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集
「香料?」葉殊顯得難以置信,她無法理解人如何作為一種香料入味,至少她沒有這個技術,也沒覺得一具屍體有什麼特別的。
「不能理解,是嗎?」紀零雙手交叉,以指節抵住下顎,「你知道嗅覺是如何產生的嗎?」
他在問她常識性的問題,葉殊自然是知道的。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嗅覺是一種感覺,由兩感覺系統參與,也就是嗅神經系統和鼻三叉神經系統。我記得理論上是這樣寫的,背的對嗎?」
「對,以及嗅覺是一種遠感,也就是它是通過長距離感受化學刺激的,而味覺比較尋常,是一種近感,毫無氣味的特有魅力,」紀零滔滔不絕,對此類學術名詞的解釋很感興趣,他沉吟片刻,又說,「那麼,你知道如何保留氣味嗎?」
「我對這個領域一點都沒研究。」
「最尋常的方法是將草本植物碾磨,使用冷凝法保存。再之後是挑選喜愛的香氛,混淆,在搭配初味、中味、低味的階段就是考驗你對於氣味的支配能力,最後再採用酒精封存,就能完成一件專屬自己的香水。氣味也是一門藝術,只有真正的藝術家才能有精湛的造詣,而他們也會保留一兩件自己最為驕傲的作品。氣味也能組建成一個王國,有等級之分。」
葉殊天生對這些沒特別的概念,她的皮膚天生就好,所以極少用昂貴的護膚品之類的,更別提香水了。而且在警隊里工作,也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想要征服那些刺頭兒,必用拳頭,或者看破案手段是否高明。誰厲害,誰就有說話權。
就連她最之前執行卧底工作時也是一樣,在參與這份工作之前,她就私下走了流程,向特區征服律政司申請了「免於起訴保證書」,這樣她在獲取毒梟信任的期間所做的違法行為則不會被起訴。當時,她也是靠拳頭以及狠戾一步步攀升上去,從沒有用美色或者女人的特點行事過。
也可以說,葉殊沒什麼女人味,辦起事來,比男人更狠上三分,至於香水什麼的……她好像也就用過六神花露水。
一瞬間,葉殊失了神,等再回頭說話時,紀零已注視她長達五分鐘。某種異樣的感覺又從心底盤踞而上,她僵硬地問:「怎麼了?」
紀零搖搖頭,說:「那麼,就給你打個比方。米飯煮熟的熱氣很尋常,你也聞過,對嗎?」
「對,我很熟悉。」
「這就是初級的味道,也就是普通等級的氣味。再然後就是下雨天,雨水擊打在地面,揚起塵土,就會散發其餘雜亂紛揚的氣息,這是略高一級的氣息,畢竟天氣不由人控制。再然後就是一些獨門調製的香精,調香師會用這些味道調製香水,這是高級的味道,只有嗅覺敏感的人才能區分,聞出其中的差異,而這個領域,你已經無法涉及了,對嗎?」
「是的,我只能說出好聞和不好聞,裡面究竟有什麼成分,我也不太清楚。」葉殊老老實實認輸。
「還有一類,有些人可能畢生都無法觸碰,譬如殺人之類的,人死後,屍體會散發出一瞬間的微妙氣息,一旦這種氣味混淆入香水之中,就會混合成另一種味道,這就是特殊的香料。你之前提及屍體上混有酒精,那麼應該是兇手將屍體作為底味,死者軀體上的香水為香氛,再然後用酒精混淆,保存氣味。他在製作一種名為『死亡』的香水,而警方,則是這場香水發布會的觀眾。他在展示自己的作品,訴說自己是氣味王宮裡面的無冕之王。」紀零分析出了兇手近乎變態的犯罪心理,令葉殊咂舌不已。
她呢喃自語:「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他的目的呢?」
「我不知道,或許是為了向我宣戰?」紀零望向她,「不過有了你,或許我能做出比他精緻上一百倍的香水。」
葉殊雙手掩胸,嚇得朝後退了幾厘米,「紀先生,你想幹嘛?!」
他的眼神專註,近乎痴迷。裡面的眷戀與愛慕之意頗深,還有種漸行漸遠的朦朧深意,無法窺讀其中的訊息。
但葉殊本能覺得不好,萬一紀零想要效仿兇手的做法,把她製成香水配料,那她豈不是引狼入室了?
