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97
孟菀進來的時候,她正手舞足蹈的對著皇太后比劃著什麼,眼見著孟菀靠近,這才悻悻的收了手,只是站在皇太后的身旁,目光往孟菀的身上探了過來。
孟菀也正瞧著她,四目相對之下,不免心中暗自揣測起了她的身份,竟然在太後面前如此自在,這個女子是誰?
沉吟間,人已經走到了正殿中央,對著上頭端端正正行了個大禮:「孟菀給皇奶奶請安,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雖未見過,但是有關於老七與老七媳婦的事情,太后在外頭還是略有耳聞的,這會兒眼見著孟菀來了,當即便抬了抬手,和顏悅色道:「老七媳婦,不必多禮,快過來,給哀家瞧瞧。」
與想象中的差不多,孟菀忙依言起身,邁著端莊的步子往太后的跟前走,等到了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方才站穩,而後微笑:「皇奶奶--」
「乖--」
孟菀生的俏麗,又是孟夫人一手教導出來的,一舉一動都端莊得體,太后自然沒有理由不喜歡。
握著孟菀的手在手中,來來回回的細細打量,就是想瞧瞧她的孫兒認定了的媳婦是個什麼樣子,「不錯,當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孟菀不免紅了臉龐,當即躬身請安,太后卻拉著她的手:「別多禮了,坐吧。」
當即有宮女拿了椅子上來,孟菀便挨著太后坐下,這會兒一直站在那裡緘默不語的那名女子開口了:「太后啊就喜歡長的好看的姑娘,眼見著衡王妃生的美,便打心眼兒里喜歡了。」
那女子說起話來也溫溫柔柔的,跟長相差不多,孟菀心說著在太後面前能這樣說話的定不是尋常人,就見抬手伸手在她額頭上一戳:「你這丫頭,又胡說,還不趕緊過來見見你七嫂。」
那女子當即便站起身來走到了孟菀的跟前,朝著她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孟菀也忙不迭的起身回禮,心中卻是越發的困惑了。
七嫂?叫她七嫂?
可是她不記得皇家有這樣一位公主啊!
似乎瞧出了她的疑問,太后卻微微笑:「她是福親王家的丫頭長平。」
長平?長平郡主?
要是她記得沒錯,這長平郡主是福親王的獨女,而福親王,又是當今太后的獨子,當年太后是想輔佐自己親兒子登基的,只是可惜福親王命薄,與王妃有了長平之後沒多久便相繼病逝,太后無法,才轉而輔佐了當今的聖上。
只是那郡主卻養在了自己的身邊,一直十分的疼愛,畢竟是唯一的嫡親孫女,如今瞧著,果真不假!
所以越發的不敢小瞧那女子,對著她微微頷首,喚了聲:「郡主。」
長平也頷了頷首:「七嫂叫我青鸞就好,謐哥哥都是這樣叫我的。」
謐哥哥?
孟菀的唇角顫了一顫,這個稱謂,讓她禁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想不到皇甫謐還喜歡這一套,哥哥妹妹的,倒是親切的很啊,可是皇甫謐不是一直沒有回京嗎,跟這長平郡主是怎麼熟識的?難道是去探望太后的時候?
心中胡思亂想著,這會兒外頭有人通報,說是衡王殿下駕到,孟菀方才收回了思緒,剛預備起身去迎他進來,身邊卻陡然一陣風起,長平已經先了一步沖了過去:「謐哥哥--」
皇甫謐正往裡走,眼瞧著一道影子撲了過來,若不是他反應的快,只怕要撞個正著,待站穩了身子,看清楚了跟前的人,這才微微一笑:「青鸞,你也回來了。」
便是這一聲,就讓長平的臉頰紅暈一片,她望著皇甫謐,微微垂首,雙手交疊在身前有些不自在的揉著衣衫,點頭:「太后回來了,我自然也跟回來了,更何況,在外多年,很想京城,也很想你。。。們。」
嘎--
孟菀一怔。
也許是因為有紅袖珠玉在前的緣故,對女子的矯揉造作之態,孟菀格外的敏感,那是只有在對喜歡的人才會有的姿態,她不免蹙了蹙眉。
難道長平喜歡皇甫謐?
心中沒來由的不安了起來,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忙不迭的端著茶杯來飲下一口,想要藉此將心頭的火苗給澆滅,可是餘光里撇著那個人,卻是越發的不舒坦了起來。
她喜歡皇甫謐,是真的嗎?
