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 兩肋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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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小刀當天一路狂奔著進的接機大廳,迎面見到款步走出的戚寶山。戚爺端了一個小杯星巴克,卻又穿著對襟絲綢單褂和灰色布鞋,好像略微違和,但其人溫和白凈的容貌將周身一切支棱的瑣碎都融化成自成一家的含蓄風度。
嚴小刀擼了一把頭髮,眼含真誠歉意:「乾爹,抱歉,我們過來晚了。」
戚寶山把手提小箱凌空扔給楊喜峰,一胳膊攬過乾兒子,湊近小刀的面頰耳朵,幾乎貼上了,聞一下猛地迅速躲開:「哎呦嘛……晚到沒怎麼晚,你身上弄的什麼味?!」
「來的路上剛劈了一頭牛!」嚴小刀笑得純真露牙。
「果然,一身牛下水和血腸子味。」戚寶山冷笑。
「出了門風大。」嚴小刀把一件裡子帶羊絨的夾克外套披他乾爹身上。
戚寶山麻利兒一看:「噯,今天這眼光還可以,挑的不錯,比上回那個有進步。」
「嘖……」嚴小刀自嘲道,「好歹也是賣衣服鞋起家的。」
大老闆不會耍單,身後其實還跟著幾名隨從保鏢,這時候自覺退到很遠距離,連同拎箱子的楊喜峰,毫不顯眼地默默跟隨不亂插嘴,這才顯出冷熱親疏的絕對分明。戚寶山緊摟著一身牛臊氣的嚴小刀大笑,邊走邊又把暖洋洋帶上體溫的羊絨夾克脫下來:「我穿還是顯太嫩,不是那麼回事,適合你穿。」
嚴小刀一愣神工夫,戚寶山捻一下他西裝前胸料子,透著溫馨色調的父子家常彷彿一切都理所當然:「甭犯愣了,沒事,把你身上脫下來我穿你這個。」
嚴小刀心虛:「太味兒了么。」
戚寶山淡笑:「你什麼味?還能嫌你?嫌你早他媽十五年前把你撇下水溝里了,還能養你這麼大。」
……
沒見過戚寶山其人的,認不出這樣的人會是港口富賈一方呼風喚雨的大佬,而且黑白兩道通吃,什麼風浪都見過,什麼事都做絕過。
江湖小說里誇張的渲染都瞎扯的。這人絕對沒有三頭六臂,甚至眉目間看不出任何兇惡煞氣,反而是個勻長臉,皮膚白凈,面目性情都安靜內斂。
那些長得就凶神怪煞張牙舞爪的、沒半點心機的,一露頭就先讓人圍殲了,能活得久?
戚寶山也沒很老,大約四十齣頭,保養不錯,看起來就像個文質彬彬的普通中年男子,竟然還挺面善。戴金絲眼鏡,穿綢褂布鞋,拎一隻四四方方牛皮小箱,這氣度這身姿,彷彿往回穿了一百來年,穿回晚清民國時代演繹著這座老城的風土人情,果然也不是一般人。
回去路上,嚴小刀親自開車。
楊喜峰淪落到副駕位,閑得無聊,於是一張快嘴把路上劈車趕牛的笑料添油加醋扯了一通。
戚寶山靜靜地聽好戲,瞥到後座上的商場購物袋子,裡面還有另一件厚外套,但像是女士的顏色款式。
「這又給誰買的?」戚寶山盯著嚴小刀的後腦勺。
「給我媽的。」嚴小刀道。
「順便就一起買了,覺著春天內蒙那邊過來的小涼風一刮,外套她還是需要的。她那個新樓看著空蕩,也不太暖和,我想再添些東西。」嚴小刀又說。
戚寶山沒有妻子,所以嚴小刀口中的「媽」就只有一位,是當年路邊撿拾了他的鄉下養母,姓嚴。
「好。」
戚寶山點點頭,只答了一個字,半晌卻又抬手用力揉揉乾兒子的頭髮,捏捏肩,很久才放開手,眼底光芒是若有所訴。
小刀,很好。
你今日對我戚寶山百依百順,我沒親兒子,一定有人說你巴結逢迎、攀附貴戚、居心叵測、惦記著將來的大好處。或許我都會這麼想,都不得不防著你……
