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重寫了

65.重寫了

一個「孝」字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無論母親做什麼,按說,他都不應當反抗得太明顯。

「好啊,好一個聽憑哀家的處置!」

太后眉眼銳利,語氣咄咄逼人,一下子指住了她認為故意縮在靖王懷中的德曄帝姬,憤恨道:「你道哀家不知你們姊妹二人的心思?寧亡於殷,若說是旁人愛上了儒兒,允兒,哀家姑且一信,你們——」

她掃過瑟瑟發抖立於門畔的昇平,攫住了德曄的視線,「你自己說,你愛允兒不愛?是看重他能保你平安無事,當做了護身符罷?」

德曄愈發依偎進靖王懷中。

太后唇角漫出輕蔑的笑意,冷笑道:「哀家怎麼聽說,你離開蘭涼城后,先是在你那表兄處待過數日,而後輾轉,又同那樓湛在一處,可有此事啊?」

這話卻是十分惡毒了,暗指她早已不清白,非但如此,還極有可能同兩個男人不乾不淨。

便是時人再開放的風氣,這般作風行事亦是叫人鄙夷,為人所不齒。

德曄的臉瞬息便白了,周圍人看向她的眼神彷彿都有了變化,她握了握拳,倒不是在意這些人,只是怕阿允也誤會自己,生出想法。

再有就是——

她的心驀然一重,太后不是全然的污衊,若非靖王把她再次帶來蘭涼,不出意外,她是會和樓湛一起去睦州的。

因為阿湛……他是個極可靠的人。

面對這樣一個人,沒有人能不動心,她只是做了當時能做的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哪怕到了現在,想到他,仍是有些牽念,不知他如何了。

然而人的一顆心不可能掰成兩瓣來用,愛也不可分割。

德曄知道自己對阿湛,或許終究是愛情以外。

她突然不見了,希望他不要為她擔心。她可以過得很好,不用再給他添麻煩了。

「雲卷。」

手臂上發痛,德曄才發現裴若傾握住自己的手加重了力道,她仰起臉看他,蹙起了眉輕聲抱怨,「你不要捏我。」

他嘴角挽起笑靨來,卻是皮笑肉不笑,附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道:「阿卷在這種時候尚且能走神分心,竟不知在想什麼人呢。」

這樣一說,倒彷彿太后的話起了作用一般。

德曄用手肘輕輕撞開了他,眼角眉梢都是肆意,故意道:「還能想誰,自然是想念我的相好了,太後娘娘不是都說了,我有相好,還不止一個——」說完,觀察他的反應。

要放在大寧昌盛的時期,帝姬養幾個面首也不為過。不過如今不是那時候,也就不提了。

裴若傾狹長的眸子微微眯了起來,在她腦門上輕輕敲了一記,她便聽見他略帶警告的低矮聲線,「不許想旁人。」

「又打我……」德曄嘟噥著,點了點頭,一邊牽住了他的袖子。

她有些擔心他,他自小便被送去大晉為質,一直不為自己的母親所喜,而今又要這樣繼續開罪於太后么?怕是很難修繕母子間的關係了。

她垂下了臉,「阿允,實在不行就……」

想大度地說實在不行,便娶了汝南帝姬再圖後計,只是這話刺一樣卡在喉嚨口,她根本就不是能說出這樣話的人。以後的事很難說,況且汝南帝姬不該被卷進來。

太后在一旁看得臉色大變,當著她的面兒還敢咬耳朵嘀嘀咕咕,委實是不將自己放在眼裡!

一拂手頭邊的茶具,揚聲喝道:「來人啊,都死了不成?將這澹臺雲卷抓起來,打入監牢聽候發落——」

侍衛們俱都向前一步,須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法再向前。

有靖王在,他們如何拿人?太歲頭上動土,真真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實在難為。

眼見著眾侍衛裝死一般躊躇不前,太后雙手顫抖起來,先帝賓天後,她曾經攬權多時,許久沒有過碰壁的滋味。

女子,美貌之女子,自古都是禍患,此話當真一點不假。

她突然平息下來,吩咐左右收拾地上的碎瓷,安然坐了回去。

「你們是否認為,是哀家不近人情?」窗外光線打在太后不復年輕的面容上,陽光在眼角的溝壑中流淌,她鄭重道:「好,便先揭過處置德曄帝姬一事不提。」望向了靖王,「吾兒可否告訴母后,當務之急,汝南帝姬將如何處理?」

今日鬧出這一波,不可能不傳進汝南帝姬耳中,很快,大梁宮中那位亦將知曉。

靖王向前一步,面色平靜如水,「自古以來,政權的聯盟遠不止聯姻此一條途徑。」

但這卻是最方便有效的途徑。太后心知他的不情願,把眼轉向了昇平,含笑道:「珏貴妃,你說呢?」

昇平不知怎的矛頭突然瞄準了自己,太后的意思很明確,不願放棄本次和親,這就意味著,陛下和靖王之中,一定要有一個站出來。

「昇平…昇平不知……」話畢,一時想起自己如今懷有身孕,要是能借太后之手小產,自己也能免於裴靈儒的責難,還可以更加分裂他們母子。

她心中一動,迅速和德曄對了一眼,德曄是知道她的心思的,然而尚來不及做出反應,昇平已經向著幾人合抱粗的柱子撞了過去,口中凄婉地喊道:「太后這般,要決意要逼死我們姐妹么!」

