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懲罰
真是久違了的感覺……
威廉面無表情的坐在一張淺褐色的小茶桌前,那上面擺放著一個三層的點心塔盤以及一壺水果茶,當然在這些看起來很閒情逸緻的下午茶旁邊還放著一堆等著威廉批註的公文。
這些公文裡面大多數都是『柯麗婭』上被俘虜的海盜們的行刑日公召,而剩下的公文裡面有些則是對『柯麗婭』這艘船隻的支配權索取。
真是閑,威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裡面帶著果味的茶,那艘船的下場已經不會再有變動了,它會被送到船廠中肢解然後焚燒,女王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在她未表態的情況下這些事情處理的最終權利都掌握在威廉手裡,因為他是抓到卡彭特的唯一功臣。
是的,抓到。
距離那天晚上,耶底戈徹底消失后其實已經過了八天,威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鬼迷心竅的答應了卡彭特『放過安娜』的條件,並且答應了之後他也沒有立刻的開qiang殺死卡彭特這該死的老毒瘤。
那時候卡彭特他好像發現了之前在同他說話的人其實是耶底戈,在發現這件事情后卡彭特的臉色就沒有好轉過,整個人像是魂魄都被抽離了,那之後除了對威廉他說『請放過安娜,她是無辜的』就沒再說過其他話了,而且也真的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
威廉其實很想直接殺了卡彭特結束所有事情,可是如果這樣殺掉卡彭特的話他總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並不是覺得他可憐,威廉是永遠不會覺得卡彭特這種人可憐的,他絕對需要受到比死亡更嚴酷的刑法。
威廉他覺得不舒服的原因是卡彭特這個人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竟然全都是由布尼塔造成的,聽耶底戈消失之前對卡彭特的那些說辭威廉大概也能夠猜出個□□不離十了。
卡彭特和安娜一樣,都是血祭的受害者……他們的目的應該就是朝布尼塔復仇了。
自從倫恩,最後的海爾默告訴了他關於布尼塔建成的真相是和未知的神明簽訂血祭的條約后他內心就總有股抵觸的感覺,威廉的理性自然在告訴他為了更大的利益犧牲一部分,對於國家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即便對於他效忠的國家的理性認知成立了,威廉他個人的以自己為主的思考卻並沒有承認這樣的做法,威廉依舊感到噁心和不齒,這樣病態的國家說不定徹底消失了才好,但是這樣被病態所統治的國家中依舊有無數善良的人在生活著。
說到底這也不是威廉該思考的問題,那時候威廉所需要決定的只是他面前已經放棄復仇的卡彭特,而最後他所決定下來的就是用qiang打傷了卡彭特的兩個膝蓋和兩隻手臂讓他沒辦法自由的行動,並且很幸運的,那時候竟然有三艘布尼塔的軍船從後方趕來了,他們說是因為受到了內海的來信,說是在這邊發現了『柯麗婭』的行蹤。
因為船長的『投降』,柯麗婭上其他的海盜也都被一一俘虜了,所有人包括船都被帶回了布尼塔。
這個愚蠢的被複仇懵逼雙眼的男人需要更多的懲罰,而不是就這樣簡單的死在一顆鋼彈下,就算他有再怎麼值得人同情的過去,他對無辜人犯下的罪行都是無法饒恕的,這個事實無論誰都不能改變。
卡彭特的行刑方式由女王和幾位受害於他的貴族親屬決定,最後定下來的就是七天的鞭刑,每天的兩百鞭刑結束后他都會得到治療這樣能保證他不至於在受折磨的時候忽然死亡,而且值得『慶幸』的是卡彭特的體質讓他特別不容易死亡,而在鞭刑結束后就是所有海盜應得的歸宿,絞刑。
無論是鞭刑還是最後的絞刑,行刑的地點都是聖羅那頂端大教堂的背面,那座極高的臨海懸崖之上,所有人都可以去觀看這個臭名昭著的海盜頭子受刑時候的模樣,所有人都可以在刑台下對他投擲穢物。
而現在是執行鞭刑的第四天,目前為止威廉都沒有受到任何卡彭特企圖逃走的信息,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早就被鞭子打得面目全非而無法動彈了,除非有人去救他。
但很可惜事實上已經沒有人能去救他了,那個奇怪的叫做烏提爾的尼格圖姆也好,還是他曾經的大副,這兩個人都已經消失,而剩下的一個……
「諾布朗少爺…被您帶回來的那個小姐醒過來了。」
剩下的一個現在由他管理。
威廉抬頭看向打開書房的門按照之前的吩咐來特意提醒的僕從,他甚至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嘴角有些微微的上揚:「我去看看。」
……
…………
為什麼我會睡在這樣的床上,這是安娜睜開眼睛后的第一個想法。
她現在躺在一張掛滿了帷幔的漂亮四柱床上,房間中擺放的都是工藝考究的傢具,牆上還掛著安娜叫不出來名字的油畫,裡面畫著的是春天的花田,這裡看起來像是個貴族或者富人的房間……
安娜的記憶很模糊,微微的只記得自己當時在『柯麗婭』上耶底戈對她的折磨,之後好像卡彭特進來了、他在憤怒的說些什麼,但之後聲音就小了下去。
那種感覺,像是在請求、他在對誰請求著。
到底發生了什麼,安娜覺得胸口很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在那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什麼都不記得了……耶底戈怎麼樣了?追著他們的洛底斯人呢?
