蜀王與孟君珩親自出來相送,紅袖也在其中。
她站在人群之中,望著遠處馬背上的一行人,隔得那樣遠,她還是能一眼瞧見他來,說到底,她還是愛極了他的,只是可惜。。。
終究是求而不得的。
從前在蘭陵之時,她便愛慕著他,只是他的身邊有孟菀,到了後來,將他救起是無意之舉,得知他失憶之後亦是歡喜,以為是老天給她的機會,卻原來,到底還是她一廂情願。
一個契而不舍,一個哪怕失憶也還是知道心中所愛是誰,這樣的兩人,她如何拆散?
苦笑了一聲,這會兒皇甫謐他們已經預備著啟程,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上前了一步:「珩哥哥--」她喚。
曾經她曾信誓旦旦的說會找到她自己的皇甫謐,然到頭來還是白忙一場,可縱然如此,還是不能阻止她愛慕他的心思。
皇甫謐拉住了馬韁,扭頭看了她一眼,顯然沒有料到她會來,或者說,這會兒才注意到她來了,明顯愣了一下,錯愕間,孟菀已經牽著馬往前走了一步:「你們先聊,我跟五哥他們去前頭等你。」
她是清楚的,紅袖畢竟是皇甫謐的救命恩人,而且還是記憶中很重要的一個人,這會兒怎麼也得給兩人獨處的工夫。
皇甫謐點了點頭,又看了她一眼,這才翻身跳下了馬背,走到了紅袖的跟前:「公主,你也來了。」
紅袖點了點頭,這會兒反倒不知該說什麼了,低頭看著地面,一時無語。
皇甫謐見狀,又上前了一步:「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溫和的語氣,讓紅袖險些掉下眼淚來,怎麼,他怎麼就不能是她的呢?偏生的讓她晚了一些認識他,偏生的他有所愛之人,偏生的相識卻不能相戀。。。
「珩哥哥,你當真不喜歡我?」有些不甘心的抬起頭來,直直的望向了皇甫謐。
是的,不甘心。
她究竟哪一點比不過孟菀,究竟為何就是不能讓他喜歡?
皇甫謐眯了眯眼,卻是無言以對。
要說什麼呢,這幾日的工夫,他聽孟菀講了不少有關於他們從前的事,雖然記憶還未恢復,但是聽她講著,那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依舊讓他熟悉,所以他越發的清楚,他不可能愛上旁的人,任何人都不可能!
沉吟了半晌,道:「我很感激公主的救命之恩,也感激公主的錯愛,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這一世,只怕我只能辜負公主了。」
一句話,讓紅袖徹底死了心。
是啊,事已至此,她還在糾纏什麼呢,只是終究,心還是會痛,還是不甘心吶!
握緊了拳頭,發狠一般的在皇甫謐的胸口錘了一下,大聲道:「楚珩,楚珩,該死的楚珩,到了這個時候你都不肯騙騙我,難道讓你說一句喜歡就這樣難?難道多日的相處,你便當真不動心?」
全然不顧及形象,是失控一般的,皇甫謐也不躲閃,只任由她打著,拳頭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胸口。
也不知究竟打了多少下,終究還是累了,拳頭收緊抵在他的胸口,大口的喘息著。
皇甫謐見狀,不免微微蹙起了眉頭,倒是有些於心不忍了起來,但是一時之間又不知該拿什麼話來安慰,只能拿眼望著紅袖,不語。
感受到他的目光,紅袖抬起頭來,四目相對之下,她倏然便又別轉了過去:「別用這樣憐憫的眼色瞧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喜歡你是我的事,跟旁人無關。」
給自己的找了台階下,說的很是洒脫,皇甫謐的眉頭卻蹙的更緊了:「公主你…」她那樣說,他反倒不知該高興還是旁的。
紅袖卻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抬手胡亂的擦了一把眼淚,而後半打趣半玩笑道:「別這樣好不好,還是說你想通了,覺得我比孟菀好,要留下來了?」
「不是。」皇甫謐立馬搖頭,惹得紅袖又是一陣的苦笑,「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又不會搶你。」
皇甫謐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過強烈,勾了勾唇角,微微笑。
紅袖又上前了一步:「好了,時辰不早了,他們都還在等你,你趕緊走吧!」
皇甫謐遲疑了一下,扭頭朝著前方看了一眼,孟菀他們已經停了下來,正在那裡等著他。
他方點了點頭:「那。。。我走了,你要保重!」
日頭緩緩的落下來,一掃之前數日的嚴寒,那樣的溫暖,似是要將心都融化掉。