但你對那一生貧賤、一文不名的鄉下糟老太太好,我敬你嚴小刀是真重情重義、知恩圖報。
當日中午一行人回到家中,回的是戚爺在城裡獨門而居的幽靜小院。
那座院落地處市中心黃金地段,周邊商區繁華,車水馬龍,然唯獨附近幾條街道獨闢蹊徑,被開發成了旅遊休閑的步行街,每條街道都掩映在桐影槐蔭之下,確實是個鬧中取靜的絕佳去處。幾條街的房子全是晚清民國遺留古建,各有各的圖紙樣式,每一棟和每一棟都不完全一樣。
青磚灰瓦,石柱白牆,門后觀音滴水,廊下八哥伴友。
院落原是某位民國副總統建造的府邸,改朝換代后,又做了幾十年出版宣傳部門的衙門,最後被戚寶山使錢使門路買下來了。這幾條街前後左右的鄰居,當然也都是前朝與本朝的各路皇親貴戚,往來沒有賤戶白丁。
戚寶山最近幾年在外面人眼裡,就是個淡泊的「儒商」。這人好像也沒有拿得出手的背景家世和學歷,但還挺追求個情趣、風雅,平時就在院子里看看書、逗逗鳥、擺一擺古玩蜜蠟沉香。
戚寶山用飯,嚼得很閑很慢。嚴小刀吃得快,完后親自出去打了盆溫熱的水,彎腰低頭塞到飯桌下,給對方脫鞋,讓他乾爹能一邊嚼飯一邊泡腳,解旅途乏累。
戚寶山一會兒想起個啥事,回頭找楊小弟:「峰峰,你拿回來那個箱子,我給你大哥帶的禮物……你的新房子住得還成?」
「房子很好!」嚴小刀答得正色爽快,「謝謝乾爹。」
那些大型歐式別墅,其實屬於他們寶鼎地產的「臨灣觀海現代新區」開發項目,純屬自家地盤,想住隨時都有。嚴小刀只要喜歡,他能養三四個家天天換著地方睡。他也喜歡結伴三五個兄弟住在一起,平日跟乾爹反而不會同住,各忙各的。
戚寶山感慨:「噯,哪天我得過去看看,我老是不去,熊二見著我都不認識了,它得咬我吧?」
「它敢!」嚴小刀笑道,「它敢咬您我拿棍子抽它!」
戚寶山吃一會菜忽然又問楊喜峰:「峰峰,你大哥帶女人回來過么?」
「嘛?」楊喜峰正在五步開外坐高腳小凳擼雞肉串呢,這時眼放精光抬起頭來,「沒有吧?沒見著過,他就不帶回來啊,我們嘛都見不著!」
「帶回來寒磣你們?」嚴小刀甩給峰峰一個冷眼,「我體恤你們哥幾個苦日子過慣了受不了那份刺激。」
楊喜峰忿忿不平,鳴冤道:「是啊,我們幾個日子過得還不如熊二和三娘子,人不如狗!」
戚寶山也笑,手捏個蟶子殼指著嚴小刀:「你,有什麼的?帶回來我也想瞧瞧,噯呀就這事真不痛快。」
嚴小刀垂了眼皮,這私人話題令他不願多談:「沒有,沒正經的。」
嚴小刀當然也有女人,頗有一兩個相識已久的風塵中的「紅顏知己」,只是從來沒往家裡帶。他有時出去過夜,天亮了走人。難得他這人做事光明磊落,沒什麼遮掩,即便嫖都嫖得出手爽快、你情我願,不為難苛待女人,不碰良家黃花閨女。
戚寶山當著屋裡幾個小兄弟,直截了當:「小刀,你別瞞了,我知道你身邊那一兩個人,模樣都挺漂亮,就是身份家世門面上實在拿不出手……不可能將來在一起,根本配不上你!我想……」
嚴小刀是由「配不上你」這四個字變了眼色,淡淡地駁回了:「有什麼配不上的?我有什麼身份家世?我配得上誰?」
「誒——你給我打住。」戚寶山抬手讓他閉嘴,眼光楔上他的臉,「你說你是什麼身份家世?你是我戚寶山的兒子,你就是這個身份,什麼人配得上你?!」
戚寶山彷彿早有心意,不容置喙:「我是想在周圍尋么尋么,至少『四品大員』以上人家的女孩子,年紀比你小三四歲合適,家世、長相、學歷、性格,一樣都不能差了,不然連我都看不上。」
嚴小刀沒再接茬,不接話就是沉默的抵觸。
「四品大員以上」,意思是怎麼也得局級、廳級?