安娜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可是腰上有堅硬的東西固定著,讓她沒辦法自由的起身,對了,當時自己的肋骨也被耶底戈踢斷了來著,是誰幫她治療的?這裡究竟是哪裡?
這些疑問在幾分鐘之後就全部得到了答案,因為安娜看見威廉從屋子的大門外走了進來……
「希望你能感覺到身體有好轉,我已經讓這裡最好的醫生幫你治療了。」威廉拿著葯盤朝呆愣的躺在床上的安娜走去「不過儘管是最好的醫生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把你徹底治好,畢竟你被傷到的地方不是骨頭就是筋,他們說你失血成那樣都能活下來也真是奇迹。」
光是看見那張臉安娜就覺得自己要本能的尖叫了,她渾身的傷口都開始隱隱陣痛:「不要過來!!!」
威廉端著葯盤停下腳步:「我不過去的話你沒辦法吃藥。」
怎麼回事,怎麼感覺好像他和之前不一樣了?安娜驚恐的躺在床上瞪著不知道是威廉還是耶底戈的男人:「我在哪裡,你對我做了什麼,卡彭特呢!?」
聽得出來,這三個問題前兩個都無所謂,她只是在問第三個問題而已,威廉重新朝前走去:「你在布尼塔,我叫人治療過你因為耶底戈受的傷,卡彭特死了。」
「………………」
威廉也不管徹底僵硬在床上的安娜,他自顧自的將葯盤放在了旁邊的柜子上,然後彎腰稍微掀開一點蓋在安娜身上的被子將她慢慢扶起來靠在床頭:「先把葯吃了。」
「你殺了他?」安娜眼神發直的看著前面,聲音顫抖
「對。」威廉將盛滿了葯汁的銀制小勺伸到了安娜嘴邊上「吃藥。」
「你是耶底戈還是……」
「我是威廉.諾布朗,耶底戈已經消失了。」威廉拿著勺子的手紋絲不動,他現在騙安娜說卡彭特已經死了除了讓她不要費盡心思逃跑去找卡彭特以外多多少少還有些其他的心思在裡面「快吃藥。」
這傢伙嘴裡的有幾句是真話,安娜慌張的不知道到底該思考什麼,剛剛威廉那句『卡彭特死了』就像是朝她腦袋上敲了一悶棍把她整個人都打懵了:「你……唔!」
威廉趁安娜張開嘴的時候將勺子硬塞進去強迫她把葯汁給喝了:「叫你吃藥。」
安娜難受的將苦的要死的葯給咽了下去:「那為什麼卡彭特死了而我在這裡……我難道不也該死么、」
「我可以在你把葯都吃完之後回答你的問題。」威廉又低頭舀了勺藥汁遞到安娜的嘴邊「這一瓶都要喝完才有效。」
「讓我自己喝。」說著安娜就把自己塗滿藥膏慘不忍睹的雙手抬了起來,然後理所當然的被威廉忽視了。
難受的幾分鐘過去后安娜終於就這威廉的手把葯給喝完了:「好了、你該回答我了。」
威廉瞟了眼安娜:「你覺得我說的話沒辦法分出真假對不對。」
「……」因為被說中了心思安娜只能盯著他不說話。
「那我回答了你又有什麼用。」說著威廉的嘴角就勾起了一點點笑容「反正你覺得我說的是假話。」
這是什麼刁鑽又惡劣的反問,安娜她真的很想知道卡彭特到底怎麼樣了,要是那時候沒有痛暈過去就好、卡彭特他,卡彭特他現在到底在哪裡……安娜急的眼眶發紅。
「就像我剛才說的一樣,卡彭特已經死了。」威廉看著眼淚水已經蓄滿在眼眶邊緣的安娜,他是真的不明白有什麼值得好為卡彭特那種男人哭的「他要求我放過你,以此為條件對我們投降了。」
「我接受了他的條件,然後在耶底戈消失之後就殺了他,要問我具體是怎麼殺的話……」他舉起自己的指頭在安娜的眉間比劃了一下「像這樣,一下就死了。」
安娜臉色慘白的看著威廉:「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是怎麼會……耶底戈怎麼可能會消失……」她不明白,怎麼醒來后所有事情都變了,卡彭特不可能會…
「所以你現在的身份是由我安排的,你是我之前就安插在卡彭特身邊的線人,這次能夠殺掉卡彭特你也是有功勞的,明白么?你的女巫烙印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之前就安排好的,你只需要對別人這樣說就行了。」威廉輕輕拍了拍安娜腿上的被子「只要安分,你就不會有事。」
