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00
孟菀皺了皺眉,手不覺得撫上了胸口,想以此來緩解一下心裡頭的抑鬱。卻不想,她的動作太大,以至於落入了長平的眼中,她的眼底,一閃而過了一絲的得意,望著孟菀瞬間蒼白的臉色,笑的越發純真:「姐姐,你怎麼了?是不是長平說錯了什麼讓姐姐不開心了?」
明明一見到那張臉便覺得不安,可是那樣純真的笑容,任誰都不忍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孟菀只能按著胸口搖頭:「我沒事。」
長平仍是一臉的懵懂:「姐姐的臉色不大好,真的沒事嗎?」說著,還伸出手來,在孟菀的額頭上一抹:「前幾日還聽謐哥哥說起,說姐姐的身子弱,如今瞧來倒是真的了,真真兒可憐,得好生的顧及著才是。」
又是一聲謐哥哥,孟菀只覺得煩躁抑鬱統統湧上了心頭,她撇過頭去,不想與長平多做糾纏,暮詞那廂實在是看不下去,忙上前了一步,不著痕迹的將長平的手擋在了一邊。
「太子妃,我家小姐身子不適,恐怕不能久談,若是太子妃娘娘沒有旁的事要吩咐,那不如。。。」
到底在長平的跟前不敢造次,暮詞雖然十分的不喜,可是每個字都是斟酌再三小心翼翼。
長平訝了一訝,伸手在自個兒的腦門兒上敲了一下,立馬就道起了歉:「都是我不好,姐姐還病著,我卻拉著你說這麼多話,是我的疏忽,姐姐不要怪罪才是。」
說著起身:「那我先走了,姐姐你好生的歇息。」
總算是走了,孟菀這才稍稍的鬆了口氣,然而那口氣還未來得及喘下,長平卻又折返了回來:「對了,姐姐身子不適,謐哥哥有沒有來瞧過?要不,待會兒子我讓他來看看你,可好?」停了一停,又補充了一句:「一會兒他約了我去賞花。」
一派關切的模樣,卻讓孟菀心口憋氣,眉頭皺的更緊了:「多謝太子妃的好意,不必了,我不礙事。」
一字一頓說的有些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在心頭輾轉。
賞花,陪著長平賞花,卻無暇來看一眼舊人。
忽然想起一句話來,從來只聞新人笑,誰人聽到舊人哭,大抵便是如此吧!
寶彤在一邊兒實在忍不住,便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知道你能見到太子,至於這樣顯擺么?」
寶彤到底是性子急,不像暮詞那樣的知分寸,此言一出,暮詞與孟菀均是倒吸了一口涼氣,而長平的面色更是瞬間一沉。
「這丫頭不懂分寸,太子妃不要見怪。」孟菀忙出來打圓場,還不忘朝著寶彤使了個眼色:「趕緊給太子妃道歉。」
語氣不容違拗。
寶彤咬了咬唇,望了孟菀一眼,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只是目光卻是堅定,在那堅定目光的注視下,寶彤只好咬牙道歉。
「奴婢失言,請太子妃娘娘恕罪。」語氣不清不願。
長平那廂方才略略的有了笑意,甚至比先前還要濃上幾分:「不礙事的,哪裡有那樣的嚴重。」
臉色瞬息萬變,最後又恢復了一貫的天真爛漫。
「那姐姐歇著,我先走了。」
說了這一句,才在丫頭的攙扶下,搖搖擺擺的走了出去,那道絳紫色,卻在孟菀的眼前晃了許久。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中,寶彤這才忙不迭的開口:「主子,她明明就是來使威風的,幹嗎要對她那樣客氣,要知道,您入府早,那太子妃之位本該是您的,她不過是仗著有太后撐腰,有什麼了不起的。」
憤憤不平的模樣讓孟菀心暖,只是暖過之後,便是徹骨的涼。
他們都在為她擔心,她稍一不適這兩個丫頭便急的團團轉,可是她的良人呢,卻對此置若罔聞,甚至還要陪著旁的女子去賞花。
真是諷刺!
