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情竇（9th）

「我什麼意思？」長歌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似的,「我的意思不管怎麼說都是為了大哥好啊——大哥一代豪傑,欺負我們兩個孤兒寡母的,傳出去要讓人家怎麼說呢？」

「你！」李雲怒氣沖沖的，下意識地揚手就要打長歌，長歌沒想到此人真的敢直接動手,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然而李雲的動作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道外力阻攔。

是關曦。

關曦身材高挑，穿了高跟鞋並不比李雲矮,很容易便挾制住了他的手,關曦的手上用了十足的力氣,李雲一時間竟然無法掙脫,關曦的神情越發冷漠：「李先生,我想她的話你應該已經聽明白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時候原本在休息室等候長歌的張如如也帶著保安趕過來了，輕而易舉地便拿下了李雲,將他扭送了出去,關曦被鬧了這麼一通之後心情十分不好，直接對張如如吩咐：「不用把他送到派出所,你們找個沒人的地方死死揍他一頓便是,最好讓他十天半個月的下不了床最好。」

張如如原本就是關曦的助理,自然聽話,連忙忙乎著出去了,頃刻間熱鬧的辦公室里就又只剩下了長歌和關曦兩個人。

關曦把手背在後邊,不動聲色地扭了扭有些酸痛的手腕——剛剛為了制住李雲，她用了極大的力氣，李雲皮糙肉厚的，現在手還有些酸。

「沒想到你還挺伶俐，是你偷偷在桌子底下用手機如如打電話的吧。」關曦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對長歌說。

「我也不想的嘛，誰叫某個敗家女不由分說地就要上趕著給人家送錢，送的是你的私房錢我不管，這要是送的是公司的錢，那你可得好好對我這個董事解釋解釋了。」長歌也不跟她客氣，靠在辦公桌上斜了她一眼，那一眼實在是十分輕佻，卻又帶著幾分嗔怪的嫵媚，很有一種電視劇里常出現的妖艷小三的風範。

關曦忽然覺得此人雖然是草包一個毫無內涵，可是就沖這個模樣，她忽然有些理解了父親生前對她的迷戀。

不過長歌向來翻臉比翻書還快，完全不讓關曦把控住自己的節奏，在抱怨了關曦之後還是笑了一下：「不過還是謝謝你救我，要是沒有你，他那一巴掌估計就打在我臉上了。」

關曦聽到這聲「謝謝」下意識地想回一句「不客氣」，但一想到眼前的人正是自己所厭惡的繼母，又把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道：「別自作多情，你身體虛得跟什麼似的，被人打了一巴掌說不定就直接倒地不起了，我也只是為了你肚子里孩子的安全著想。」

長歌早就料到她會這麼說，心裡並不生氣，只是依舊是那副倔強的模樣，道：「你出於什麼目的我管不著，反正我謝是謝過了，其他我就不管了。」

這話一說完之後兩個人都沒什麼話可說了，沒有新的話題，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長歌想了想，道：「你準備怎麼處置那個李雲？」

「你剛剛不是聽到了？」

「那可不是什麼好法子。」長歌倚靠在辦公桌上，身體呈現出一個柔軟而婀娜的弧度，「你打了他一次，他這種人說不定下次還是會來，而且這種亡命徒……能做出來什麼事情那可是說不定的。」

關曦敏銳地察覺到了長歌語氣中的狠厲，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你是要讓我把他……？」

「我可什麼都沒說。」長歌一瞬間變了笑臉，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和關曦說話，「你父親的生前被人暗害才身受重傷，你可要好好查一查，他雖然早年結仇很多，但混到現在有實力害他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咱們家別的沒有，錢還是有的，不要顧惜錢財，這個仇咱們一定要報了。」

關曦聽她這話忽然覺得有些刺耳——明明知道她和父親確實感情很深，只是現在自己這個做女兒的為父親報仇反倒要讓她來提醒……

關曦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我知道，這件事我也一直在派人查，不用你操心，只是現在公司事情忙……」

長歌忽然此刻間真的有種當人母親的感覺——雖然是后媽，她看著關曦，真的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關曦小時候跟著她的親生母親生活，條件並不十分優渥，所受的教育也有限，後來被關船山接回家之後雖然條件上了不止一個檔次，但終究是狠厲有餘而智謀不足，像如今關船山新喪，公司事情一片繁雜，長歌估摸著她就未必能很好地完全把握住整個局面，倒不是因為長歌看不上關曦，只是她以前一直依附與關船山的羽翼，縱然私下有小動作，關船山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在背後默默包容，真要讓關曦一個人獨當一面，那還是有些吃力的。