紀零歪了歪頭,說:「我不會傷害你,活人的氣息比死人的更好聞。畢竟我一點都不迷戀人死後——細胞死亡散發出的腐爛的甜腥味。」
他的話音剛落,忽的,從褲兜里傳來「滴」的一聲來信提醒。
紀零點開一看,郵件上寫著:「總算找到你了,幸好我沒有放棄。紀先生,我注意你很久了,這一次也是我讓他們邀請你來參加我的香水發布會,你喜歡嗎?這樣美妙的味道,請期待我十一月十一日的作品——新娘的葬禮。PS:不用查這個IP了,我用了掩碼,而且電腦也會被我銷毀。與其花費精力查我的行蹤,不如好好期待我的新作品。那麼,再見,我最親愛的對手。」
葉殊眉頭一擰:「死亡預告?十一月十一日會有新的香水?」
「我想是的。」紀零說。
葉殊趕緊把這個消息轉告徐靖,讓他做好準備,這幾日再加強搜尋工作,一定要在下一個被害者受傷之前將犯人緝拿歸案。
等下班以後,葉殊拿起車鑰匙打算回家了。
沒走幾步,突然接到了徐隊長的電話,對方乾咳一聲,說道:「小葉啊,紀先生的住宿我沒安排好,你看你家附近有沒有合適的旅館,方便紀先生住幾天嗎?」
葉殊無奈了,「徐隊長,您這不厚道啊。自己喊來的人,燙手山芋轉手就甩給我……行吧,就這一次,下次我可不幫您跑腿了。」
「好,我女兒今天回家,家裡沒客房,等過幾天把這妮子趕走了,我再讓紀先生住家裡。」
葉殊哦了一聲,掛斷電話。她也知道徐靖的那個寶貝女兒,整個一混世魔王,警校出身,現在派出所工作。
她朝前走幾步,進入車庫。
遠遠的,葉殊看見半倚靠在車旁的男人——他的上身套著一件鬆鬆垮垮的毛線衫,低領,露出鎖骨以及線條流暢的脖頸,偶有幾根尾發掩蓋住耳廓,散發出如夢似幻的艷麗氣質。
紀零生的很美,那種美不亞於任何漂亮的女人給予人的震撼,混淆了男人五官上的硬朗,反倒蘊含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與契合感。像是熊熊的一場山火,東風拂過,恰到好處助長了這一片熾熱的火焰。一切都是那樣從容和和煦。
葉殊愣了一會兒,直到對上紀零那一雙布滿疑惑的茶色眼瞳。
他問她:「怎麼了?」
「沒事。」葉殊快步走向他,鑽入車內,「你想住什麼樣的旅館?有星級要求嗎?」
「必須要住旅館嗎?」紀零的語氣有點痛苦。
葉殊說:「那你想露宿街頭?」
「也不想……」他欲言又止。
「你不提要求的話,那我就隨便選了。對了,身份證帶了嗎?」
「沒帶。」
「沒帶?那怎麼登記入住?」
葉殊覺得麻煩,又想給徐靖打電話,卻被紀零攔下了,他搖頭,說:「如果方便的話,我可以在你家住幾天嗎?」
「和我住?」葉殊倒不防備他,畢竟即使她在睡夢裡也有一定的戰鬥力,一隻手都能拿下十個紀零。
「嗯。」
今晚繞進山裡拿證件的確不現實,暫住一晚就暫住一晚吧。
葉殊當即把車開回了家中。
她對吃的沒講究,本想出門買快餐吃,紀零卻說:「我會做飯,可以幫你。你去休息一下,做好我叫你。」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紀先生?」
「不會,這勉強當做報酬好了。」
「那謝謝紀先生了。」葉殊的確是累,也不客套了,直接進卧室小睡。
她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入眠,大腦放空以後,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舒展開,就連呼吸也逐漸變得平穩,與靜謐的空間糅合在一塊兒。
又是那一扇門,虛掩著,漏出一斜光,暖黃色,裡頭影影綽綽有人。
葉殊本不該來這裡,她懷著警惕小心的心情,一步步朝前邁動,將耳朵貼在門上。
嘰里呱啦,一陣嘈雜。
她什麼都聽不到,痛苦地蹙眉,整張臉都因疼痛而變得猙獰萬分。
再然後,她睜開眼,渾身是血倒在地上,觸目驚心。
……
葉殊又驚醒了。
她氣喘吁吁,側頭一看,正好對上紀零那一雙暗沉的眼睛。
「紀先生?」葉殊的嗓音啞不成調。
「你做噩夢了?」
「嗯,我有一些事情想不起來,但每每都會在夢裡重現。」
「聽起來很有趣。」
「一點都不有趣。」她起身,才反應過來自己穿的是睡裙,這是唯一一件她從卧底任務裡帶回來的紀念品,所以至今還使用著,非得聞到上頭的味道才睡的安心,不知出於什麼緣故。
葉殊尷尬地說:「我想換個衣服,紀先生能出去一趟嗎?」
紀零不置可否,他突然伸出手,朝葉殊的胸口位置探去,越來越近,那炙熱的體溫險些觸碰到她光潔的肌膚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葉殊握住他的腕骨,反手一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制到床墊上。
紀零悶哼一聲,額上滲滿熱汗,「很疼。」
他還知道疼啊,知道疼還做出這樣失禮的動作!
葉殊臉上一熱,又回想起之前的畫面——紀零的五指纖長,再湊近一寸,就會撫上她較為隱秘的部位了,真是人不可貌相,這樣看起來儒雅溫順的人,居然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是偽君子!臭流氓!登徒子!
「你的胸口有油墨的味道,就在領口的位置。」
葉殊皺眉,伸手撫上睡裙領口,上面是一條厚布加粗過的雙層圓領。細細摩挲一番,好像在接近左側心臟的位置,那一道布條里還嵌著什麼。
她用剪刀挑開縫製的線段位置,從中抽出一小張指甲殼大的字條,上面寫著——4502,這個序號,意味不明。
再好奇,這時也只能暫且放到一邊。
葉殊知道自己錯怪了紀零,一時間愧疚起來,說:「不好意思,紀先生,是我錯怪你了。」
「不用自責,你沒有錯怪我。我的確是先起了要觸碰你的心思,再嗅到那一股油墨味的。」他說的鄭重其事。
而葉殊忍無可忍,微笑著,再次擰斷了紀零的手腕。
這個……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