「好了寶彤,不要亂說話了,小姐已經夠難過的。」暮詞輕聲在寶彤的耳邊念叨了一句,望著孟菀單薄的背影,似乎,又瘦了一圈兒,不由得有些心疼。
「為何不說,我說咱們殿下也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竟然這麼多天都不回府來探望主子,真真兒是被那個女人迷昏了頭。」
她尖著嗓子嚷嚷了一句,暮詞還來不及捂住她的嘴巴,就聽外頭皇甫謐的聲音低低的傳了進來。
「本王哪裡沒心沒肺,你倒是說說看。」
這話,讓屋子裡的三個人都是一愣,愣神間,皇甫謐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唬的寶彤一個激靈,雙腿一軟,作勢便跪了下去:「奴婢該死!」
在背後議論小姐已是大不敬,竟然還是說的那樣難聽,也難怪寶彤會如此的害怕。
皇甫謐卻只是淡淡的挑眉,「起來吧,沒人讓你死,不過你倒是要說說看,我怎麼就沒心沒肺。」
淡淡的語氣一如往昔,只是傳入耳中,卻讓孟菀微微一顫,時隔不過三日,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她甚至都不敢回頭去看,生怕這是一個夢,一扭頭,夢便會醒。
寶彤那廂已經戰戰兢兢的起身,聽皇甫謐問話,這才壯著膽子抬眸望了他一眼,只一眼,便忙又低了下去。
「奴婢失言,只是氣不過才說了諢話,殿下別當真。」
皇甫謐臉色一沉:「適才還說的滔滔不絕,如今我一問便吞吞吐吐,看來你這腦袋真是不想要了。」
嚇得寶彤又跪了下去,這一遭,卻是死活不敢再多言。
孟菀終於迴轉過身子來,卻不看他,只是望著寶彤,略略的皺了皺眉:「起來吧,我說過多少次了,別動輒就跪。」停了一停,方才抬眼望了皇甫謐一眼,「你這樣嚇唬她做什麼,有什麼事問我便好,哪裡需要動怒。不過是適才太子妃來過,我們才在這裡說了兩句,難道這也不行?」
這樣一開口,聽起來像是解釋,卻句句是在維護寶彤,甚至隱隱有些不悅的味道在其中。
這讓皇甫謐不覺一愣,隨即深深的愧疚便浮上了心頭:「這幾日沒過來瞧你,沒有怪我吧?」
他的手很自然的攬過孟菀的肩膀,卻被孟菀不著痕迹的避開,「太子不是要陪著太子妃去賞花嗎?趕緊的去吧,別耽誤了時辰。」
她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來,可是星星點點的氤氳擴散開,卻有些小小的漣漪在其中,這讓皇甫謐的眉心一挑。
「你。。。」他偏著頭望她,眼底隱隱浮上了一絲的希冀,「你在吃味?」
這個認知讓他十分的欣喜,她素來情緒內斂,兩人認識這麼久也都並未表露的太過歡喜他,如今竟然有吃味的徵兆,這讓他十分的歡喜。
她吃味,那便是在乎,這讓他怎麼可能不歡喜。
孟菀的面頰一紅,竟有種心事被看穿的感覺,對上他的目光,她又低下頭,矢口否認:「沒有。」
她才不會做吃味那樣沒品的事,她與皇甫謐想的不同,在她的概念里,吃味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自認不如長平,自認她與皇甫謐的感情經不住考驗,是以她不會吃味,決計不會。
只是雖然這樣想,可是為何,縱然否認,心裡頭仍是那樣的不舒服。
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的,饒是皇甫謐就在跟前,她仍是不能夠完全的平靜,總覺得,長平的身影長平的聲音如影隨形。
「這樣。。。」皇甫謐的眸子一暗,「好,就當你沒有吃味,那就不要再鬧脾氣了,又不是小孩子。」
他伸手去攬住她的腰身,可這一遭仍是同樣,剛一觸碰,孟菀便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般的連連躲開,目光淡淡的望著他輕輕一笑:「我自然不是小孩子,是以也不需要太子這樣好聲好氣的來哄,這樣的招數,太子不如留著對待旁人。」
這一聲太子帶著疏離的意味,目光更是冷冷清清的像是一彎死水,無波無瀾,落入皇甫謐的眼中,他不住的皺起了沒有:「菀兒,你究竟在彆扭什麼?我都這樣低聲下氣的哄你,你還要我怎麼樣?」
孟菀略一凝神,被他這一生苛責攪亂了心思,她扭頭望他,明明是那樣熟悉的容顏,卻偏生的透露出些許陌生的意味來。
她嘆了口氣,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我能讓你怎麼樣?」語氣里似是帶了無奈,心中的委屈統統湧上了心頭,此時此刻,她忽然覺得,或許,皇甫謐真的要離她而去了,在他答應娶長平那一刻,她已經徹底失去了他。
那模樣楚楚可憐,卻是鮮少見到的,皇甫謐的心,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他伸了伸手,想要擁她入懷,可是想起她的疏離來,便頓在那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嘆了口氣:「你一向不在意那些虛有的名分,怎麼這會兒倒是計較了起來?你若真的覺得委屈,那我便想想旁的法子,該如何補償你。」
他說了一句,孟菀卻搖了搖頭,她從前不在意那些虛名是因為他的身邊只有她,可是如今呢,旁的女子占著他妻子的位子,她怎麼能夠安生?
皇甫謐卻不懂她的心思,見她搖頭,還以為是在糾結,忍了忍,沒忍住,終於還是抱住了她的身子:「若不然這樣,咱們趕緊要個孩子,到時候我們就有籌碼去跟他們談判了。」
孩子?