這樣想著,手便一抖,放下杯子的力道也大了一些,有幾滴水濺了出來,打在手背上,有些燙,她稍稍皺了皺眉頭,唇角卻自始至終保持著得體的笑。
淡定,淡定,事情還未搞清楚,一定要沉著冷靜。
皇甫謐那廂卻已經越過長平徑直大步上前,順手拿過了一個宮女腰間別的的帕子,握住了孟菀的手,認認真真的擦了起來。
這一舉動讓屋子裡的人皆是一怔,孟菀更是驚得合不攏嘴,這個人,這是要做什麼!
「怎麼心不在焉的,瞎想什麼呢!」似怒似嗔了一句,一邊擦著,一邊拿眼橫著孟菀,孟菀下意識的往回抽了抽手,奈何根本不是皇甫謐的對手,在眾人的注目下,只能任由他一點一點的擦拭,身子不住的發起了燙。
而皇甫謐那廂不依不饒的,就連沒有被水漸到的指尖都一根一根的侍弄,像是至珍的寶貝,動作十分的輕柔。
孟菀只覺面紅耳赤,手指也微微發燙,她縮了縮,在他耳邊低聲道:「好了,已經擦乾淨了。」
皇甫謐略略抬眸,眸色幽深的瞧了她一眼:「不生氣了?」竟然是將孟菀的情緒全都看在眼中。
孟菀越發的難為情起來,倒像是做錯了事一般的,只拿眼瞅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皇甫謐這才鬆開了手。
「皇奶奶,若是你這裡的水燙傷了菀兒的手,那可怎麼辦?」
語氣帶了些許的玩笑之意,皇太后立馬嗔了他一眼:「知道你緊張媳婦,也不許這樣的胡亂怪罪,否則不知道的還以為哀家怎麼欺負人了呢!」
一家人你一句我一句,其樂融融,倒是一旁的長平,成了確確實實的局外人。
她站在一邊兒,臉上一閃而過一絲的惱意,卻只是轉瞬即逝,隨即,就被她很好的掩藏了起來。
她上前了一步,站在皇甫謐的身後,望著他頎長的身影,眼底滿是愛慕:「謐哥哥,你何時才能有空?我好些年未曾回京,想去登高瞧瞧外頭變成了什麼樣子,你帶我去可好?」
皇甫謐略略一笑,婉言回絕:「我想著在這裡陪陪皇奶奶,你若是想去,就讓彩月帶你。」
原本就是想與他多多相處,若是讓別的帶著去,豈不是浪費了機會,長平哪裡肯依,甚至還伸手扯住了皇甫謐的衣袖:「皇奶奶喜歡七嫂喜歡的緊,這會兒哪裡有工夫招待你,是不是啊,太后。」
嘴巴撅得高高的,儼然是在撒嬌,太后見狀,慈愛一笑,道:「是啊,老七,難得她興緻高,你就帶著她去吧,哀家正好也想著給你媳婦聊聊天。」
「可是。。。」皇甫謐當真不想與長平一道出去,畢竟她的那點小心思他明白的很。
太后卻擺了擺手:「可是什麼啊,你長平妹妹可是好不容易才回來的,在外頭那會兒就一直念叨著你,這會兒見了,你這個做哥哥的難道要冷落她?」
一句話,說的皇甫謐啞口無言,扭頭望了孟菀一眼,眼見著她也瞧過來,四目相對之下,眼底俱是無奈。
太后的命令,誰能違抗,只能走到孟菀的跟前,在她耳邊小聲道:「那我去去就回,你在皇奶奶這裡等我。」
孟菀點了點,自然是不能阻攔的,眼見著皇甫謐要走,又拉住了他的手,小聲的囑咐了一句:「早些回來。」
也不知皇甫謐聽到了沒,終歸是說的勉強。怎麼可能沒事,對皇甫謐她能夠放心,可是那個長平的愛意那樣明顯,就算郎無意,可若是長平糾纏,會引致什麼,孟菀還真不敢想。
皇太后在一旁瞧得清楚,待皇甫謐走後,她便淡淡的收回了目光。
「長平那丫頭就是這樣,你不要介意,她是以為太久未見謐兒才會如此的。」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塗著丹蔻的手指不斷的撥弄著念珠,動作不急不緩。
孟菀也回了神,聽了皇太后的問話,心中隱隱有種不安生的感覺,可還是順著她的話回答:「是。」
皇太后凝了凝神:「你覺得她人如何?」
孟菀望了她一眼。
人如何?
