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修羅場
十多年前,他被送入修羅場的時候不過十歲。他不知自己叫什麼,只有師傅喚他長安。
不想讓他活在世上的人實在太多。南國的皇后,遼國的君王……包括活生生杖殺死他娘親的良妃。他不該出生,更不該在世上活得如此之久。
那是一年秋,遼國君王陡然生病,蕭慎奉旨入宮診治。蕭慎離開不久之後,就有人來了他們所住的庭院。
蕭慎有不少徒弟,都是蕭慎撿回來的孤兒。而他正是其中一個。
奉遼君旨意而來的那些人。將他送上了雪山。
雪山位於遼國和塞外的交界,遠離人煙,蕭慎回來之後也沒能將他找到。
雪山上萬鳥飛絕。粗糲的風雪撲面而過,雪冷而堅硬腳下踩得是千年不化的凍土。
這一路的風雪就能要了性命。
被送入修羅場之後,按照修羅場的慣例,他被送入畜生道中。所有的孩子被困在一處,忍凍挨餓。
這是他們被訓練成殺手的第一步,拋棄人性。
幾十個孩子殘殺。如同野獸。
無論用什麼方法,修長場中的那些人都不會過問,只要活下去。在沒有食物的情況下,人殺人,人吃人的情況並不少見。
在一個月之後,修羅場的人才打開了鐵籠子,裡面污血糞便,一片狼藉。
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幽暗火把將黑暗照亮,他匍匐靠在籠子最邊緣的角落,手中還有一隻吃了只剩一半的老鼠肉。
漆黑的眸,血紅的唇……他更像是煉獄中爬出人世的修羅。
沒錯,修羅場的作用就是培養出沒有人性,殘酷暴戾只知殺戮的人間修羅。
不能相信任何人,不能放鬆警惕。再累再困再餓都不能熟睡……要想盡辦法在別人動手之前,先下手為強。
八年在黑暗中無光的生活,讓他的眼睛與尋常人不一樣。沒有經過訓練。他也能在黑暗中看清楚一切。
八年的噩夢,黑暗凝匯的這雙眸讓他活到了最後。
他從鐵籠出來之後,修羅場的那些人教他武功。五年的磨礪。最終他殺了修羅場中的祭司,頂替了他的位置,活著走了出來。
而修羅場中剩下臣服的那些人成了黑甲衛。只服從他一人,為他訓練出新的殺手。
他回到了遼國,穿上紅衣戴上鬼面。成了遼國國君身邊的貼身護衛與殺手,為遼國效力的同時,他沒有忘記過心中的仇恨!
十五歲的少年。滿身殺氣,冰冷殘酷……精緻的面容永遠遮擋在面具之下,只露出一雙漆黑無情的眼。
他丟棄了感情。冰冷的雪山之巔在修羅場中已磨滅了他所有作為人的一面。
遼君有意吞併南國,讓他回到了久違的故土。
為了得到一個能踏入南國皇宮的身份,他踏入六王府,對慕容夜淵下手之前被當朝七公主撞見。
心疾發作的慕容夜淵沒有反抗,而是道:「我有心疾本就活不了多久,只求你留下幽雪的性命!」
「要不然你也別想活著走出六王府……」
他留下了慕容幽雪的性命,用蕭慎傳給他的銀針渡穴封住了慕容幽雪頭后的幾處穴道,讓她忘記了一切。
一掌震碎慕容夜淵的心脈之後,他讓人剝下了慕容夜淵的麵皮,至此頂替了他成了南國的六王爺。
他從未想過要真正做遼國君王手中的刀,腳邊的狗。
這麼多年,他一直記著的是報仇二字。
南國那些人害死了他的娘親,遼國那些人讓他經受了非人的折磨。
仇恨如刀刃,時光越是打磨就越是光亮尖利。
那把明晃晃,傷人的刀刃一直藏在他的心底。
……
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從我醒來第一眼起就看見了他。
他穿著清冷的白衣,露出一張精緻邪魅的容顏,他將我安置在一處庭院內。
漆黑的鳳眸眸光很淡,一眼都未在我的身上停留過,也不願與我說話。可是只這一眼,我就產生了奇怪的情愫。
我喜歡他冰冷的側顏,喜歡他飛揚的鳳眸。
我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儘管我不知他是誰,他叫什麼名字。
後來他告訴我,我是他帶回來的孤兒。第一次聽他開口,嗓音低醇淡漠,卻讓我聽怔了許久。
陪在他的身邊,我成了小跟班,我願意陪著他。哪怕他不願與我說話。
大多時候,都是由下人在照顧我,每一日每一夜我都盼望著他的到來,儘管他來的次數很少,時間也很短。
十多歲那年,他將我送入了皇宮。我成了南國的七公主。我知道我不是,但這是個秘密……他將我送來一定有他的用意。
這個秘密,我一直守口如瓶。
沒有一個人懷疑過我的身份。他們所有人都驚艷於我的美貌。
但他從來沒有多看我一眼,我成了皇室的玫瑰,皇室的明珠。而他卻成了我名義上的六哥。
他時常殺人,手中染血,也會受傷。白衣之下不知藏了多少傷痕……
我在皇宮中等他。為他包紮傷口。能為他做任何事情,我都很開心,而他卻……很淡漠。漫不經心。
知曉他與遼國的仇恨后,我自告奮勇要去遼國和親。我以為他會感動,會阻攔卻都沒有。
我穿上紅色的嫁衣哭了一路。嫁入了遼國的後宮之中。遼國君王很寵愛我,為我建行宮,為我修荷花池……可我再也沒有快樂過。
我想他,離開南國的疆土幾年,我都不曾再回去過。
午夜夢回,我會夢見自己為他包紮傷口,為他清洗染血的白衣。這些事明明可以讓宮女去做,我卻不願,我只想接近他一些,更近一些。
在遼國,我為他收集情報,拉攏朝臣,迷惑帝王。我成了一代妖妃,我不悔,只要他能復仇我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只似沒想到當我回到遼國時,才發現他已經娶了別的女人,一個模樣身份都屬尋常的女人。
他們站在一起那樣般配,般配得讓我心痛嫉妒!
他垂下的眸光寫滿了溫柔,他薄唇間掛著淺笑。只要那個叫蘇夕顏的女人出現,他就會一直望著她,護著她。
不知從何時起,我滋生了念頭,要毀了她,殺了她,讓她徹底消失。或許只有這樣,玦才能望向我一人。
最後……我終於如願了,我一身的血匍匐到他的面前。
可他的眼底沒有疼惜沒有不舍,有的依舊是淡漠還有厭惡。
我這一生不想得到的卻得到很多,想要的得到的一直求而不得。慕容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