孟菀眯了眯眼,「我想要孩子,卻不想拿來做籌碼,我想跟你白頭偕老,卻並不是因為太子妃之位。」
皇甫謐一愣,這會兒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看,他的菀兒,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而他呢,這兩日竟然完全忘了。
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一下,倏爾站起身來,手依舊緊緊的握著孟菀的手,道:「你放心,我這便回去請旨,馬上便來接你進宮。」
說罷,也不等孟菀反應,轉身就走,衣袂翩翩,帶起一陣的冷風,孟菀卻沒有動,只是坐在那裡,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未曾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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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謐回到宮中,當即便去了皇上那裡,這兩日忙於學習政務,竟忘了菀兒,如今自然得當即去請旨。
皇上自然同意,但是在給她封號上,又糾結了起來。
菀兒是他的髮妻,他不想隨隨便便給她個號,單單一個側妃或者什麼也都讓他覺得委屈她,所以他要想,要好生的想。
從正陽宮告辭了回去,回到太子府,便將自己關在書房內,提著筆,在紙上來來回回的寫著,可是寫了無數都不能夠滿意。
他煩躁的將紙張揉成團朝著門口扔了過去,不偏不倚正落在小跑進來的長平的腳邊,長平連連的後退了一步,站在門口立馬就撅起了嘴。
「謐哥哥,你這是做什麼呢!拿著東西到處亂扔,專門嚇唬人!」
嗔了一句,提起裙擺重新邁起了輕快的步子,小跑到了皇甫謐的身邊。
「你怎麼來了?」皇甫謐稍稍抬眸望著長平,眉宇間還是保持著緊皺思索的模樣,長平見狀,小臉兒立馬就垮了下來:「真是的,你還好意思說,謐哥哥,你也太過分了吧,明明與人家約好了一道去賞花,可是這個時辰了竟然還在這裡。」
皇甫謐這才想起來,好像確實是有這麼回事。
「抱歉,我這裡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恐怕不能陪你了,不如這樣,讓鄭德全帶你過去,你自己去瞧瞧。」
皇甫謐溫和的笑了笑,語氣卻並不親近。
長平卻癟了癟嘴,不依道:「人家不要鄭公公陪著,人家想要謐哥哥一起去看。」說著,微微垂下頭,低低一笑:「美景自然得與喜歡的人一起欣賞。」
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帶著少女的嬌羞,她的臉頰飛快的爬了一絲紅暈,淡淡的暈染開來,像是極為羞澀。
皇甫謐卻只是望了一眼,便轉向了旁處:「若是你不想與鄭公公一起,那便待改日我得空再去,只是今日,實在不行。」
這樣的回絕,饒是留了後路,可是對長平來說,卻是難以接受的,從前謐哥哥對她可不是如此的,雖然見過的次數不多,待她這個妹妹卻十分的疼愛,可是這會兒,竟然這般疏離冷淡,她怎麼能夠忍?
咬了咬牙,又惱又怒,可是抬眼,卻見皇甫謐仍是專註的提筆寫著什麼,面色溫和,俊朗無邊,長平的憤怒,便離奇的消失不見。
罷了罷了,反正已經嫁給他了,就再忍忍,她就不信,沒有孟菀在他身邊,他能對自己不動心。
於是挨著皇甫謐坐下:「既然謐哥哥這樣忙,那長平就在這裡陪著你,可好?」
笑容明媚,眼底也皆是歆慕的神色,皇甫謐瞧了一眼,略略點頭:「隨你。」
長平當真守在皇甫謐的身邊,一手托著下巴,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側臉瞧,一雙黑眸,深不見底,鼻樑挺闊,略帶笑紋,而那笑紋淺淺,延至唇角,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了一層溫和的光芒當中。
真真兒是個美男子,便是一瞧,就禁不住的心悸。
「怎麼這樣瞧我?」感受到一道炙熱的視線追隨,皇甫謐稍稍側目,稍顯不解的望向了長平。
四目相對之下,長平的心,又是一陣的亂跳。
「我。。。」她沒有迴避他的眼神,而是直直的望過去,絲毫也不掩飾眼底的情愫:「我是覺得謐哥哥這樣認真做事的模樣,好生的讓人心動。」
這話,讓皇甫謐一怔,隨即別轉過頭去,那模樣讓長平越發的歡喜,整個人作勢便靠了過去,頭抵在皇甫謐的肩膀,望著他筆下的紙張,笑道:「謐哥哥你在寫什麼?怎麼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可言?」
皇甫謐這才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望著亂糟糟的筆記,微微嘆氣:「原本是想親自想個封號,可是想了那麼許多,卻未有一個能夠滿意。」
長平略一挑眉:「封號?」
皇甫謐稍稍點頭:「是呀,我做了太子,自然得給菀兒一個名分,總不能讓她還是衡王妃的身份在衡王府里。」
「那為何不讓內務府去想,這樣的小事,謐哥哥何必親自費心。」長平瞪著一雙水眸,俏生生的說了一句。
皇甫謐一笑:「這個封號,一定得是我親自選,這是我給她的承諾。」
長平的笑容一滯:「承諾?謐哥哥還真是有心。」笑容里,隱隱有一絲的落寞。
皇甫謐卻未察覺,此時此刻,他還一心想著要如何的與孟菀化解干戈,旁的事,他都沒心思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