「這。。。」越發的將孟菀問住了:「才第一次見,看不出什麼來。」
太后明顯勾起了唇角,笑意十分的深厚,目光幽深的在孟菀的身上打了一圈兒,卻未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拿了旁的話來說。
無非是問問孟丞相,問問京中最近有沒有什麼趣事,如此,兩人便閑聊了起來。
一直聊到晌午時分,又有旁的人來請安,孟菀眼見著沒自己什麼事,她便告辭了出來。
卻是濮陽早就等在了外頭,見了孟菀迎了上來,對著她躬了躬身子,道:「王妃,方才皇上差人來請,王爺便去了,還讓屬下轉告您,先將您送回府去,他待會兒便回去。」
孟菀點了點頭,又想起什麼來:「那長平郡主呢?」她問。
濮陽明顯一愣:「郡主也跟著過去了。」
孟菀臉色一僵,嘴上卻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這會兒送她出去的轎輦已經準備好了,她便坐著回去了王府。
只是心裡是惴惴不安的,隨著皇甫謐一直未歸,而越發的忐忑了起來。
這麼晚還未回來,不會是跟長平郡主在一起吧?
這樣想著,卻又隨即的否定了,皇甫謐是有分寸的人,不可能的。
一直這樣想著,直到夜色已深。
和衣上床躺了下來,外頭似乎起了風,呼呼作響,好不熱鬧,混合著遠處傳來的宮門下鑰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色里劃破長空,孟菀不由感嘆了一聲,今年的雨似乎特別多,才剛開春,便接連下了好幾場,這會兒外頭似乎又隱隱的起了風,想來又免不得是一場雨吧?
嘆了口氣,側卧在床榻,睡意並不是十分的明顯,也不知過了多久,朦朧中,似是覺得帘子噼啪碰撞作響,緊接著是一道身影靠近過來帶了些微的酒氣撲鼻。
她倏的睜開眼,就見皇甫謐笑盈盈的站在床邊。
孟菀忙起身,髮鬢微松,衣衫亦是不整,還來不及整理,皇甫謐便一把將她擁在了懷中,他身上有些未消散的水汽,濕濕的,髮辮亦是有些許水滴,順著發尾落下,打在絳青色的袍子上,迅速暈染開來。
孟菀拿著帕子給他擦擦額上的水珠,輕聲問:「下雨了嗎?」
皇甫謐兀自『嗯』了一聲,任由著孟菀擺弄,似乎是酒氣上了頭,有些暈暈的。
孟菀不住的嗔了一句:「下雨了怎麼不等雨停了再回來,瞧瞧濕的,再著了涼。」
他卻任由著她念叨,待停止了手上動作,皇甫謐方才扳過她來,在她耳畔親了親,「春日不獨眠,我怎捨得你獨守空房。」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些許慵懶的旖旎,讓孟菀不由紅了臉,輕輕推開他,「竟說些醉話,我瞧你是酒喝太多上了頭。」
皇甫謐卻牢牢的禁錮住她,他的頭搭在她的肩膀,她聽他的聲音低低的傳來:「我知道你心裡頭不舒坦,不過你放心,我回來的晚也不是陪她了,只是父皇高興著皇奶奶回來,便拖著我與五哥多喝了幾杯。」
他的聲音很低,在空曠的屋子裡迴響,只一下子便湮沒其中,她卻聽得明白,她的身子,下意識的抖了一下。
她放心的,對他一直是放心著的,只是不知為何,縱然她如此相信,縱然他信誓旦旦,但是她的心,依舊止不住的狂跳了一下,總覺得不安生。
她只能緊緊的回抱著他,感受著他的溫度,分明那樣溫暖,然不知從那裡透進來的風還是讓她瑟瑟的抖了一下,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整個人作勢就往他懷裡湊了湊。
瞧著桌上的蠟燭,微微閃動,只晃的她神色飄忽。
一夜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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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陰雨綿綿,也是淅淅瀝瀝的響著,讓孟菀這一整夜都睡得不怎麼安生,直到快要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而這一覺睡得安生,醒來之時已不見了皇甫謐的蹤影,孟菀沒動,只是懶懶的躺在那裡,眼睜睜的望著天棚。
