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然而齊妍聽完卻有深深的疑慮:「他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認識你嗎?」
萍水相逢,出手相助,是美德,是恩義。但千里迢迢,居然找到這裡來,就不得不懷疑是有預謀和企圖的了。
長安說不認識,甚至因為他戴著墨鏡,她一開始都沒認出他來。
齊妍覺得這事兒有蹊蹺,就問她:「你跟敬之提過嗎,他怎麼說?」
長安搖頭:「敬之不會相信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
也對,這男人可固執了。
齊妍想了想,說:「那這樣吧,如果下次這個人再出現,你就問他叫什麼名字,聯繫方式是什麼,寫在紙上記下來給我,我來找他談。」
長安有點不安:「他……會是壞人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沒見過。你覺得呢?」
「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因為他救過你的命?」
「嗯,那天還送我上公交車了。我第一次乘公交車,但是一點都不害怕。」
齊妍不做評價,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種道理對長安來說或許還是太深奧了,不說也罷。她只堅持一點:「再見到這個人,一定要問出他的名字和電話,不要隨便跟他走,知道嗎?」
「知道了。」長安頓了一下,又問,「可如果我想謝謝他,應該怎麼做呢?」
「通常來說,我們會送禮物,或者請對方吃飯來表示感謝。但這是通常的情況。長安,你不能隨便跟不知底細的人出去,敬之和你爸媽他們會擔心,知道嗎?」
「嗯,知道了。」長安斂眸,掩下眼中的失落。
齊妍看出她情緒上的變化,雖然心疼,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保護她。
「過兩天我們有個同學聚會,說好了有家屬的要帶家屬,敬之跟你說過嗎?」
長安不太明白:「聚會是出去玩嗎?可是敬之說他最近很忙的。」
「不是。」齊妍解釋道,「我們有個同學前不久從國外回來了,大家為了歡迎她就聚在一起吃頓飯、唱唱歌,也就一晚上,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那個同學……叫高薇,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長安搖頭。
「最近呢,最近也沒聽敬之提過嗎?」
長安認真想了想,還是搖頭。
齊妍暗自嘆口氣,寬慰她道:「沒關係,也許敬之真的忙,都不一定去參加聚會呢。要是他帶你去,又沒時間來接你的話,我來接你。」
「嗯好,齊醫生,你真好。」
「別這麼見外了,我們不是朋友嗎?我比你大幾歲,你也別齊醫生齊醫生地叫了,叫我妍姐吧!」
長安笑起來:「妍姐。」
本來長安想問問駱敬之關於這個聚會的事情,但他最近幾天都回來得晚,飯也不在家裡吃,兩人說不上幾句話,她就暫時把這事兒給忘了。
沒過兩天,店裡正忙,她接到駱敬之的電話:「今天我可能會回來很晚,你跟媽別等門,我回我們自己家睡。」
「又有病人要搶救嗎?」
「不是。」電話那頭略一停頓,「我今晚有個聚會,吃完飯可能還要聊一會兒,會比較晚。」
長安這才想起前些天齊妍說的聚會,應該就是這個了。她剛想問能不能帶她一起去,電話已經掛斷了。
長安自打六歲發高燒燒壞了腦子之後,幾乎就沒有什麼朋友了。聚會對她是個陌生的辭彙,她羨慕那種熱鬧,卻從來都沒親歷過。
她是被神遺忘的小孩,周圍的人都在長大、老去,他們背地裡管她叫傻子、小白痴,沒人願意再牽她的手,陪她一起玩。
就連駱敬之也沒有,他從沒帶她參加過任何公開的聚會,也沒為她介紹過他的同學和同事。
長久以來,她就只有他一個人,既是她的丈夫,也是唯一的朋友。
她安靜下來,杯子里的奶泡打過了頭,泡沫撲出來燙得她打翻了沒做完的咖啡。
「怎麼了,你沒事吧?」阿元連忙過來,拉住她的手放到冷水下沖。
「還好沒起泡。長安,你是不是累了,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裡交給我們。」
米婭在一旁嘀咕:「是累呀,人手不夠,是時候多招點人啦。」
長安從料理間走出來,意外地看到角落裡坐著的人,定了定神,確認自己沒看錯,才快步走過去:「你……你怎麼來了?」