楊喜峰叼著個肉串釺子,樂:「介整嘛啊,那就給我們整個紅三代公主來唄!哥,往西開一百二十公里,那城裡多的是公主!」
嚴小刀瞧出他乾爹今天胡扯八萬,扯得有點遠了,話裡有話,一準是心裡憋著一件正事要「修理」他,自己最近幹活兒出差錯了?
……
嚴小刀晚上沒陪義父,而是請幾位熟人警官吃飯去了。他打電話招呼人,訂在城裡的紫雲樓「八大碗」,正宗本地海貨、魚蝦蟹參。
席間推杯換碗,聊的都是天南海北各處閑事八卦,或者隔壁燕都的高層秘聞。
嚴總在桌上很能喝酒,一人喝掉左右手邊四個條子的酒量,還一個勁勸那幾位爺不要喝、少喝,免得違反紀律,說「不沾酒純吃海鮮就不算違反你們的八項規定」。
他倒也不求警察幫他辦事,只為交個朋友,絕不強人所難,所以對方才敢跟他吃飯,吃完這頓飯再沒有多餘的牽扯。
席間一名警官偶然八卦了一句,說某南方重鎮大省最近破了一個特大案子,是十五年未能告破的陳年積案,終於找到兇手主犯,但是尚未理好新聞稿對外公布案情。
「刑事大案嗎?」嚴小刀隨口問。
警官點頭:「當年很大的案子,當然都不是咱們這撥人能了解到的,咱當時還都上中學呢吧。那一省最大的國有銀行運鈔車被劫,據說有一千五百萬現鈔和外幣?當時從犯都歸案了,只有主犯一直潛逃,攥了好幾條人命,包括警察,這人就如同泥牛入海,這麼多年就不見啦。」
「什麼人乾的?」嚴小刀這才抬起眼神關注。
「就是個亡命徒,還有退伍背景。」警官答。
「肯定死刑沒跑了吧。」嚴小刀哼了一句。
「可惜,死刑是來不及了,咱們人發現痕迹的時候,也已經死了十五年了——找到的是一具接不完整的無名屍骨。他們是驗出DNA之後,在檔案庫里一比對,發現竟然是當年那個逃脫的主犯。」那警員講了些內部拼湊來的旁枝細節,又不可能知曉外省公安辦案的全部內情,講完半晌,若有所思地盯著嚴小刀,「所以說,這案情沒法跟老百姓交代公布啊,兇手竟然遇害了,就給公安留下一堆腐爛白骨。說明他可能也被滅口了,後面還有潛藏的真兇,或者這人出了一件意外,陰溝翻船,當年就意外橫死了……你覺著呢?」
嚴小刀吐掉一隻螃蟹腿,手指輕而易舉捏碎一隻足有掌心那麼大的巨型螃蟹鉗子。他直接把鉗子塞嘴裡,用舌頭牙齒碾出蟹肉再吐出一堆殼,吃個螃蟹都吃出鐵馬山河的氣勢。
他最後嚼了一片薄姜,抬眼道:「我猜啊,我的純直覺,覺著是前者,後面還有真兇,他被人滅口了,有命發財沒命活,是不是那一千五百萬也被『截胡』了?」
爆料的警官抬眼瞅著他:「嚴總你直覺還真對,一千五百萬在十五年前可是一筆巨款啊。」
……
孫警官招呼服務生進包間結帳,服務生彎腰湊過來對他說:「先生,您旁邊那位老闆已經結過了。」
孫警官略表歉意地客套一句:「嚴總您看,您這人就老是這樣。」
嚴小刀在某些方面是很傳統的北方男兒習氣,對哥們朋友沒話說,吃飯一定搶著付賬,爽快。
嚴小刀在包間內即與幾位警官道別,卻沒有將對方一行送出大門招搖過市,而是等幾分鐘待其餘人走後自己再單獨離開。
他輕車熟路從側門出去下樓取車,地下車庫昏暗的燈光掩映下,他在樓梯上留下一道頎長的影子。
從拐角牆后探出另一道影子,只見影未見人,地上的黑影像潑開的墨跡慢慢伸展開來。
