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50章
不一會兒,去廚下提湯的柳枝走了回來,見徐婉依舊未醒,便把湯盅拎到茶房,溫到了爐子上。衛東陽環視了屋裡一眼,又嫌燈太亮,叫含月柳枝,去罩燈燭放帷幔……
徐婉睡得很熟很沉,她靜躺在床上,呼吸輕淺,胸脯規律起伏,屋裡一連幾番的動靜,各種細細碎碎的聲響,她都沒一絲反應。衛東陽折騰了眾人半晌,見徐婉依舊沒反應,總算消停了下來。
公主府那邊,李眉見衛東陽一直不回去,便派人來探視問詢了兩回,但來人話里話外的意思,卻都是催請衛東陽回去,衛東陽只坐在床邊,聽來人在明間遞完話,就把人打發了。
衛東陽徐文兩人,一坐一躺守在屋裡,直到半夜三更時分,躺在榻上的徐文,都熬不住,迷糊睡了過去,徐婉才總算悠然睜眼醒了過來。
見徐婉醒了,衛東陽懸盪了一夜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也不用邊上的含月搭手,自己拿過一柜上靠墊搭枕,擺放疊好,然後扶徐婉起來坐好,跟著又拉過錦被,要給徐婉蓋到身上,只衛東陽哪裡伺候過人,掀個被子他到還成,搭被子就把他給犯了難,一時不知該給徐婉搭到胸前,腰間還是腿上的好……
衛東陽守著徐婉呆坐了半夜,心上種種的心疼,后怕,難過等萬般心緒,自是早已消化去了大半,就是胸中還有些餘波,面上卻已不帶出來了。可徐婉目光只衛東陽身上一落,便知道她把衛東陽嚇著了,是以,徐婉雖覺得自己無事了,但還是順從的任衛東陽攙扶擺弄,好叫他安心。只是看衛東陽跟一床被子糾纏了半天,還沒個結果,徐婉忍不住莞爾,壓下被子蓋到腰間,搖頭笑道:
「世子爺這伺候人的本事,可真是……回頭趕緊好好學學,我以後再要不舒服了,說不得還要使喚世子爺,在床前給我端茶遞水呢……」
徐婉不過是順嘴打趣,但衛東陽聽她口無遮攔拿生病說事,一下便皺起眉,不悅的道:「胡說八道什麼……想要爺伺候你,就給爺好好的……」
衛東陽心裡對徐婉憐惜之心正盛,雖言帶不虞,語氣態度卻十分和軟,聞言,徐婉眉頭微挑,笑看著衛東陽道:「怎麼我不過睡一覺醒來,世子爺倒像換了個人……」
見徐婉敏銳至斯,衛東陽心頭驀地一疼,眼眸深處,汪起一片溫柔的疼惜,心裡心疼,衛東陽面上卻冷下臉,從鼻子里哼出口冷氣,道:「自然也是先哄哄你,然後再審你……說吧,剛才在燈市,是怎麼回事?」
徐婉人一僵,垂下眼皮,好一會兒,開口把無意看到戲法的事說了,道:「我看到偷桃的人,那樣從天下掉下來,想到了我爹……所以……」抬手捏了下眉心,徐婉有些疲憊的住了口。
衛東陽看著沒有說謊騙他,可也沒有說實話的徐婉,心更是疼得厲害,伸過手去抓過婉的手,用力捏了捏,想說兩句寬慰勸解徐婉的話,可話到嘴邊,衛東陽只覺哪一句講出來,都那樣蒼白無力,便抿緊了唇。
握著手,兩人靜對了好一會兒,徐婉率先收拾好情緒,恢復過來,看衛東陽還兀自默然,便勉強一笑,正要開口打破屋中的沉寂,目光越過屏風帷幔,可總算看到了睡在梢間榻上的徐文,徐婉一愣,隨即笑道:「怎麼叫他睡在這裡?」
「哼……」衛東陽哼了口氣,嘖嘖了兩聲,佯作抱怨道:「問你弟自己唄,防我跟防賊似的,也不想想,這裡裡外外的人,我還能對你做什麼……」
衛東陽話到是說得冠冕堂皇,可惜,話音還未落,便拿過徐婉的手,遞到唇邊,照著徐婉的手背輕啄了一口,徐婉不妨衛東陽突然襲擊,嚇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抬眼去看站在床尾的含月,含月卻早識趣的在兩人說話間,就退到了外頭去了。
徐婉臉上一熱,縮回手,搖了搖頭,笑道:「世子爺這樣,可不是君子所為呀……」
「對著你做正人君子,我是讀書讀傻了嗎?」說著,衛東陽回想到剛才徐文,恨不得把他背燒出個洞來灼熱視線,挑眉朝屏風外看了一眼,然後傾過身子向前,把臉貼到徐婉耳側,壓著嗓子低聲道:「發乎情,止乎禮,爺可再君子也沒有了,不然……」不然什麼,衛東陽輕哼了一聲,沒有說出來,不過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不是什麼正經話。
