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蹭飯
【十七】
「不是第一次。我第一次哄的是你。」
哄的是什麼,其實也記不太清了,只知道那天她回到家裡,抱著他在沙發上坐了很久,臉是木然的,手是冰涼的。
他趴在她雙腿上,脖子被她緊緊摟著,突然感覺後頸一沉,是她把頭埋進來了,饒是他這麼靈敏的聽覺都沒聽出半點兒聲音,反倒是抱著他的手微微顫抖,才讓他發現這個女人是哭了。
她哭了。
這個認知令他有些手足無措,想安慰說不了話,想反手回抱她也不可能,只好任由她抱著自己,腦袋輕靠在她的頭上,低低嗚咽了兩聲。
貼在側臉的頭髮柔順光滑,淡淡的發香縈繞鼻間,恬靜溫和,他悄無聲息地嗅著屬於她的味道,而後頸毛已經被她哭成濕噠噠的一片了。
……濕就濕吧,有什麼關係。
他唯獨不想她難受而已。
就這麼陪著,等溫時終於哭夠了,他才動了動身子,跳下沙發叼了抽紙盒過來,用嘴扯了紙巾往她臉上拱,想幫她擦眼淚。
可惜這張狗嘴太不中用了,眼淚沒擦乾淨,紙巾倒是吃進去不少,嗆得他一陣猛咳,瞥見茶几上有水,叼起來就往嘴裡灌……結果喝了兩口,卻往頭上淋了大半,愣著一個濕水狗頭不知所措。
「噗。」然後溫時便笑了。
可能笑他的樣子丑,也或者是笑他的傻,但都無所謂了。
她肯笑就好。
思緒回籠,沈煜凡點開了屏幕,終究還是把評論上的字全數刪去。
「在家?方便的話,我過來接大灰吧。」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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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做得差不多了,鍋里還蒸著一盤排骨,溫時便出來看會兒手機,收到他發過來消息的時候,心口莫名就漏跳了一拍,忙回復道:「那你過來吧,我在家的。」
回復完,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鬆鬆垮垮的睡衣,而且因為一整天沒出過門,連b開頭的那什麼都沒穿,頓時腦門一炸,火燒火燎地衝進卧室換衣服。
剛穿戴完畢,門鈴就響起來了,金毛蹲在沙發旁「汪汪」直叫,卻又不敢靠近大門,溫時將披肩的長發隨意一綁,架好那副細框眼鏡,這才一路小跑著去開門。
沈煜凡站在門外,身上穿著純白的長袖T和黑色長褲,明顯是剛從空調房裡出來的,一手插著褲袋,一手提著在機場買回來的東西,語調自然地打了聲招呼。
溫時跟著應了一聲,微仰起頭來看他的臉,依舊淡淡的神色,依舊若有似無的唇角弧度,雙眸帶著幾分剛睡醒的慵懶,正垂下凝望著她。
依舊……那麼好看。
「給你。」沈煜凡遞過來一個大紙袋,補了句解釋,「X市買的。」
紙袋上印著免稅店的英文logo,看起來就是價格不菲的大牌子,溫時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邊好奇裡面是什麼,邊分神想道,人家謝她幫忙照顧大灰,還特地帶手信給她,再把人晾在外面似乎不合適,就側身讓開門:「那個……大灰還在裡面吃晚餐,你要進來坐坐嗎?」
他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略一點頭,便從善如流地進了屋。
大灰在貓窩旁邊吃得不亦樂乎,聽見聲響回頭看見是自家主人,也沒多大興趣,就轉回去繼續吃那盤子誘人的貓飯了。
金毛倒是跟在主人腳邊亦步亦趨,但礙於前面就是沈煜凡了,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好假裝低頭左聞聞右嗅嗅的,黑溜溜的眼珠子時不時就往男人身上瞄,被溫時無意看見了,真想問它這麼猥瑣是不是想搞事情。
「在做飯?」
進門就聞到一股子飯菜香味兒了,沈煜凡坐在沙發上,邊喝著她給倒的白開水,邊不著痕迹地打量這個曾住了兩年多的地方,熟悉得幾乎想趴下來……以前還是金毛的時候,他就經常趴在沙發上,陪她看電視。
「對的……啊,排骨也快好了,我去看看。」
溫時急匆匆跑到廚房去,關了火,把蒸鍋里的排骨端到飯桌上,回頭見沈煜凡還坐在那兒,緩緩朝她望了過來,不由得想起上次逛超市時,他說的那句「沒人做飯給我吃」……
「你吃過晚飯了嗎?」溫時回到茶几旁,對上他的眼神,竟覺得裡頭藏著幾分可憐,「要是沒吃的話,在這兒吃了再走?」
「好。」他連客套都沒有,只說了單槍直入的一個字,像是專門來蹭飯似的。
「那過來坐吧,我去盛飯。」
溫時微微笑了笑,心裡倒是不怎麼介意,多難得有機會和男神一起吃飯啊,巴不得他天天來蹭她飯呢,而且……她能拿得出手的,除畫畫以外就是廚藝了,前者暫時還不能暴露,那後者當然得把握時機好好表現了!