嚴小刀有著多年道上的謹慎,身子一側後退三步退回樓梯間,燃著的煙蒂直接在他掌心碾滅,絕不在只見影子沒見人的時候自己先露頭。
幾句低語纏綿的女人嫵媚聲音轉過拐角,然後是兩個幾乎裹在一起的男女撞破樓道陰影,也恰巧很低調地選擇了走側門。因為貼得太緊,地上的影子都纏在一起。
男的手已迫不及待似的撩進裙擺,女人媚笑一聲,隨後上了電梯。
嚴小刀從樓梯間牆角后只探了一眼就認出來了。
就是白天在大街上駕著一輛金色賓利車肇事的那位貴婦,趙綺鳳女士。
估計是覺著那件紅色大衣穿著點兒背,趙女士這回換了一件深藍大衣,但嚴小刀辨得出輪廓細節,兩鬢那兩縷用髮膠修飾出的誇張的捲曲髮鬢露了相。
真優美小姐趕緊又掏出自己的名片,那是一張花花綠綠帶性感照片與床上姿勢武藝特長簡介的歌舞伎名卡。
那卡片瞧著略眼熟,嚴小刀下意識往西裝衣兜摸去,摸出之前在船上簡銘爵硬塞給他的兩張「撲克牌」。他當時拿到的牌面,確實有一張是這位真優美!
戶下真優美前來赴約。
嚴小刀手肘撐著門框,笑容很有風度但帶有明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改主意了,不用服務了,女士請回。」
真優美不由分說,一步跨進來,反手就關上了門。
「嚴先生,我可以進來陪陪您么……我只待一個鍾。」
戶下真優美一掃方才在門外嫵媚勾人的撩漢模式,像立轉了表情開關,眉宇間充滿憂慮和求助之意,打眼色懇求嚴小刀。
嚴小刀從這一句就聽明白了,這說的是標準北方普通話,連外國人模仿漢語的那種獨特口音都沒有。
「你是中國人。」嚴小刀注視對方眼睛。
真優美慘白妝容之下洇出兩分羞慚之色,垂眼默認了。
嚴小刀可不會當面質問一個女孩「你年輕漂亮有手有腳干點什麼不好你給尼桑鬼子干那個」!冷淡婉拒的情緒刻畫在他臉上,但他從不讓姑娘受辱難堪。他手指客廳里一隻單座沙發:「坐吧。」
豪華套房客廳內坐著盛妝華服的舞女,兩人所坐位置卻相隔足有七八米遠,坐在兩個不挨邊的沙發上,場景相當可笑。在這男盜女娼盛行的「雲端號」上,也算是獨一份了,令真優美小姐都有些尷尬,沒伺候過嚴總這樣的客人。
嚴小刀臉上彷彿就寫著「性冷淡」這仨字。
樓上還躺著一位行動不便的,估計凌河能聽到他們說話,聽到也無妨。
「我、我小時候母親帶我隨繼父去了島國,所以……」真優美小聲解釋了一句,也無意為墮落的人生進行開脫。
嚴小刀點點頭表示理解:「遇到麻煩事了?」
真優美迅速搖頭,手指不停捋著和服衣帶:「也沒有什麼麻煩事,打擾嚴先生了。」
捱了幾分鐘冷場的尷尬,真優美恢復鎮定聲調,略微揚高聲調溫柔地問:「可以給自己倒一杯拿破崙嗎?」
嚴小刀眼神示意,姑娘自便。
真優美迅速去吧台倒了半杯洋酒,卻也沒喝,端著酒輕手輕腳拿捏著小碎步,從後面踱到嚴小刀跟前。姑娘穿的是木屐,在嚴小刀的聽覺感受里這走路聲音震如擂鼓,絲毫沒有隱蔽感。
嚴小刀原本將右腿橫在左腿膝上,大刀金馬地坐著,很有氣場,女人一般都不敢隨便近身挑逗。他下意識將腿放下來回頭看,真優美一個錯身上來坐到他大腿上,直視著他!
嚴小刀橫了一肘隔開他與這姑娘的距離。
這招數簡直太爛了,現在歡場上的小姐們,活兒都這麼糟糕?
