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和蛇精談戀愛的老男人

6.和蛇精談戀愛的老男人

夜晚,俊美的青年倒在床上睡的香甜,一隻小黑貓異常嚴肅的蹲坐在他床頭,貓眼瞪得滾圓,綠濛濛的眼珠,閃過一道又一道奇異的光芒。

隨著光芒閃過貓眼,一絲絲肉眼看不見的靈氣,在月下奔入小貓的身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小貓緩緩的在枕頭上站起,它的整個身體都大了一圈,毛髮也變得更加粗亮了。貓的前爪伸出,一道暗紅色的光線縈繞在它的肉爪周圍,漸漸擴散,將它的全身包裹住。

最後,光線散去,小貓鼻頭蹭破的皮迅速的合攏,最後沒有半絲疤痕。

貓弓了弓背,然後在枕頭上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睡了下去。

西蒙一覺醒來,發現已經八點半了,他趕緊從床上跳起來,隨便洗簌了一下,穿好衣服就衝到自己的診療室。

還好,今天早上的第一個病人還沒有到來。

西蒙在診療室等了一會兒,泡杯茶,順便翻了翻這個病人的病例時,這個五十歲的男人,就準時到來了。

許先生比第一次來的時候精神了很多,也不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帶著金邊眼鏡,穿著熨燙得體的西服,皮鞋也擦得蹭涼,腦門上的兩個頭髮服帖的貼在腦袋后,半遮半掩住已經禿頂的腦袋。

「西蒙醫生!」許先生一進門就握住西蒙的手使勁搖,「我覺得好多了!」

西蒙並沒有露出歡迎光臨的表情,而是把手從許先生的手掌中抽出,簡短的說:「坐吧。」

對這位病人不太熱情,並不是因為西蒙嫌棄對放的人品,事實上,在心理醫生這裡,所有的人品問題,都是心理問題。不會有哪個醫生嫌棄病人病的重,除非是醫生本人水平不夠需要學習。

面對這樣的病人,避免身體接觸是治療需要而已。

「你今天想跟我說些什麼呢?」西蒙照常問。

西蒙以為他會說關於青青的事情,結果許先生坐下,隔了半晌以後,才悠悠的吐出一句話。

「我年輕的時候,沒有這麼受女人歡迎的。因為……窮」

西蒙哦了一聲,拋開自己的一些情緒,開始了記錄。

許先生回想起自己當年的故事,他是一個從農村走出來的孩子,當年省城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傳到小村子里的時候,十里八鄉的親戚們都激動起來,紛紛提著肉、雞蛋、饅頭等,到許先生的家裡賀喜,大家紛紛說,這是山窩裡飛出的金鳳凰,將來要成就大事業的。

當時村裡有個女孩兒,特別喜歡許先生,還向他表白過,但許先生認為自己是要做大事的,到了省城肯定有大家閨秀等著他,一個毫無背景的村姑,和一個有著得力岳丈的大家閨秀,該選誰不言而喻。

於是許先生拒絕了那個農村的女孩兒,來到了嚮往已久的大城市。

可是大城市的生活,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在小村莊里,他是天之驕子,然而到了省城,他卻變成了一個窮酸小子,就連他引以為傲的學習成績,也在高手如雲的省城學府,變得平庸至極。

當他滿懷信心的給自己看中的一個女孩兒寫了情書,並且認為對方一定會為自己的文采所傾倒時,才猛然發現,那個女孩兒早已挽著另外一個學長的胳膊。

「恨!我恨他們!我恨有錢人,也恨那個女人!」許先生躺在躺椅上,回想起當年的那一幕,拳頭攥得緊緊的。

西蒙停下記錄,聲音平靜溫和:「你現在也是有錢人了,也睡了不少女人。」

許先生猛然呆住,臉上呈現出一種迷濛的神色:「是啊,已經……過去三十年了……我自己也沒想到,我竟然還那麼恨。」

西蒙感到一陣不舒服,但他沒有因為自己的不舒服而迴避,只是繼續往下問:「你最恨的是什麼?」

「最恨的?最恨的……?哈哈哈……」

許先生忽然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最恨的,當然是我第一個學期回家的時候,看見我的母親,顫巍巍的站在村口,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根本不能夠讓她滿意,我考試掛科,我找不到漂亮有錢的女人,我滿足不了她的期待……我那個時候發誓,我一定要找個漂亮的,有錢有地位的女人當老婆,讓她好好孝順我媽!

但……但……

後面的話,許先生說不出來。

西蒙心中湧起一股悲哀,他替面前這位五十歲的男人說了。

「但有著那樣的恨意,很難找到真正的愛情。」

「是!」許先生的嘴唇微微發抖。

從那以後,他又開始追求另外一個女孩兒,但也被拒絕了,這次的受挫讓他更加自卑,恨意也更加深刻。

最後,他遇到了自己的髮妻。

一個家裡有錢,卻不漂亮的女孩兒。

許先生開始瘋狂的追求那個女孩兒,送花,寫情書,半夜站在女生寢室樓下,彷彿只要這個女孩兒答應了他,他就從山溝里的鳳凰,變成了真正翱翔九天的巨龍一般。

最後,他終於追上了這個女孩兒,各種小心翼翼,伏低做小,幾乎是喪失人格一般,去討好女孩兒的家裡。

最終女孩兒的父親鬆口,認了這個女婿。

從此,許先生平步青雲,得了一個有力的岳丈,可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更恨了。

恨自己的妻子不孝順婆婆,很丈人家狗眼看人低,恨這個社會只認錢,恨年輕漂亮的女人,不懂得潔身自好。

後來,他越來越有錢,靠著岳丈的人脈和金錢,從窮小子變成了有錢人,最後成了上市公司的老闆,身家上億,但那種恨意,卻越來越深。

當妻子懷孕的時候,他甚至都不願意要這個孩子,讓妻子去打掉小孩。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每次都借口工作忙,但實際上只是流連夜場,摟著不同的女孩兒尋歡作樂。

