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北信

184.北信

休息,休息一下~一旁閑了半天的卞輕臣「唰」地展開扇子,幾步踱出道:「根據我朝律法,凡罪大惡極者,可判『斬立決』,蔡大人如此判,合情合理合法。」

楊清笳道:「我朝律法同樣規定在京現監重囚需經朝審方可行刑!」

「錢濟喪盡天良謀害視其為友之人,令文華殿大學士痛失獨子,使我大明殞損新科會元,扼我大明棟樑之才,寒天下莘莘之心,不判斬立決如何向天下讀書人交代?」

「如果依卞狀師所言,如此罪大惡極之人,更應處置審慎,方可懾賊之膽,安民之心。」

「錢濟一介賤民,以下犯上,謀害朝廷命官,國之大學士之子,理當斬立決!」

「凡律令該載不盡事理,若斷罪而無正條,擅斷致最有出入者,以故失論!②」

「凡不應得為而為之者,斷官自可類推!③」

「自我朝初,洪武十三年,太|祖便決定京畿重囚由三法司會多官審錄,天順三年遂成朝審制度,永樂年間更定在外死罪重囚均需送京師審錄,弘治年間再定凡捕獲強盜,綁送御前引奏者皆為朝審對象。④這是祖宗之法,如何能逆?」

「……你!」卞輕臣張了張嘴,下面的話卻是說不出來。

楊清笳知道律令關於此點的確規定不清,再爭執下去只能是車輪戰,故而她不再糾纏法條,而是溯游而上論起法理,一頂違逆祖宗之法的帽子扣了下來,任誰都不敢接。

蔡維申在刑部做官多年,也見過許多巧舌如簧,擅弄話術的訴棍,但卻從沒見過今天這樣引律據令的硬對硬的論戰。

卞輕臣是刀筆會的會長,外號「計千變」,今日卻讓個無甚資歷的女狀師噎得啞口無言,這女子委實不是一般人物。

蔡維申本想賣李昐一個面子,判殺其獨子之凶一個痛快的斬立決,但這女狀師今天是鐵了心要把人犯保到秋後霜降,而且她將先祖之法都搬了出來,自己根本無計可施。

蔡維申只得道:「楊狀師言之有理,為求審慎,本官改判錢濟午門朝審後行刑。」

楊清笳鬆了口氣。

錢濟看了她一眼,眼前這個人親手揭穿了他兇手的身份,可隨後又激辨數番力保他到秋後,讓自己將最後那半冊書寫完,他一時間竟不知是應該恨她,還是應該感謝她。

楊清笳卻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樣,淡淡道:「我不過是依律而已。」

錢濟低下頭不再看她,不多時便簽字畫押,被衙役帶回了獄房。

這場漫長的堂審終於結束了,結果在楊清笳的意料之中,卻未免有些沉重。

她清楚得很,經此一役,勢必得罪了李家,還有那卞輕臣,也絕非善類。

那個堂審中始終未發一言的順天府府尹臨走時看她的眼神,還有江彬留下的那句別有深意的「有意思」,都讓她如鯁在喉。

楊清笳有些頭痛,她站在堂中,緩緩出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見鄭闋還委頓在地上,抬頭望著自己。

他由生到死方才走過一圈,現下神思不屬,還未緩過神。

楊清笳繞過他,抬腿向外走。

身後人卻叫道:「楊姑娘!」

楊清笳就如同未聽見一般,腳下絲毫不停地向前走。

待至刑部衙署外,陽光西斜,竟已是下午。

楊清笳肚子咕咕叫了幾聲,這才想起自己連早飯都還未吃。

她覺得再不找個地方祭祭自己的五臟廟,恐怕連走到家的力氣都沒有。

楊清笳正想著,卻突然看見了街尾站著的那個男人。

他一身青色的常服,高眉深目,正安靜地看向自己,似乎已經等待了許久。

她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一開口卻是明知故問:「你怎麼來了?」

「閑來無事,出來走一走。」段惟輕描淡寫地道。

楊清笳知道他是特意過來這邊等著自己的,段惟現在已經不當差了,哪有人閑逛特意過關逛到內城的。

她想開口說抱歉,對於自己連累他被免職的事,可看著段惟,道歉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對於一個習慣於將所有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的人,道歉其實是一個非常熟練的習慣,但此時此刻,她卻不想用「對不起」之類的話,來回應這個面冷心熱的男人不動聲色的關懷,那未免過於冷漠。