黑衣男人抬頭望著她笑了笑:「我來喝咖啡,順便還你傘。」
黑色的長柄傘就放在桌旁,其實就算他不還也沒有關係,但偏偏這樣的小事,他都記得。
「不是說請我喝咖啡?今日特享,還有嗎?」
長安忙不迭地點頭,像是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衝進料理間,很快就把咖啡端出來,像怕他跑了似的。
他抿了一口,品咂道:「好像跟那天的味道有點不一樣。」
「嗯,是不一樣的豆子,那天是曼特寧,今天換了哥斯大黎加。」
長安很欣喜,他竟然能喝出其中的不同。
「我還是更喜歡那天的味道,像是特地為我準備的。」
「你不喜歡的話,我重新幫你沖一杯。」
長安要拿他面前的杯子,被他按住:「不用,這樣就可以。」
她鬆口氣,有點靦腆:「其實我想謝謝你的,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做。不如以後你每天都來,我請你喝咖啡。」
男人笑了:「為什麼謝我?」
「那天你送我回家,還有上次在巴塔克蘭劇院……」說起來她仍心跳砰砰加速,手心冒出汗珠,喉頭髮哽,「你救了我,還受傷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不過我沒想過要你感謝。」
「要的。」長安急了,「你……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電話號碼是多少?我想、我……」
她想要感激救命恩人,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同時她也記著齊妍說的話,要問出他的姓名和聯繫方式。
他今天沒戴墨鏡,目光如海:「你想怎麼樣?」
長安漲紅了臉:「我可以請你吃飯,還有你想要什麼,我可以買來當禮物送給你。」
他又笑了,不論是唇角上翹的弧度還是眯起的眼睛附近細細的紋路都很好看,像陽光在黑暗中投下明亮的光帶。
他重新打量她,帶了幾分認真:「那就請我吃飯吧,要吃得好一點,我很挑剔,不是這樣的咖啡簡餐可以打發的。」
「好,那我跟敬之說好,我們一起去。」
男人故意問:「敬之是誰?」
「敬之就是敬之啊,他是個醫生,是我先生。」
「是他要感謝我,還是你?」
「是我。」
「那為什麼要有其他人在場?」
長安答不上來。
他又問:「你打算哪天請客?」
「我不知道……」
「那就今天吧。」
長安一震:「今天?」
男人笑道:「看來你很為難啊,算了,強人所難吃一頓飯也沒什麼意思。」
他起身要走,長安連忙拉住他:「你別走!今天,就今天吧。可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回身彎下腰來,平視她的眼睛:「我的名字不輕易告訴別人的,你這麼有誠意請我吃飯,那就吃飯的時候再告訴你。」
…
他們去的南城酒樓在城中很有些名氣,但因為離家遠,長安還是小的時候跟父母來吃過幾回,幾次翻修之後已經不大認得門和廳哪是哪了。
黑衣男人很有風度地為長安拉開椅子,請她就坐:「今天比較倉促,沒有包廂了,只能委屈你坐大堂。」
其實大堂環境也很好,只中間一盞富麗堂皇的大水晶燈已經熠熠生輝,靠牆邊的位置還有復古的壁燈和裝飾畫,每桌都鋪著暗花白底的桌布。聚餐的人不少,小桌都是像他們一樣兩個三個的朋友或情侶。
長安看不懂厚厚的菜譜上那些離題萬里的花哨菜名,把點菜的任務也交給了他。
雖說客隨主便,但今天的一切好像顛倒過來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話是這麼說的,但他分明繞開了鮑參翅肚,上桌的菜肴竟然一大半都是長安愛吃的。
她有點詫異:「你也愛吃這些嗎?」
「我第一次來。」男人似乎想到什麼,有些感慨,「只是覺得這些會比較好吃。」
「你不是在南城長大的嗎?」
「不是。」
「你叫什麼名字?」
這回問得很自然,他也不扭捏,告訴她說:「左時,我的名字。左右的左,時間的時。」
「我叫長安,殷長安。」
她不會介紹那幾個字,乾脆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深色的餐盤上一筆一劃地寫給他看。
「殷、長、安,嗯,很好聽的名字,很稱你。」
她有點羞澀:「爸爸媽媽有時候也叫我囡囡,你叫我長安就可以了。」
他半開玩笑地說:「不能叫囡囡嗎?」
長安臉紅,她該怎麼說,可以嗎?乳名好像是最親近的人才叫的呢,連駱敬之都沒這樣叫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