「昇平——」

砰一聲,昇平額角綻出血花來,她沿著漆紅的柱子緩緩倒下去,臉上也是紅的,兩相交映,觸目驚心。

「婦人伎倆。」太后眉間戾氣加劇,並不知曉她有孕,沉聲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把貴妃抬回去,傳召太醫醫治。」

一時殿中紛亂,德曄目瞪口呆釘在當地,換做是自己,她是不敢的。

消息長了翅膀,殷帝原先趕往太后寢宮的步子霎時便轉了方向,太后這裡,也是顧慮到了這層,不禁暗中咬牙,恨不得將澹臺氏兩個餘孽捏碎。

殷帝來時曾派曹佳墨過來,此際正巧到了,快步行至靖王耳邊道:「殿下,大事不好了,汝南帝姬昨晚連夜出了皇城,怕是得了梁帝的授意,陛下此刻心急如焚……」晉國近來很是不安分,若是大殷與大梁此番失之交臂,怕是要促成他二國的聯手。

「昨夜?」

靖王皺眉,看了眼德曄,緩聲道:「我安排了人送你回府。現下有些事,不得不處理。」

「好……」她聽見曹佳墨的話了。

他又撫了撫她的臉,這才與曹佳墨行色匆匆而去。

太后還坐在那裡,德曄行過禮,卻步正待走出,誰知太后笑了笑,兀然間屏退左右。她知道她不會在這時候拿自己如何,便也不懼怕,「太後娘娘是有話要說?」

「我知道你。」太后洞悉地凝住下首之人,「我給你一個機會,你會毫不猶豫地離開靖王,而不是在這裡擔心受怕。」

見她似有反駁之意,太後站了起來,抬手指向了遠方,眸光深遠。

「如今,早已不是當年寧晉二分天下之勢……哦,你興許還不知,澹臺逸說通了庄王城,眼下正在招兵買馬,屢次騷擾我大殷邊境,彷彿勢必要挖下一塊肉來。哀家年紀大了,是慈心之人,不忍你們親人分離。如何?我放你離去,只要你離得阿允遠遠的。」

話畢眯起眼來,此話半真半假,澹臺逸同庄王城勾結在一處是真,庄王城聽信他調遣與大殷為敵卻有假。

德曄忖了忖,她的消息根本不靈通,現下太后這麼說,她也只好當做確實是有這麼一樁事,然而並不信她有這麼好的心腸放自己走。

她要是一走了之,阿允知道了,一定會……

可是,她心底隱隱有一個認知,自己在大殷,在蘭涼城,始終無法融入,昇平在宮中這樣久仍是顯得格格不入。

德曄驀地抬眸,抓住了太后眼中一閃而逝的期待,她愈加確定這是她的詭計,謝絕道:「多謝您的美意,德曄愛慕靖王,不忍相離。」

太后勾唇笑了,彷彿知道她會這麼說,抬抬手,「你下去罷。」

她望著她的背影,嘲訕地乜起眼,澹臺雲卷是個極自我的人,似這般年幼便父母雙亡,歷經了大起大落,數年後家國破碎流連顛沛之人,怎麼可能真心愛人?便有,亦是建立在自己的平安上。

靖王畢竟是她的親生兒子,便是親情上稍有缺漏,她也有一份關懷在。

靖王應當同娶一位天真爛漫人生毫無波瀾的世家貴女,這樣的女子才會給他簡單純粹的感情,而不是一個滿肚子算計心機不純的寧人,留在身邊,始終是個不定時的威脅。

宮牆間的天空十分狹窄,德曄穿行其間,孤單單地尋摸著昇平寢宮的方位。

她嘆了口氣,太后的提議確然誘人,可是……阿允的懷抱那麼溫暖,他是更好的存在。今後不管發生什麼,都要和他一起面對。

遠處的高塔響起撞鐘之聲,潔白的飛鳥盤旋而過,日光如同金線,熠熠生輝。

德曄咦了聲,兩手搭起涼棚稀奇地望過去。

聽羅衣說,她們蘭涼城只要撞鐘,就是節日將近。

真好,她腮邊露出一抹甜蜜的笑意,等回去準備準備,若是還有個什麼花燈節彩燈節的,她這一回,必然不會爽約中途消失了——

念頭至此,臉上笑意還未消散,一直在身後尾隨的黑影卻乍然躥了出來,來人將塗上迷藥的布巾捂住她的口鼻,德曄一怔,不一時那雙晶亮鮮煥的眸子便神采全無,整個身子全然萎頓了下去。

來人左右看了看,趕忙將人抗在背上。

……

半柱香后,靖王的人趕到。

只在牆角尋到了帝姬遺落的碧色畫帛,如煙如霧,而人本身竟是遍尋無果,似乎憑空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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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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