「我有點餓了,找個地方吃個飯吧,我做東。」楊清笳說著向前走,腳步卻很緩慢,顯然在等他。

段惟跟了上來,並不像以往那樣習慣於領先她半步的距離,而是與她並肩同行。

二人出了內城,並沒有去什麼酒樓,而是找了個街邊藍色幡子的麵攤,坐下來吃面。

楊清笳想著自己做東,就請人來吃路邊攤,實在有些不成體統,不過她真的是筋疲力盡,只想儘快吃一碗熱湯麵。

段惟顯然也看出了她的疲憊,他腰板挺直地坐在一條簡陋的長條凳上,絲毫不介意自己硬朗利落的畫風與這個街邊小攤很違和。

老闆娘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婦人,帶著一臉淳樸熱情地招呼他們兩個人。

楊清笳聽了她的推薦,點了兩碗招牌蝦子小刀面外帶一個時令小菜。

她扭頭看著老闆娘骨節粗大的手,拿著焯子將兩團糯白麵條在沸水裡滾熟,開口道:「你最近還好嗎?我——聽趙誠說……你被免職了,因為這個案子。」

段惟聞言點點頭,淡道:「這小子倒是嘴快。」

「你……」

段惟搶先道:「我操勞許久,現在休息一陣也不錯。」

楊清笳明白對方的意思,沒有再說這個,轉而道:「你讓人給我帶的奶糖很好吃,我都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這種東西了。」

「我看你有氣血不足的毛病,頭暈時吃點,還是很管用的。」

「謝謝。」楊清笳看著他笑道:「奶糖甜而不膩,還帶著微微的酸味,是西域那邊傳過來的嗎?」

段惟道:「大部分中原人吃不慣這個,我原以為你也一樣。」

「不會啊,我非常喜歡。」楊清笳心道,作為個曾經的現代人,化學元素周期表上有哪個是我沒吃過的。

「案子還順利么?」段惟忍不住問道。

楊清笳道:「結果還是好的。」

聽她這麼說,段惟便知道方才這場庭審也是一場硬仗。

「面來嘍!你們小兩口慢用!」老闆娘將兩碗熱氣騰騰的蝦子面端了上來。

「我們不是夫妻。」楊清笳有些尷尬地澄清道。

老闆娘常年支攤做生意,是個有眼力見的,她見這一男一女雖長得都那麼好看,卻是絲毫不像,定不是兄妹,但瞧著說話的語氣神態又有著一股子親近熟稔的意思,就認定他們肯定是對小夫妻,未曾想今天倒是走眼了。老闆娘對自己的唐突也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陪笑道:「哎呦,你看我這老眼昏花的,您二位可別介意,別介意……」

段惟擺了擺手,老闆娘這才走開。

「當日夜裡李鴻和請各位舉子在得一閣……」

鄭闋第一句話還沒說完,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響起,一個身著官服的男子從外走了進來。

一旁把風的班頭驚了一下,立刻上前,有些慌神道:「方大人,您怎麼來了?」

姓方的大人理都沒理他,走上前去,看見鎖頭大開,楊清笳正在牢里,與鄭闋對面而站。

「大人,這位姑娘是犯人請來的狀師……」班頭連忙上前解釋道。

然而還未等他說完,方大人便踹了他一腳,怒道:「大人明明交代不許任何人探視犯人,你竟然敢違逆大人之令,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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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大明女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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