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v章
大~晉~江袁家。
「……就你?」袁興國輕蔑地看著袁野,「要不是我在外面掙錢供你吃供你喝,你能有現在的好日子過?現在你跟我說,要靠自己了?撒泡尿自個兒照照,就你那幾斤幾兩,你老子我還不知道?要麼你就乖乖出國,混個文憑出來,要麼,給我從家裡滾蛋,以後老子一分錢都不會留給你。」
他特地推掉應酬,回家和這個小赤佬談出國的事,誰知道說來說去,小赤佬就是不肯出國,說什麼要「靠自己」了。
袁野見談不下去了,聳聳肩,無所謂道:「行,我這就滾。」
袁興國看到袁野轉身就走,怒火攻心,覺得這麼多年養了頭白眼狼,順手抄起一旁的花瓶就往袁野背上砸去,站在不遠處的鄒倩倩驚恐地尖叫起來,這給了袁野一點提示,在花瓶快要砸到他身上時,他往邊上躲了一下,只有肩膀被撞到了。他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穩一頭栽倒。花瓶摔在地上,碎片迸裂,划傷了他的皮膚。
袁野茫然地擦了擦臉上刺痛的部位,看到手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正要回頭,腿彎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之後身不由己地跪在了地上,勉強地抬起手,抵擋著暴怒的男人的拳打腳踢,耳中充斥著男人的辱罵。他有一瞬間緊緊握住了拳頭,幾乎想要站起來反擊,但在看清了男人猙獰的表情后,他放棄了。
最後男人一把抓起他摜在地上,怒吼著對他說:「你他媽別回來了!我沒你這個兒子!」
袁野的臉貼在冰冷的地磚上,太陽穴一陣陣抽痛,身上到處都傳來火辣辣的感覺。尤其他的手掌,被袁興國按在了花瓶碎片上,碎片扎進了掌心,流出的血染紅了地面。
他用受傷的手掌撐地,艱難地爬了起來,頂著一張腫起來的豬臉,回頭朝袁興國笑了一下。
袁興國倏地僵硬了。
袁野對他無聲地說:「謝謝你,父親。」
袁興國呼吸一滯。他突然想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袁野叫他一聲爸爸了。同時他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終於失去這個孩子了。他眼睜睜看著袁野轉身,一步步朝門口走去,心臟被恐懼攫住,幾乎無法跳動。他甚至想要說幾句軟話討好袁野,讓袁野留下來,但轉眼間,作為父親的權威喝止了他。他沒有錯!就算常年不回家,陪孩子的時間有點少,可他還不都是為了給袁野提供富足的生活?而且,在關鍵問題上,他從來都沒有撒手不管,他為這孩子把控著人生的方向,禁止他早戀、吸-毒、去酒吧……他沒有把袁野放縱成二世祖,是袁野自己不爭氣!
因此袁興國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冷冷地看著袁野走出家門,讓保姆去關上門,自己則轉身就上了樓,去書房辦公了。
等著吧,等他把錢花光了,知道沒有錢的苦處了,自然就知道回家了,也自然就能體會到有他這個爸爸的好處了。
袁興國如此想著,卻在回憶起袁野那句「父親」時,不寒而慄起來。
他說:「謝謝你,父親。」
在他打了袁野后,這句話真是十足的諷刺了。可他明明看到,袁野是笑著說的。
為什麼?
袁興國不得其解。
袁野一個人走在馬路上,手插兜里,腦袋上扣著路邊小攤買來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堪堪擋住臉上最恐怖的那道傷。要不然就他這鬼模樣,八成要嚇到路人,說不準就要以「影響市容」的罪名,去警局一日遊了。
他身上很痛,心裡卻很輕鬆,耳機里放著「聽媽媽的話」,嘴角翹起一個俏皮的弧度。他想,待會兒徐屹然看到他的樣子,還不知道得嚇成什麼樣。
他當然要杜撰一個蕩氣迴腸的英雄故事,比如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單挑一十三條大漢不落下風……
一輛跑車突然追上了他,停在他身旁。
鄒倩倩對他大喊:「要去哪兒我送你,上車!」
袁野剛想拒絕,鄒倩倩已經下了車,抓著他胳膊往車上拉了。
「給你打包了行李,放心吧,我也就送你一程。」鄒倩倩說,「我知道你有想去的地方,說。」
袁野拎起鄒倩倩給他打包的HelloKitty行李箱,嫌棄地皺眉,但在鄒倩倩不容拒絕的目光注視下,還是報出了徐屹然家的地址。
「你別誤會了。」分別時,鄒倩倩說,「我是在作長期投資,等你出息了,別忘了給我打養老費啊。」
袁野瞥她一眼:「行啊,把卡號告訴我唄。」
鄒倩倩擺手:「支付寶就行,我手機號你知道。」她想了想,又叫住袁野,找出自己的HelloKitty皮夾,丟給了袁野,說,「給你的,為了防止你手機欠費趁機賴賬。」
說完,沒等袁野反應過來,一踩油門,刷一下開走了。
袁野鬱悶地打量了幾眼粉紅色的錢包,再看看自己手上粉紅色的皮箱,心想果然這個女人的品味是沒救了。
不過……這麼想著的他,拿出手機,將鄒倩倩的備註從「莫名其妙的傻逼女人」改成了頗為正式的「鄒女士」了。
袁野終於走到徐屹然家樓下后,給徐屹然發了個簡訊,本來以為要等一陣子,沒想到幾秒后,就看到徐屹然出現在了陽台上。
他仰起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還伸長胳膊,用力地揮了揮手。
小區內的路燈光線黯淡,他看不清徐屹然的表情,只看到徐屹然倏地縮回了腦袋,轉身跑了。他想,應該是下樓來接自己了,就坐在小皮箱上等徐屹然。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伴隨著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徐屹然從樓道里跑了出來。
袁野抬起頭,看著徐屹然朝自己跑過來,摘了遮掩用的鴨舌帽,齜牙咧嘴地笑著說:「徐屹然,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間?」
徐屹然陡然停下腳步,怔忪地看著他傷痕纍纍的模樣,突然明白,為什麼他下午的時候會突然那麼心慌了。
袁野笑嘻嘻:「收不收,給句話嘛。」
徐屹然走上前,輕輕碰了碰袁野嘴角的淤青,小聲道:「別笑了。」
袁野一愣,剛想把路上想的那些借口搬出來逗逗徐屹然,突然,身上一暖,被人摟進了懷裡。
「再笑,我要,生氣了。」
徐屹然說著,放開了袁野,踮起腳尖,捧起他的臉,用自己的手掌去溫暖他:「臉都,凍僵了。」
袁野獃獃地蹭了一下徐屹然的掌心,汲取著這份熱量,才意識到,原來九月份的夜晚,已經很冷了。
其實兩個人都睡不著。一個側躺,像只蝦米一樣蜷縮著身體,盯著床沿發獃。一個仰面躺,枕著自己胳膊,看著天花板上蜘蛛網般的裂縫,滿腦子的不可描述。可他們就這樣聆聽著對方的呼吸聲,誰也沒有說話。
晚上睡不著覺的後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哦不,中午,倆人都賴床了。等徐屹然率先醒過來的時候,鼻尖緊貼著袁野的胸膛,再轉轉眼珠子,就看到袁野的胳膊搭在自己腰上,而自己的腿,也和袁野的腿交纏在一起。至於被子,早已經被踢下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