飯是足夠的,因為還多留了給金毛的那份,溫時想著它現在喜歡吃狗糧了,少吃點兒飯也沒什麼,就心安理得把白飯盛進碗里,端出去給沈煜凡。
桌上統共擺了三道菜,蒸排骨、蘿蔔絲炒牛肉和白灼青菜,她給自己夾了片肉,見他埋頭吃飯,本著自己是主人家的立場,關心道:「這些菜合口味嗎?」
沈煜凡聽這話覺得奇怪,早都吃多少遍了,當初對她留有好感也有部分原因在此……但隨即又反應過來,這是他作為「人」第一次吃她做的飯,會這麼問很正常,於是咽下口中的飯菜,認真道:「嗯,很好吃。」
無論是過去的,還是現在這一頓,只要是她做的,都很好吃。
溫時自知廚藝不錯,問這句也是怕他會有不愛吃的菜而已,不料意外得他一句誇讚,忍不住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你多吃點兒,別客氣。」
「好。」他沉聲應道。
結果,這句「別客氣」的下場就是——
桌上的菜一掃而空,兩個人卻都沒吃飽。
沒辦法,溫時只好祭出家中的秘密存糧,泡了一包速食麵和他分著吃,面上自然地笑著,心裡頭快尷尬死了,哪有人會像她這樣的,留別人吃飯,最後還靠泡麵來救場……
「啊。」正暗自懊惱,不留神讓麵條彈了幾滴湯汁在臉上,溫時忙摘了眼鏡擦,感覺側臉也有沾到,餘光便瞧見有人似要伸手了,頓時心下一跳,莫名冒出點兒緊張來。
他……他是不是準備……幫她擦……
然而下一秒,她就感覺有兩隻爪子按在了腿上,緊接著某種長條軟狀物貼在臉上,黏糊糊地一拖,留下了濕噠噠的水印。
「……」蠢狗又雙叒叕舔了她的臉?!!!
溫時的表情是平靜的,內心是崩潰的,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隻可惡的金毛滿意地舔了舔嘴,然後下地跑開了,一張臉僵得堪比抹了石灰。
她不就是遲了給它喂飯,有必要連這麼一點點的調味料湯……都不放過嗎???
沈煜凡默默收回手,待溫時去了衛生間洗臉,才眼神冰涼地瞥了眼抱著球玩的金毛,登時看得金毛脊背發寒,滾到沙發後邊不敢出來了。
汪嗚,這個人好可怕,它舔點兒湯都要被瞪的,真想咬他咬他咬……不敢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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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見沈煜凡坐在沙發不像急著走的樣子,溫時便收拾碗筷進去洗,又給金毛倒了狗糧吃,再出來客廳的時候,卻發現男人一手搭在厚實的抱枕上,靠著椅背仰頭閉目,一動不動。
……似乎睡著了?
「沈煜凡?」她走近一些,輕聲喚他的名字,又大著膽子拿手指戳了他肩頭一下,估計是真睡熟了,半點兒反應也沒有。
因著兩人離得近,之前錯過的某些細節變得明顯起來,男人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了一層陰影,卻掩不住那抹睡眠不足所致的淡淡青黑,藏在眉宇間的疲色彷彿此刻才終於泄露了幾分。
唔,他應該是很累了吧?
從英國飛回來要12個小時,作為乘務員基本沒法休息,剛下班回家不久,又過來她這兒吃飯了,到現在……
這麼想著,溫時就不忍心叫醒他了,回房把自己畫畫時蓋腿上保暖的毛毯拿出來,躡手躡腳走到他的身側,輕輕幫男人蓋在身上,又將客廳空調的風量調小了些,然後才捧著pro打開畫到一半的草圖,坐進單人沙發里繼續幹活兒。
不遠處,金毛正咬著小球在地上打滾,身體忽的一頓,再翻身起來時,黑溜溜的眼珠子立刻轉向了溫時的方向,邁步走到她的腳邊,兩隻前爪巴著她的腿一跳,硬是擠了上去和她一起坐。
「走開啦,我不喜歡你了。」溫時略帶嫌棄地瞪著它,壓低聲音道,「去找你的大灰玩兒。」
像是聽到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金毛抖了抖耳朵,頗為委屈地「嗚」了一聲。
……為什麼不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