真優美抱住他的同時,臉貼著臉,用縹緲顫抖的聲音快速耳語:「嚴先生,這裡說話方便么?我,有話跟你說。」
姑娘眼神小心翼翼略顯驚惶,胸脯因緊張而起伏,也是怕被竊聽。她妝容眉心位置染了一朵精緻櫻花,隨著蹙眉的神情愈加艷麗動人。嚴小刀用刻刀樣的視線試圖剝離真優美臉上那一層作為偽飾的妝容,讓姑娘愈發手足無措,坐到大腿了又不敢動,如坐針氈。
嚴小刀既不慌,也不忙,大場面見多了,不會被一個女人兩句話就忽悠著走。真優美是簡銘爵派來的探馬,還是渡邊仰山的內應?
就這時候樓上地板爆出「砰」的一聲,像是一隻玻璃杯掉在地上,但幸運地沒摔碎,純粹就跑出來嚇唬人的。
真優美在嚴小刀膝蓋上驚跳了一下子,以為被她老闆發現了,瞪著圓溜的杏核眼看著嚴總。
「沒事。」嚴小刀略顯無奈,對不省心的凌河內心吐槽了一句,你扔什麼杯子啊!他站起身,連帶纏他身上的真優美一起薅起。男人的力氣比女人是完全壓倒性的,嚴小刀在真優美吃驚無措手慌腳亂的表情注視下直接架起姑娘快步移動,幾乎讓真優美兩腳不佔地一路拖著直奔客廳拐角,路過衛生間卻沒進去,而是劍走偏鋒,進了只能容下兩人轉圜的衣帽間。
客廳附近這種衣帽間,是讓房客進門時掛外套和放置鞋子的。
狹窄,昏暗,逼仄,帶著灰塵味道,但非常安全,沒人把竊聽器安在這裡邊,嚴小刀在黑暗中平靜面對姑娘的眼:「說吧。」
真優美驚魂安定,這時端詳嚴小刀俊朗臉龐的目光已蒙上一層飽滿的信任和欣賞。一道光線從衣帽間門縫扒開一隻小手,淡淡地暈染氣氛。
真優美說:「嚴先生,有人可能要害你。
「幾個小時之前我上船來,比大部分客人都先上來,準備晚上的表演,我就在劇院後面的化妝間……化妝間的門可能是壞了,隔著屏風,但會議室里的人沒注意到我,我就在後面不經意聽到……渡邊先生和另外一個男人。」
嚴小刀打斷對方:「老頭子也在船上?」
真優美很確定地點頭:「當然,我的老闆他,我是說,渡邊先生,他早就上船了。他心臟病複發,帶著續氧呼吸機和起搏設備,讓人抬著輪椅上船來的,看起來也快不行了。」
嚴小刀直抒關鍵點:「另外一個男的是誰?」
真優美這次是搖頭:「我躲著哪敢露面?被人發現就活不到現在了。我看不到,也沒聽出聲音,我不確定是不是船上認識的熟臉。他們提到你,說今晚或者明晚動手,說不能放你下船回去,連同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姓凌的先生,說要『斬草除根』『絕不能留』……
「我老闆大概收了對方的錢財許諾,那個男人可能是帶了許多錢過來收買老闆。
「我覺著,嚴先生您快跑吧,或者躲了吧。」
「躲哪去?我跳海嗎?」嚴小刀唇邊淡淡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嚴小刀審視姑娘,突然問:「那男的是簡銘爵嗎?」
「簡總?」真優美透出一臉遮擋不住的嫌棄表情,「他說話不是那樣陰狠嚇人的口氣,肯定不是他。」
嚴小刀:「隔壁套房的游總?」
真優美茫然:「我對那位游先生不熟,他沒有點過我的鐘,我聽不出……」
「謝了。」嚴小刀微微閉一下眼,「你怎麼敢跑來說這些話?」
真優美顯出一絲難為情:「在島上時簡總吩咐我說,您抽到我的牌,讓我過來伺候一個鍾,還預先替您付了錢一定指派我來。他如果沒讓我來,我也不敢過來。」
嚴小刀聽得明白,簡老二這人真幽默,肯定是派這張「撲克牌」來探凌河的,還惦記著染指凌公子。而真優美小姐另懷心思,忍不住跑來告密。這吃裡扒外行徑倘若讓渡邊知道,八成會被關進那老傢伙的獨門秘制鐵籠子扔海里去。
真優美重新坐回沙發,嚴小刀主動倒一杯洋酒給她壓驚。真優美乾脆自己抱了半瓶香檳在喝,眼眶濕潤發紅。
嚴小刀將小鐘上了鬧鈴:「在這屋待兩小時再離開。」
真優美斜身蜷腿在沙發上,抱著酒瓶看著他。
嚴小刀開了句葷玩笑:「不能讓咱們簡總覺著老子時間太短吧,兩小時也比平常快了!」
真優美掩嘴羞赧一笑,面帶櫻花之色,也很動人。
就這時候,樓上好死不死地又傳出動靜,一串「噗嗤咯咯咯」像是死活再也按捺不住的笑聲透過被褥的層層遮掩,愈來愈響,從樓上繞著樓梯扶手盤旋而下,穿透力極強地撞入嚴小刀的耳膜,而且笑起來就沒完沒了、酣暢豪放,笑盡了揶揄嘲諷之意!