不知為何,紅袖突然想要落淚,她抬眼望了天邊一眼,白皚皚的雪與天色,她眨了眨眼,控制不住的出聲:「珩哥哥--」
她上前了兩步,走到了皇甫謐的跟前,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聲的言語:「你記住了,一定要好好的,若是你過得不好,我定會殺去蘭陵,將你再搶回來!」
皇甫謐原本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如今聽了這話,想要退後的腳步就停住了。
他垂眸望了紅袖一眼,而後勾唇,道:「你放心,不會有這樣的一天。」語氣堅定,目光亦是沒有絲毫的猶豫。
紅袖靜靜聽了,忽的一笑,唇角的笑容如同草原的格桑花,那樣的耀眼,耀了一世的光彩。
「那我便放心了,我一直覺得,其實依著我來說,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紅袖低低一笑,扭身,頭也不回的離開,眼中的晶瑩,終於落下,順著唇角的弧度,緩緩的打在了衣襟上。
是的,一定會。
皇甫謐凝著她的背影,低低一句,而後不再多言,轉身躍上了馬背,風度翩翩依舊如同紅袖初見之時那般無二--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救她於水火,從此她便傾心託付,只是可惜,情這一字,到底不是她一人愛慕便能夠的,他終究,不愛她!
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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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與你說什麼了?」望著皇甫謐牽著馬走了過來,在雪地里留下了幾排整齊的印跡,孟菀復又轉向了神色惆悵的皇甫謐,這才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皇甫謐這才回過了神,側目望了孟菀一眼,稍稍一頓,方才笑道:「她說要你多給我生幾個兒子你信不信?」
孟菀愣了愣,卻已被皇甫謐拖出了好幾步,小跑跟在他的身後,癟了癟嘴。
厚—這個男人,什麼都不記得卻偏生的記得要生孩子的事!
「你說,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追了上去,她兇巴巴的問了一句。
「哦?沒有啊,為什麼這樣問?」皇甫謐眨了眨眼,笑的促狹而又調皮。
孟菀見狀,當即便紅了臉頰:「沒什麼,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你臉紅個什麼勁?」他卻不依不饒。
孟菀當即便惱了,抬腳朝著他的馬背上踢了一腳,大聲的回嘴:「我哪裡臉紅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臉紅了?」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
孟菀惱了怒了起來,這個皇甫謐,怎麼性子變成了這樣,難道失憶的人,連同性子都會改變?
不過隨即又笑了,變與不變又怎樣呢,只要他是她的皇甫謐就好了呀,反正總有一天會恢復記憶的,不是嗎?
。。。
天邊晚霞漸歇,她的臉映在晚霞中,如桃如杏,姿態閑雅,尚余孤瘦雪霜姿,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皇甫謐這樣做了,而在後頭牽著馬不遠不近跟著的皇甫逸亦是。
不知從何時起,他的目光便再也不能夠從她的身上移開了,她笑,他便歡喜,她哭,他比她還要傷心,這大抵,也是一種感情吧?
哪怕只能深埋心底,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記憶中存在著的,那些發生過的事情,她曾真切的出現在他的生命中便足矣,不是嗎?
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個傍晚,他曾與她攀談,交心,那一日,那道身影就埋在了他的心田,這麼久以來,陪著她找尋皇甫謐,看著她強作堅強,他雖從未提及,但卻也暗自悔恨,若是可以,他應該好好的將她護在身邊。
然而這一刻,望著前頭久別重逢的兩人,所有的心思,統統化作了祝福,只想他們過的好!