長歌看了看她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文件，隨手抽了一份仔細翻閱起來，關曦剛想攔住她，卻被長歌狠狠瞪了一眼：「怎麼？我也是董事，你看得了我就看不得嗎？」

那一眼真是又兇狠又漂亮，關曦忽然間想起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以前養過的一隻貓咪，眼睛也是這樣的又大又亮，雖然平時兇巴巴的，但偶爾也會趁人不注意蹭著她的褲腳黏人。

關曦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貓爪撓了一下似的。

長歌並不知道關曦的心理活動，她看得又快又仔細，很快便發現了幾個數據上的問題，直接打電話叫了負責的主管過來，噼里啪啦地指出問題后又讓一臉驚恐的主管下去修改——主管認得這位馮女士是前總裁的老婆，也知道她是公司的董事，是不能輕易得罪的，可嗎，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親自插手到具體的事務中去。

長歌打發走了主管，轉頭對關曦道：「他們糊弄你呢，這數據一看就摻水，你也應該小心著些，這些事情可以交給更專業的人去辦，你是頂頭BOSS，沒有必要時時親為，做好決策就是了。」

關曦很想辯駁一番，但話說到嘴邊看到長歌皺著眉頭認真的樣子，忽然間又不想說了，關曦忍不住笑了一下，雖然那笑容並不十分真誠：「我沒想到你還是專業的，不如你來做？」

她本意是想調侃長歌一下，沒想到長歌真的把這件事當做正經事來思考了一番，然後搖了搖頭：「我來倒是也可以，只是我現在懷著孕，怕是剛做不了幾個月就得回家，不過你父親生前倒是有些人脈，我知道幾個年輕能幹的，可以挖來試一試……」

關曦有些訝異，不過並沒有表露出來，在親自接手公司的這段時間以來，她也確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不同於以往自己單獨負責項目時的雷厲風行，那時候她知道自己無論做好做壞背後都有父親可以依仗，再加上初生牛犢不怕虎，大刀闊斧地往前走，反而在意料之外打開了新局面，可是等她自己坐到父親的這個位置的上的時候她才第一次知道這並不是件簡單的工作，她也不能無所顧忌的肆意妄為，她的一舉一動都影響著公司上上下下老老小小的生計。

有時候在勞累了一天之後她也會默默思考——我究竟適合這個位置嗎？可是要人承認的能力有限，又似乎格外殘忍些。

眼前的這個女人，看起來似乎也沒有當年那麼討厭了……

「那不如這樣，你替我來招幾個頂尖的人才來幫助我工作，反正你現在不是很關心公司的事嗎？」

長歌笑了一下，忽然間有一種孩子氣似的天真，她問：「報酬呢？」

關曦十分冷酷外加一毛不拔：「你幫自己的公司做事，要什麼報酬？」

「我自己做是我自己做，我也可以高枕無憂地在家吃分紅，可是我現在懷著孕還要來幫你的忙，也無非是因為我人好，怕你太累了吃不消，你說我要不要報酬？」

「那你想要什麼？」

「周末陪我去做產檢，而且我以後懷孕期間的所有檢查，你都要陪我一起。」長歌豎起一根手指，提出了自己的條件，「作為回報，我也會來公司幫忙，絕不會私自逃跑，也不會給你添亂。」

關曦曾經以為每天看見這個女人已經是天底下最令人厭煩的事情了，那時候的她可萬萬沒想要有朝一日她會把自己最討厭的那個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不僅要一起生活，還要一起工作？

雖然她看起來比以往靠譜了很多……

關曦點點頭，算是做出了讓步。

長歌心滿意足地笑了——她忽然間覺得這個世界的難度也不是很大，關曦也並不如她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麼冷酷無情，其實還是蠻好哄的，只要順著她的話往下引導，關曦就自己乖乖上鉤了，她也確實是很想幫助關曦，作為回報，關曦幫一幫她也是應該的。

關曦的目光落在了長歌依舊平坦的小腹上，長歌今天打扮得十分年輕，還踩著高跟鞋，換了平常她肯定又要對這個年輕的繼母出言諷刺幾句，可是她忽然猛地想起，關船山不在了，她以前那些為了氣他而故意做出的夾槍帶棒的嘲諷，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

既然您曾經那麼喜歡她……那我也可以試著包容她一下吧。

只要她不那麼討厭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