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蛇精姑娘
西蒙回到診室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撕了一頁,他懷疑自己的診室是不是來了小偷,但並沒有丟掉什麼東西,只有自己的貓一臉不滿的蹲在躺椅上朝他叫。
西蒙沒理會貓,他一邊整理剛剛許先生的案例,一邊琢磨自己那些地方可以改進。
許先生的問題並沒有真正的解決,西蒙很想繼續下去,但是否繼續的決定權在病人手上。
每一個決定來做心理治療的人,除了有極大的勇氣外,還要有極大的痛苦。痛苦引發思考,思考引發改變。
許先生的痛苦顯然並不大,所以也不會有太大改變的動力。
可這已不是心理醫生該操心的事情了。
你來,我就在。
你不來,我也不會追。
心理醫生的基本準則。
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等到晚上的時候,西蒙洗完澡就趴在床上,再一次翻開自己的電子書。
上面下載著各種妖怪故事,有些和青青姑娘說的一樣,有些又不太一樣。
不過似乎大部分故事傳說,都有一個奇怪的現象。
那就是每個妖怪在成精之前,似乎都有一段難以忘懷的過往,比如白素貞在還是一條白蛇的時候,被一個小牧童救過。比如白狐被一個皇子救過;又比如女鬼被自己的生母拋棄;當他們成精之後,似乎無一例外的要去了結這個心愿。
白素貞嫁給了許仙報恩;白狐不僅送子,還給恩人找了小妾,幫他發家;至於女鬼,成了鬼修后,終日纏著那家拋棄自己的人,日夜不得安寧。
西蒙皺著眉頭,在電子書上做下各種記號,有一些猜測在他的心中慢慢成形,但並不能確定。
只可惜青青是自己的病人,也不知道問她一些關於妖界的不相干的事情,是否合適。
如果只是為了自己的好奇而聊天的話……收錢似乎就不合適了。
西蒙嘆了口氣,雙手枕著腦袋:「如果我可以遇到傳說中的魔尊,去問問他關於妖界的情況,就好了。」
小黑貓嗖的一聲跳上西蒙的肚子,兩隻前爪在上面踩啊踩。
西蒙伸手摸了摸小貓的腦袋,又撓了撓它的下巴,困意襲來,漸漸睡去。
等這裡唯一的人類睡著之後,小黑貓的一天,正式開始了。
在這兩個星期里,他的腿傷已好,今天輕輕一蹬,就能把那可笑的夾板給蹬開。
「喵嗚!」小黑貓輕輕叫了一聲,覺得渾身都舒坦不少,唯有腹部的那一道疤痕,是上古術士的飛劍所傷,癒合起來難一點,不過只要安心修養,很快就會好。
小黑貓在房中轉了兩圈,跳上窗檯,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青年睡得正香。
黑貓推開窗戶,輕輕跳了出去,沒入草叢中沒有了蹤影。
這個小小的診所,顯然沒有什麼靈氣,他要修復劍傷,需要到地球上真正有靈氣的地方去修鍊。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西蒙發現有什麼東西搭在自己鼻子上,他伸手一摸,發現是一個小夾板,就是自己貓腿上的那一個。
西蒙翻了個身,朝著枕頭邊摸去,那裡沒有貓。
「小黑!小黑!」西蒙叫了兩聲,他給自己的貓取名叫小黑,但那隻小黑貓,從來沒有應過這個名字。
但這次出乎西蒙意外,他才叫了一聲,就聽見了自家的貓叫。
西蒙朝著叫聲處看去,只見自家的貓正兩隻爪子扒住窗戶,粉嫩嫩的肉爪子上,還帶著一片雪花。
西蒙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現在是大夏天呢!
他趕緊拉開窗戶,小黑貓一下子就跳到了他懷裡,渾身冰冷冰冷的,毛上還帶著冰渣。
西蒙把小貓捂到懷裡,小貓瑟瑟發抖,過了一陣子才緩過勁來,貓的腦袋蹭著西蒙的胸膛,也不知道是在撒嬌,還是在取暖。
西蒙心疼的揉了揉自己貓的腦袋,責備它:「你昨天晚上去哪裡了?是不是被人關到冰箱去了!以後要小心點啊,要是真的凍出事該怎麼辦!」
小貓在西蒙的懷裡「唔」了一聲,又往裡面拱了拱。
西蒙就大方的敞開懷抱,讓貓往裡面鑽。
貓終於安靜下來,找了個溫暖的地方縮成一團,回想起昨天晚上驚心動魄的修鍊。
昨夜他在地球上最冷的南極,一口氣獵殺上百條海獸,吸了他們的血,正準備用海獸之血化解飛劍之傷的時候,正好遇到了上古術士。
那名白衣術士也在此處療傷,兩人相見又是一場大戰,上古術士在時空手環的幫助下,神出鬼沒防不勝防,最後魔尊魔高一丈,拼著剛剛修鍊出的法力,破了上古術士的時空手環,將那人困在南極小玄天,而自己則運用移形換影**,奄奄一息的竄回來。
直到貼到那個醫生的心臟,聽到對方心臟跳動的有力聲音,他才感覺好一點。
大概是返老還童變弱了的原因吧,竟然無端對這個人生出一絲依戀來,明明是個弱不經風的書生,動動小指頭都能夠踩死的,卻在他懷裡的時候,感到安心。
貓將自己的爪子伸出來,按在青年的心臟上,裡面傳來的血脈跳動的聲音,非常穩定,也很有規律,特別是對方身體傳來的溫度,和那溫和的聲音,真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自己的最好的安慰劑。
西蒙揉了揉自己貓的腦袋,低聲問:「好了嗎?我要上班了。」
聲音溫柔到極致,貓的耳朵忍不住抖了抖,然後一下子竄出青年的懷抱,跳到地板上,伸了個懶腰。
西蒙這才發現,不過短短三個星期,自己的貓長大了不少,長得好快!