這回輪到嚴總尷尬一轉身,覺著某個煩人的傢伙怎麼能無處不在?!他其實特別理解和憐憫渡邊老人渣是怎麼被凌河活活氣成心臟病複發的。
金色晚霞在天邊燃燒,殘日燒掉最後一絲餘燼,融化著吞入海平線。「雲端號」上最盛大的嘉年華,在回程途中最後一個瘋狂的夜晚即將上演,襯著天邊燦爛的餘光。
真優美提到今晚或者明晚,但嚴小刀心裡有數,明天就駛入領海邊界,今晚是那些人最好的機會,如果有人想要動手。
門外走廊已有走動和喧嘩,許多賓客攜伴出來,從各個不同方向步向餐廳、酒吧、劇場、按摩池……活/色生/香的夜生活又開始了。
鬧鐘響了,真優美小姐臨走時甚至流露明顯不舍之意。
真優美經過玄關時,嚴小刀一把伸手攔住,將她精緻的日式盤頭扯亂了後面幾束頭髮,弄歪一隻簪子,再將領口也扯開一些。
嚴小刀靠在玄關牆壁邊,攬過姑娘的腰,在真優美裸/露在外的后脖子上毫不客氣地咬下去,唇齒很嫻熟地磨出吻痕印跡,留了個牙印。
然後放開人,以眼神示意,可以走了。
「嚴先生多保重。」姑娘眼梢緋紅,默不作聲湊上來,虔誠地吻了嚴小刀的側面,不敢再有過多奢求,碎步快速離去。她上島之前在船上就注意了嚴總,自然是對這個男人心存好感。只是,有些男人,天生是浪子的性情,總能像海角天邊的風一樣吹動了人的心,卻又讓人摸不實在也抓他不住,這就不是任何女人能拿得住的一顆心。
緊跟著又有人叩門,這次倒是沒有啰嗦,服務生為每個房間的客人遞上金字燙印的正式請柬,請賓客前往樓下紅磨坊劇場一齊觀看歌舞伎表演,這是今晚嘉年華的重頭戲。
嚴小刀收到的是給梁有暉的請柬,複式套房附贈的劇票是劇院包廂專座。他自己那小艙房的票應當只能坐普通觀眾席。
梁有暉的電話迅速就來了。
梁有暉凄涼涼地:「小刀,怎麼著,你把我房間佔了,還把我的包廂也佔了。」
嚴小刀痛痛快快道:「我不去劇場,票你拿走。」
梁有暉一聽又不甘心:「小刀,去啦,一定得去啊!這艘船上的『松竹汀艷舞』在整個東南亞航線上都是著名的,你這土老冒肯定都沒見識過,我帶你見見世面,你看了不會後悔……咱們坐一起?」
嚴小刀琢磨怎麼搪塞掉這人,梁有暉卻說:「還不樂意讓我跟你情人坐一個包廂?這麼嫌棄我?介紹一下認識么!」
嚴小刀說:「我就沒興趣,不愛看戲!」
嚴小刀年紀不算老,但經歷算得上豐富,這些年把各種熱鬧戲荒誕戲苦情戲和逢場作戲等等人生悲歡喜樂七情六慾的大場面見識多了,他現在既不愛演戲,也懶得瞧別人在他面前做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