徐婉心下失笑,推開衛東陽,想說下床,抱徐文回房去,這時,外頭簾聲響動,含真領著兩個小宮人走了進屋來。
見含月柳枝柳葉三人都站在外間當地,屋裡又層層帷幔屏風遮攔,帶著李眉吩咐過來的含真,面上不動聲色的一緊,不等含月柳枝幾人行禮,便輕聲道:「徐姑娘人既不舒服,你們怎麼不在跟前伺候著?全站在外頭成什麼樣子?」
含真話雖是對著三人說的,目光視線卻只看著含月。聽出含真話里的試探之意,含月眨了下眼,微搖搖頭,含真會意,心下暗自鬆了口氣。
含真都親自過來了,衛東陽倒不好像剛才那樣,面也不露的就把人打發走了,而且聽著含真的話,衛東陽哪裡不懂李眉含真擔心的是什麼,心下無語的很,忒,一個個,什麼意思,都把他當成什麼了……沒好氣的想著,衛東陽瞪了徐婉一眼,站起身道:「茶房溫著定心湯,一會兒讓她們端來給你喝了,守你了半夜,困死了,走了……」
衛東陽話乾脆利落的說了,人卻立在床邊,又看了徐婉好幾眼,才掀簾走了出去,路過梢間時,看著趴著在枕上,微張著嘴睡得香的徐文,衛東陽勾起嘴角,眉角露出絲小得意。
見衛東陽出來,含真忙福身行禮,衛東陽抬了下手,對著含月吩咐了句讓她好好伺候徐婉,便負手朝外走,含真朝含月點了下頭,轉身帶著人跟了出去。
出了宛香院,衛東陽腳步便越走越慢,臉上也漸漸便沒了表情,到了書房外頭,更無視停在外頭的馬車,徑直踱著步的往公主府回,含真覺出異樣來,便拖了步子,隔出了三四步的距離來,安靜的跟在他身後。
候府書房院落連通公主府朝陽殿的夾道,呈半個卍字型,橫折豎折,平時往來騎馬坐車,尚無感覺,值夜瀾人靜,就著清月銀輝,走在當中,讓人心裡,同時生髮出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人在恆古不變的天地中,不過滄桑一粟的渺然闊遠和一種無邊無際的惆悵落寞。
微涼的夜色和著夜風,吹拂在臉上,寒意一點點侵肌入骨,衛東陽一步步走著,想著徐婉,萬般情絲先是翻滾如波濤,接著又一點點的沉澱平復了下去。
等回到朝陽殿,衛東陽本以為讓人過去三催四請他回來的李眉,要念叨說他,誰想一直沒有就寢,只等著他的李眉,卻並未多言,看衛東陽一身的寒夜之氣,只趕緊讓人拿披風。
伸手摸了摸,衛東陽因熬過了夜,蒼白了些的臉色,李眉一邊替他系著披風,一邊心疼的道:「你就是要照顧她,也得先顧好自己的身體,自個還鬧不清楚,拿什麼照顧人……」
說話間,李眉問問了徐婉的情況,又隨意說了兩句淡話,就叫了含雲等人來,簇擁衛東陽去後頭安置。
衛東陽看李眉這樣,倒不好再說什麼,只點了點頭,便回了後殿。如只有前頭的月下定盟,無後面鬧出來的波折,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回來,衛東陽少不得該想著徐婉,做點那什麼的事情的,可惜,悲喜驚懼的鬧騰了一天,就再有多少旖旎心思,也生不起來了。
於是過後,衛東陽洗沐更衣上床,十分正人君子的瞌目就睡了過去,徐婉那邊,卻是目送得衛東陽走後,坐在床上,細想自她醒來後衛東陽的動作言語,只覺得衛東陽似有哪裡不同了,但卻一時卻又說不出來,那細微的不妥不處。
雖然清楚衛東陽自來聰明不凡,但徐婉著實一下子,也想不到衛東陽能憑點的許蛛絲馬跡,就知道了她隱瞞的真相那上頭去。
來回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個結果,徐婉便倏的笑自己猜疑多心,兩人既然已經心意互許,衛東陽稍待她遷就親密,自也正常,況且衛東陽自對著她,向來是……想到前頭衛東陽對著自己時,那些的身體反應,徐婉臉上一臊,以往對著都不覺有什麼,這一回思,反而倒讓人臉熱。
徐婉不敢再想,收了思緒,穿衣起身下床,把徐文裹著被子,抱回東廂安置好,回頭柳枝端了湯來,徐婉喝了,便讓含月柳枝柳葉都各自下去休息。
等三人去了,徐婉自己轉去後頭擦身洗澡,因為才沉深的睡了一覺,徐婉沒有睡意,打理好自己從凈室出來,便移了燈燭,半靠在床頭,翻出床頭櫃里擱著的書冊來看,約看了大半冊,眼睛看得澀了,徐婉才吹了燈燭,躺進了帳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