暮詞聽到動靜端著盆子進來,見孟菀仍是卧著,放下盆子,快步走到窗前,望著孟菀神色怔忪,忙不迭的上前詢問:「小姐,你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
見是暮詞,孟菀方才彎了彎唇角:「我沒事,只是有些懶罷了。」
暮詞這才安心,點了點頭,扶著孟菀起身,又擰了帕子遞過去,這才道:「定是春日的緣故,身子才會如此疲乏,不弱待會兒奴婢陪著你出去走走。聽說後院兒的梨花都開了,美得很呢。」
暮詞說的歡喜,孟菀不覺心中一暖,微微笑道:「也好,再拿個籃子,讓人搬個梯子,咱們去摘些梨花回來入茶。。」
難得的好興緻,暮詞忙不迭的應著,按著吩咐出去準備,孟菀方才起身收拾了一番。
後院兒卻是難得的好精緻,花開的並不繁盛,只是繁華點點的模樣,遠遠看去,好似萬樹叢中一點白。那白色,帶著幾分朦朧的味道,萬般的素潔淡雅。
孟菀踩著梯子上去,小心翼翼的剪下幾株樹枝來,暮詞在下頭看的膽戰心驚,苦口婆心的勸著:「這樣看著危危險險的,著實讓人擔心,孟菀你還是下來吧,讓奴婢上去。」
也是因為天兒不那麼涼,卻很是清爽的緣故,昨日的鬱結這會兒都被擱置了下去,孟菀心情大好,聽暮詞念叨,扭頭瞧著下頭,惡作劇般的,抓起一把花瓣對著下頭的暮詞仍了過去,粉白的花瓣如雪花般撒下,片片在空中翻滾開來。她還不忘搖頭晃腦念叨:「不站在這高處怎能領悟到一覽眾山小的氣魄,你也上來吧。」
暮詞真的上去了,孟菀又往上爬了一層梯凳,然後握緊樹枝側身在枝丫間坐下,又伸手朝著暮詞伸手,將她也拉了上來。
「怎麼樣,不賴吧?」她笑的開懷。
暮詞側目瞧她,有那麼一瞬間的失神,瞧得孟菀有些莫名其妙的挑了挑眉:「怎麼了?怎麼這樣瞧我?」
暮詞自覺失態,忙不迭的收回了目光,但是笑意卻是不減:「沒,只是覺得小姐,美的竟不像凡間的女子,怪不得王爺當做寶貝一樣的愛護著,若是換做奴婢,定然藏著掖著不讓人瞧。」
孟菀愣了愣,隨即禁不住『噗哧』笑出聲來,這個暮詞,嘴巴這是抹了蜜嗎?
「竟拿話來哄我,我瞧你早飯用糖用多了。」伸手在她頭上戳了一下,嗔了一句。
暮詞哇哇叫了起來:「人家說的是真心話嘛,小姐就是美,王爺就是待小姐好,待日後若是咱們王爺做了皇上,到時候小姐就是皇后,還能母儀天下。」
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歡喜,孟菀卻瞪了她一眼:「渾丫頭,可不許胡說,什麼王爺做皇上,這話若是讓人聽了,可是大逆不道!」
暮詞吐了吐舌頭,這會兒當真沒敢再多言,孟菀也收回了目光坐在那裡瞧著遠方。
天藍的透明,偶爾一兩朵雲彩,卻是白的似乎觸手可得,可是又遙不可及。
幾片花瓣落在肩頭,她側目伸手拿下,握在指尖,那樣的白,那般的美,卻隱隱的有些不真實。
皇上啊--
如今京中只剩下了皇甫謐與皇甫御兩位皇子,若說皇上屬意,肯定是皇甫謐無疑,但是其實孟菀卻是不怎麼喜歡的。
在她看來,做皇帝有什麼好,有江山社稷壓在肩頭,有黎明百姓重於泰山,若是真的將皇位交給皇甫謐,他根本就不能像現在這樣的逍遙,而到時候,只怕便連他們的愛情也都不能這樣自在。。。
就像當初的皇甫謙,在做了皇帝之後,很多事情都會不同的。
她咬了咬唇,靜靜的坐在樹椏間,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日頭抵著山尖兒,方才瞧見一個身影遠遠的走進,細細一看,原是王府的管家鄭公公。
那廝四下瞧了瞧,一眼瞅見坐在樹上的孟菀,直直唬了一下,也顧不得請安,連連道:「王妃啊,趕緊下來吧,這上頭風大日頭曬的,要是一個不當心出點什麼簍子到時候奴才怎麼向王爺交代呀!」
那樣急切的語氣,像是天大的事一般,孟菀與暮詞對視一眼,無奈的笑笑,隨後側身,慢慢沿著梯子爬了下去。
「鄭公公怎麼來了,找我有事嗎?」孟菀問了一句,順帶著接過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水跡。
鄭公公打了個千:「啟稟王妃,是王爺上早朝回來了,差奴才來請王妃去用膳。」
孟菀點點頭,將籃子交到暮詞手中:「你先送回去,將花瓣洗乾淨,待我回去咱們再做茶。」
暮詞應下,拿著籃子先了一步離去,孟菀則是跟著鄭公公一起去了飯廳。
卻是免不得被皇甫謐絮叨一番,孟菀抬眼瞥了一眼告狀的鄭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