他想,大概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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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妝宜面下朱樓,深鎖春光一院愁。
行到中庭數花朵,蜻蜓飛上玉搔頭。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的開春光景,蘭陵的春日素來來的遲,這一年,也不例外。
桃月里,風還是有些烈,高掛的旭日分明那般清明,暖得了大地,卻暖不了春風。
孟菀素來怕涼,這會兒儼然恨不能將自己包裹成團,整日里躲在屋子裡,哪裡也不肯去。
冷啊,誰叫這天兒這樣的冷,她總覺得,出門一趟,都是要冒著生命危險的。
為此,沒少被皇甫謐笑話!
他就不明白了,穿的那樣厚實,每每還要抱著暖爐,可是一出門就喊冷,嬌貴的模樣,讓他著實懷疑,這個女人,跟那會兒在西蜀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孟菀,是不是同一個人!
然孟菀卻是對他的嘲笑嗤之以鼻,怕冷怎麼了,又不是錯,再者說了,屋子裡那樣暖和,呆在裡頭,多麼舒坦。
於是也不理會他多次的邀約,就是不肯離開衡王府那一畝三分田,整日里只窩在房內,間或著趁著晌午暖和在院子里溜溜腿,如此,便也再無其他。
這一日,她又如往常一般,用過午飯出去溜了一圈兒,回來之後便窩進了軟榻上,躺在那裡閉目養神著,這會兒,便有人通稟,說是王爺請她去書房一趟。
若是尋常,孟菀定是不搭理他的,但是這會兒聽說五皇子也來了,想著找她定是有什麼事的,於是便披上了狐裘大氅,往書房而去。
皇甫御與皇甫謐兄弟二人正在那裡對著一把弓箭研究,孟菀便走了進來,也不等她給皇甫御行禮,皇甫謐便自顧自的朝著她招了招手,而後微微笑道:「快過來瞧瞧,父皇方才賜給我的弓箭,聽說是由紫杉木製成的,瞧這弓形,還有這韌性,若是拿去狩獵,絕對能夠獨佔鰲頭。」
就為了這個把她找來?
孟菀翹了翹眉梢,臉色明顯有幾分的不歡喜,但是礙於皇甫御在場,沒有發作,只是道:「那你便去狩獵好了,拿著回來顯擺什麼,就怕人家不知道父皇對你好!」
一瞪眼,語氣里儼然有幾分的揶揄味道。
也難怪,因為皇甫謐失憶,回來蘭陵的這一個月的工夫,皇上都險些要將他當成菩薩供起來了,拼了命的對他好,總覺得他這幾個月吃苦了。
所以這會兒他要什麼,皇帝便給什麼,他沒說想要的,皇上也都給他備著。
「是啊,就對我好,怎麼,嫉妒了?」
皇甫謐笑嘻嘻的,湊在孟菀的跟前,一副欠揍的模樣。
孟菀見狀,這會兒恨不能撕爛他那張桃花臉,舉了舉拳頭,忿忿道:「若不是念在你失憶的份兒上,我定要好好修理修理你!」
一句話,讓皇甫謐微微一怔,隨即便恢復了一臉的笑意,臉貼近孟菀的臉頰,笑:「那我一輩子不恢復記憶好了!」
「你。。。」孟菀臉色一變,抬手對著他的頭便敲了一下,而後叉著腰,怒氣沖沖道:「胡說八道什麼呢,什麼叫一輩子不恢復記憶,我跟你說,花久夜給你開的葯按時服用,知不知道?」
凶神惡煞的模樣,與那張溫柔的臉著實不相符,皇甫謐見狀,也不甘示弱的回嘴:「花久夜還說要我去從前去過的地方,可是你不陪著我,我怎麼找記憶?」
一句話,說的孟菀沒了氣焰。
也是,她因為怕冷,死活不肯出門,他幾次三番想要叫她出去都被她拒絕了,這會兒聽他半玩笑半認真的抱怨,倒是有些過意不去了。
悻悻的聳了聳肩,道:「我不是說了嘛,這兩日太冷了,等過些時日再說。」
「等等等,就知道等,那我的葯也等過些時日再喝好了。」
「你敢!」
這廂,又是一陣的唇槍舌劍,兩個人不亦樂乎,竟都將皇甫御忘在了一旁。