一開始他還有些擔心岳丈找自己麻煩,不敢做的太過分,等到丈人一死,他更加肆無忌憚起來,結婚二十多年,他早已忘記了當初求婚時,那種殷切的期待和盼望,只剩下對妻子的恨意。

如果不是妻子這個婚姻的囚籠,他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孩兒,可以去追求真正的愛情,更加不用在這個時候,背負道德的譴責。

許先生說的激動,他的額頭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的跳動,提到自己妻子的時候,他甚至用著憤怒而仇恨的聲音,連續說了好幾個「去死」「去死」!

許先生一連說了七八個「去死」后,終於平靜下來,一言不發。

西蒙低聲問:「既然那麼狠你的妻子,為什麼不離婚呢?」

「離……離婚?不……不……我不能離婚……」許先生忽然慌張起來,「我絕對不能夠離婚,我離婚了,我媽媽會不高興的……我不能……」

西蒙皺了眉頭,眼前這個五十歲的男人,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五十歲成年男人,反而像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

「你媽媽今年……應該年紀挺大了吧?」西蒙說。

許先生嘆了口氣:「她已經死了……」

「你在害怕一個死人不高興?」

「不!我不是……我是……我是……」

「是什麼?」西蒙心中雖然不太喜歡這位病人,但聲音卻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溫和。

許先生躺在躺椅上,看不到醫生,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心理活動,只是聽到這種溫和聲音,感到安全。

於是他的嘴唇微微發顫:「我只是……如果離婚了,我連恨的人都沒有了。這輩子我雖然有錢,又不少女人,但……卻失敗的很。我從來沒有真正的愛過,活過。我每一天都在逢場作戲,他們叫我許總,女孩兒說愛我,但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假的!哪怕是為了我懷孕的青青,我也知道,她根本不愛我!那是假的!我不離婚,我可以說……這都是我老婆害的,是她阻止了我去追求真愛,可如果我離婚了……如果離婚了……」

西蒙嘆了口氣:「所以你不願意離婚,根本不是因為內疚,而是因為……為你這一生的失敗承擔責任的人,就要變成你自己了,是么?」

許先生很久沒有說話,他的肩膀顫抖著。

這個答案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面對,他可以把年輕時沒有愛情的原因,歸結為自己沒有錢;他可以把有錢后無法和真愛在一起的原因,歸結為老婆攔著。甚至他可以把這種埋藏到骨子裡的自卑,推到那個已經死掉的母親身上。

但他卻根本無法接受,這一切,不過是因為自己是懦弱的,無能的,貪婪的,自私的,根本不懂愛的。

「坐起來吧。」西蒙輕聲說,每當一個人放棄責怪別人,開始真正反思時,必然都是難受的。

因為這意味著,自己再也沒有了任何理由,再也無法責怪別人;只能夠面對真正的不好的,甚至是糟糕的自己。

診療室陷入沉默。

許先生的神情黯然,獃獃的躺在那裡,對醫生的話充耳不聞。

過了一會兒,他才坐起身,似乎想起什麼似得,哂笑:「醫生,你知道嗎?多麼可笑,我知道她從來沒有愛過我,當初嫁給我,只不過是因為她的白馬王子要跟別人結婚,她氣不過才下嫁。我知道……她從來都沒愛過我!」

西蒙默默地看著許先生,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是當然的,你並不真心愛她,她當然也不可能真的愛你。想要得到真正的愛,先要付出真心的愛,除此之外,別無它法。」

許先生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出了諮詢室,彷彿一瞬間老了幾十歲。

浪費了幾十年的時間,不過是為了逃避自己的無能和懦弱,多麼可笑,也多麼可悲。

只可惜,醒悟的太晚,剩下的時間,太少了。

「許先生」,西蒙在他背後叫住他。

老男人在陽光下回過頭,臉上的皺紋無端的多了好些,頭髮似乎也在這一瞬間,變白了不少。

西蒙想說點什麼,比如你已經五十了,足夠有能力為自己負責;又或者是新的生活從五十歲開始也不晚,但最後都覺得這些是廢話。

於是西蒙什麼也沒說,只是露出了一個微笑:「祝你好運。」

男人說:「謝謝你醫生,謝謝你沒有譴責我沒道德。」

西蒙說:「再見」

許先生說:「問題已經解決,我下次不來了。」

西蒙心中湧起一股惆悵,他看著這個老男人的背影,點燃一支煙,自己今年還年輕,但卻在這一刻深切的感受到人生苦短,譬如朝露。

當明白一些事情的時候,幾十年已經過去了,人生也過完了。

而在同一時刻,診療室中,那隻黑貓從躺椅角落裡鑽出來,伸了個懶腰,喵的叫了一聲。

貓爪抓過心理醫生的筆記本,扯下一張紙,用歪歪斜斜的字,寫下自己剛剛想出的《修真大全》的序。

「修習我道,不生不滅,不死不破,**八荒,唯我獨尊!魔道至尊教你如何跳出生死,逆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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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心理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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