一整天的時間,這隻貓都跟在自己身邊,甚至連來了病人它都沒有再躲起來,只是蹲在一株植物邊上打盹當工藝品。
等到晚上的時候,青蛇的診療時間終於到了。
西蒙心中有些期待這條蛇的到來了,他知道這不是好現象,心理醫生如果過於期待某個病人的話,就說明他自己需要治療了。
今天青青姑娘的打扮又不同,她穿了一條普通的青色過膝裙子,頭髮扎了個馬尾辮,臉上沒化妝,顯得很清純。
「你來了。」西蒙溫和的打招呼。
青青坐下,點點頭:「我回去后,看了各個版本的《白蛇傳》,你說的沒錯……最開始的時候,小青是條魚。是的……是條魚……」
說到這裡的時候,青青就說不出話來,西蒙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一開始病人帶著問題和痛苦而來,非常容易開口。但治療到一定程度,病還沒好,可痛苦沒那麼深了,於是病人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心理醫生總是有辦法的:「你是說小青?我記得……你說很早很早以前,他們也叫你小青?」
青青點頭,她想起自己的那些朋友們,但總覺得記憶中,少了些什麼。
西蒙說:「或許你躺下,更放鬆一點,能夠更容易說出口。」
躺下,也是心理治療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程序。
特別是在經典精神分析中,躺下后的病人,根本看不到醫生,他們閉上眼睛,沉入自己的內心,進入半催眠狀態,讓自己內心那些看起來毫無聯繫的碎片浮上來,而醫生則在病人的身後,根據這些浮上水面的記憶碎片,尋找出他的真正病因。
青青聽話的躺下,當她躺下后,一些畫面自然而然的就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醫生,我現在腦袋很亂,很多東西,都要說嗎?」青青問。
西蒙簡短的吐出兩個字:「都要。」
於是一幅幅畫面,被描述了出來。
兩條蛇,一條小青蛇被石塊壓住,奄奄一息。一條白色的巨蟒路過,輕易的用它強壯的身軀,掀開了石塊,救了小蛇一命。
小蛇從此每天都跟在白蟒蛇的身後,抬著頭痴痴地看著那個美麗的身體。
白蟒的鱗片是那麼的閃亮,那麼的光滑,它柔韌的身姿在林中滑行,在水中遊動,蜿蜒曼妙;在林中輕霧下,若隱若現,每一片鱗片都帶著清晨露珠的氣息,美的讓人窒息沉醉。
嘶~!嘶~!
小蛇吐著自己的芯子,看著白蟒。
而白蟒卻每天都會去偷看一個牧童,並且給小蛇講自己的故事:「他姓許,他救過我,我要報恩,報答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以身相許,給他生個孩子。」
小蛇繼續吐著自己的芯子:你也救過我,我也要報答你,我要以身相許,我要給你生個蛋!
白蟒蛇笑的身體圈成了一個圈:「我是蟒蛇啊!蟒蛇!和菜花蛇不一樣的,而且我們都是女的,不能以身相許啦!」
小蛇的神情黯然,它不太明白為什麼不行,但很快她就高興起來,學著白蟒蛇的樣子圍成一個圈。
白蛇說:「我要成仙!一定要變成人。」
小蛇高興的吐著自己的芯子:變成人,成仙!成仙!
白蟒終於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吃了靈芝,一夜之間化身成人,而那條小蛇,只能夠痴痴的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
「小青,你要努力哦~!」白衣女子摸了摸小蛇的額頭。
小蛇纏繞在白衣女子的腳邊,不願離去。
「放心吧,我給他生個兒子就算報恩了,等時間一到,我就會來找你的。」
小蛇似懂非懂,偏著腦袋,眨著眼睛看著那美麗的女人。
人真的好漂亮,特別是,這個白衣女人。
小蛇一直跟著這個女人,直到有一天。
「小青!小青,相公叫我們呢!」白衣女子拉著一名青衣女子的手,笑語盈盈。
一條小蛇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她吐出芯子,但白衣女子只是對這條小蛇嘆氣:「青青,你只是一條普通的菜花蛇,而小青她是修行了五百年的青魚精,她能夠幫我。妖的世界,和蛇的世界,是不同的。」白衣女子將游到自己房中的蛇拎住,將它送回了外面的田地里,「別再來找我了,許仙看到了會起疑的。」
菜花蛇開始不顧一切的修鍊,在一片大湖中,終於修出一顆人的頭,但白衣女子已經不再認得她了。
雨,瓢潑大雨,水淹金山寺,懷孕的白衣女子,和一條青魚最終落敗,老和尚帶著許公子走了,兩個妖怪就此魂飛魄散。
剛剛修鍊成人形的青青,看著傾盆大雨中,浮在水面上的兩個屍體。
一條白色的大蟒,一條大青魚。
若我有力量,若我有力量啊!跟在白素貞身邊的人就會是我!
若我有力量,若我有力量啊!那條白色的巨蟒,就不會死!
若我有力量,若我能夠逆轉天地,那麼我就可以讓她死而復生!
若我有力量……
從此後,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白蛇,也沒有她的丫鬟小青。
只剩下一條孤獨的菜花蛇,修鍊,修鍊。她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修鍊。
她最喜歡到處搶靈芝仙草,她只知道,只要吃了足夠的靈芝仙草,就能夠擁有強大的力量,只要能夠修真悟道,就可以長生不死。
但是她卻忘記了,自己為什麼要走上修真之路,為什麼要長生不死,更加忘記了是一種什麼樣的衝動,讓自己去冒著危險吞吃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