他不由得撫了撫額頭,「那個。。。」
從梨木椅上站起身來,他輕輕的張了張口,說出兩個字來。
那夫妻二人這才意識到,這書房中還有旁的人,而他們過來的目的,是要與皇甫御一道欣賞皇上賜給皇甫謐的那把弓箭。
當下便尷尬了起來,孟菀乾笑一聲,拿眼瞪著皇甫謐,而後轉向皇甫御,一臉的抱歉:「抱歉五哥,忘了你在這裡,讓你見笑了。」
好在皇甫御好性子,依舊溫和的笑著,望著那夫妻二人,雖然吵鬧著,卻顯然是恩愛無比的,他的笑容也越發的溫和了起來:「不礙事,你們不必管我,我就是來瞧瞧七弟的弓箭,這會兒瞧晚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依舊是好聲好氣的,倒是讓孟菀越發的過意不去了起來,狠狠的瞪了皇甫謐一眼,而後快步上前,親自將皇甫御送到了門口。
「五哥,閑來無事便時常過來坐坐,你一個人在皇子府也怪冷清的。」
皇甫御點了點頭,依舊溫著聲音,朝著孟菀擺了擺手:「知道了,回去吧,改日我再來,還要找七弟去狩獵呢!」
孟菀點了點頭,目送著皇甫御離開,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五哥當真是好人吶!」
性子好,心腸又好,只是可惜了,心太重了,對於凝煙的死一直耿耿於懷,所以總也歡喜不起來,哎--
「怎麼?這會兒子後悔了?覺得五哥比我好了?」
身後,皇甫謐半開玩笑半揶揄的開口,語氣是濃濃的促狹意味。
孟菀當即便扭頭瞪了他一眼,心說著皇甫謐這傢伙越發的毒舌了起來,好端端的話,到了他的嘴裡都會變味。
然話還不等出口,孟菀卻是一頓。
方才他說什麼來著?問她是不是覺得五哥比他好?可是他為何會這樣問?
「皇甫謐,你難道是。。。」
「怎麼了?」見她神色怪異的望著自己,皇甫謐抬手摸了摸臉頰:「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孟菀搖了搖頭,皇甫謐不疑有他,這會兒眼見著時候不早,便擁著她,往飯廳用飯去了。
一頓飯,孟菀卻是用的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用完了回到房內,一關門,她便將皇甫謐拉到了跟前。
皇甫謐自然一早就注意到了她的異樣,這會兒不免有些不解,翹著眉梢望著她,在她的耳邊道:「怎麼了?奇奇怪怪的,莫不是想我想的緊?」
曖昧的眨了眨眼,卻不等靠近便被孟菀一下子攔住,將他的臉擋在一邊,哼道:「別嬉皮笑臉的,我有事問你。」
有事?
「什麼事?」皇甫謐當真鄭重了神色,垂眸望她,而她也抬眸看著他,一雙眼眸里,是濃濃的探究之意。
沒錯,她還在為方才他的那一句話而心存疑慮,實在是不吐不快,忍了忍沒忍住,於是昂首道:「你會不會已經恢復記憶了?」
問這話的時候,她的一雙眸子晶晶亮,一眨也不眨的落在他的身上,皇甫謐明顯一愣,隨即翹眉:「為何會這樣問?」
孟菀瞪圓了眼:「你先前不是說我覺得五哥比你好嗎,那意思不就是你記起了從前的事?」
皇甫謐一愣,隨即大笑,怪不得這丫頭先前是那副表情,原來是以為懷疑他了,既然如此。。。
「其實。。。」
「不過想想也不可能!」
還不等他開口,她便自言自語著打斷了他的話,「你若是恢復記憶,定會第一個告訴我,絕對不可能隱瞞的。」
說的那樣信誓旦旦,倒是讓皇甫謐有些錯愕了。
這個時候,他若是說出不該說的話,會不會有很嚴重的後果?
忍了忍,還是忍下了,望著孟菀笑容滿滿的臉龐,他也隨之一笑:「是啊,自然沒有恢復,還等著你不要那樣懶,陪著我去找記憶呢!」
孟菀撇了撇嘴,哼聲道:「是是是,知道了,明兒個,明兒個就陪你出去還不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