「你在騙我,卡彭特他……卡彭特他不可能死。」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安娜只能偏執的相信威廉在騙她,只有這樣才能讓她不至於崩潰「你沒有抓到他,所以用這種話騙我好讓我待在這裡當誘餌是吧,你之前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好好想想吧,那個時候你不是沒有完全暈過去么?應該還能聽見卡彭特和耶底戈的對話吧。」威廉也早就預料到了這種說真話也會被當做謊言的下場,雖然他的確是撒了個小謊,不過卡彭特在三天之後就會變成死人了,所以也不算是謊言「如果你能稍微想起來一點點我也就不用再這麼辛苦的對你解釋了,再說本來我也沒有義務替卡彭特掩護你。」
卡彭特和耶底戈的對話……那時候的確是聽見有人在崩潰的大喊,那是誰的聲音?是耶底戈的還是卡彭特的?
因為回憶不起來,安娜越來越著急呼吸也被帶的紊亂了起來。
「我真的無法理解你,阿麗埃娜。」年輕的少將看著安娜如此悲傷的模樣頭一次用自己的身份叫了她的名字「卡彭特那樣的人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去付出和悲傷的,他所欠下的血債不是死一次或者儘力幾次刑法就能抵消的。」
「他是壞人,壞人的下場是什麼就連幾歲的孩童都知道,為什麼你沒辦法明白?」
「你還想要他殺多少人才覺得他是個能夠被執行絞刑的傢伙呢?就因為他是受到血祭傷害的人,所以就要別人也承受和他一樣相同的痛苦?即便那些人是無辜的?這樣幼稚和自私的想法你竟然能夠認同,我真的無法理解。」
威廉看著低頭不說話的女孩:「嚴格意義上你是卡彭特的幫凶,我會這樣袒護你是個人原因,如果之後你有任何讓我覺得越軌的行為我會殺掉你,就像對卡彭特那樣。」
「你不如現在就殺掉我。」
「現在沒必要。」
安娜因為不想在威廉這個人面前顯得太過軟弱,所以一直強行抑制著淚水,雖然她不知道這樣做只是讓她看起來更加可憐而已:「你說的是對的,卡彭特應該死,應該受到懲罰,因為我比你更了解他……」
「而從開始起就不斷縱容他的我也應該受到責罰,遇到像你這樣願意袒護我的人是我的幸運。」
渾身都是傷口的女孩盡量用她顫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把話說清楚
「諾布朗少將,你說你不理解我為什麼會為卡彭特感到悲傷,這是很簡單的問題,因為我愛他。」
不管他有怎樣的矛盾,有怎樣的惡跡,有怎樣的過去,那都是卡彭特
威廉緊蹙著眉頭:「所以那樣的人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喜歡的。」
「誰知道呢。」
安娜說話的聲音忽然平穩了起來:「我說過我願意為他死,所以我想既然我能夠做到這種地步,那也就不能用『值得我喜歡』這樣的標準來衡量我這種讓人絕望的性格了,我本來就是什麼都沒有的人,他還活著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可能是個拖累,他死了之後我就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活的了。」
一瞬間威廉感覺到了什麼,當等他伸手過去想要抓住安娜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個女孩在說完之後就狠狠的用自己的後腦勺撞向了後面堅硬的床頭。
「安娜!!!」也不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威廉抓住安娜制止她撞第二下的時候後腦勺已經開始朝外冒血了。
「放、開我……」安娜口齒不清的說,她感覺自己腦袋痛的彷彿裂成了兩瓣「……你問我、清不清楚卡彭特是該死的人……但是…你為什麼…不清楚…我也是該死的人……」
「卡彭特沒死!」威廉沒想到安娜真的會為了卡彭特做到這種地步,只能慌亂的想要先穩住她「他要執行七天的鞭刑之後再死,現在是第四天,他還活著。」
還活著
安娜的眼睛一瞬間有了神色:「他、活著……?」
「活著,在聖羅那接受他應得的懲罰。」
威廉看安娜終於冷靜下來了就想要叫人去聯繫醫生,但是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了手裡一輕。
「……」
原本應該有安娜的地方空了,就在威廉的眼皮子底下。
安娜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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