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曲中全(三)
休息,休息一下~
「他要回去取什麼?」江彬有些好奇。
楊清笳道:「我在第三間房和第五間房的窗紙底部都發現了一個極細的孔洞,而在屋內對應的牆根位置,我也發現了極其細微的一小撮灰燼,如果不仔細查看,是根本發現不了的。」
「孔洞?」
楊清笳:「我不確定,不過我懷疑應該是迷香一類助眠的東西,需要請個大夫來檢查一下這堆不完全燃燒后留下來的灰燼。」她說著拿出了證物箱中的一個小紙包。
「何須大夫,不過是些江湖上小把戲,本官見得多了,拿來!」江彬道。
楊清笳從善如流地將紙包呈了上去,江彬接過打開后湊近微微一聞,便道:「這是『一根倒』,世面上常見的迷香。」
蔡維申恍然道:「錢濟為了防止行兇時驚動李鴻和出了岔子,還準備了迷香。」
「然而你太過緊張,」楊清笳走到錢濟身邊:「你原本並不想把鄭闋牽扯進來,但你從第三個屋中走出想要回李鴻和的房間將迷香取回來時,卻碰到了一旁巡夜的小二范田兒。你不敢理會范田兒,甚至連頭都不敢回,便走進了李鴻和的屋子,這也就是為什麼後來范田兒稱半夜看到『鄭闋』從屋子中走出來,進入了李鴻和的房間。」
錢濟面色緊繃,額間已現汗水。
楊清笳續道:「你把燒剩半截的迷香取回來時,又想起剛剛被得一閣巡夜小二范田兒看到的事,於是你索性將計就計,想要將殺人兇手的罪名嫁禍給正在你房間里昏睡的鄭闋。你隨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對著李鴻和還在潺潺流血的頸動脈傷口收集到一些血液,又出來將迷香插入第三間房的窗子底部,那個外門框的血指印,應該就是在這個時候不小心留下的,待確保鄭闋徹底昏睡后,你進屋將杯子中的血倒在了鄭闋身上,將殺人的匕首放在了他的手邊。做完這一切后,你換下血衣,穿上事先預備好的一套一模一樣的衣服,回到第四間房間內,靜靜等待天亮。」
「你當時會害怕么?還是興奮?亦或是除去心頭大患的釋然與舒爽……?」楊清笳輕聲道:「你就這麼靜靜地躺在死寂的房間里,隔壁就是你親手割破頸子的同窗好友冰冷的身體……」
錢濟面色蒼白,神色焦躁,豆大的汗水沿著額頭滑下,他似乎在做最後的掙扎:「你沒有直接證據,你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我是殺人兇手?你有嗎?那件血衣?你有嗎?」他倏地抬頭狠狠盯著楊清笳問。
「凡有所為,必有所跡。」楊清笳看著他的眼睛:「以你謹慎的個性,不可能會將血衣扔到得一閣的某個角落,也不可能隨身攜帶,更沒有機會取走,如果我是你,會將那血衣綁上重物扔在窗外的河中,待一切風平浪靜,所有得一閣的把守全都撤走後,偷偷地進去將血衣取回處理掉……我猜的對么?」
蔡維申見此一拍驚堂木,便要著人去撈。
錢濟卻喊道:「不必了。」
他伸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神色再度平靜下來,那是一種全然放棄的釋然。
「人是我殺的。」他說。
一旁的李昐抖著身子,指著錢濟,嘶聲質問:「我兒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此毒手?」
「無冤無仇……」錢濟覺得有些好笑,他環顧眾人,最後眼光看向寧文奎和鄭闕:「在你們眼裡,我不過是跟著『順天府首才』後面的一條狗,沒有家世,沒有天賦,沒有名望,沒有尊嚴。似乎我這種人的存在就是為了襯托你們的優越……」
他回過身看著楊清笳:「你剛剛說每個人的都有為自己的夢想奮鬥的權利,你說天道酬勤,肯腳踏實地的人總會有所收穫……」他笑了下,嘲諷道:「那你有沒有嘗過求而不得的滋味,就是那種……拼盡全力也無法趕上別人萬一的滋味……」
楊清笳不由想起了一些舊事,道:「有過。」
錢濟似乎對她異常的坦誠有些驚訝,他一愣,隨即怒道:「「那你還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天道酬勤』之類的屁話!」
「的確,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報,往往我們能做的,也不過是盡人事而已。」
錢濟諷刺道:「我盡了人事,奈何天命不屬!我考了四次,次次名落孫山!我已年近不惑,根本沒有機會了……這世上憑什麼會有像李鴻和這樣不需要努力就能得到一切的人!憑什麼!每次他嘲笑我的時候,我心中就會問自己一次,可終究都沒有答案,這隻能怪我命不好,不會投胎!」
她嘆了口氣:「這與命好不好並無關聯,只是你不擅科舉考試,不擅寫八股文而已。」
蔡維申見縫插針問道:「你是因為嫉妒李鴻和處處比你強,這次又考上了會元,所以才殺了他?」
錢濟卻反駁道:「我雖然不忿,卻也不會不會因為這個殺他!」
「若不是這個原因,你又有什麼理由殺人?」蔡維申並不理解。
他突然問:「你們知道那本《野齋遺事》嗎?」
那眼神是他說不出來的奇怪,就像是自家的五歲小孫子頭一回見著解不開又放不下的九連環,他眼珠轉了轉,把即將開口的斥責咽了下去,干聲道:「你說吧!」
「謝大人。」楊清笳點了點頭。
她左腿後退半步,屈身蹲在柳氏面前,看著她問道:「王山是你相公,且待你不薄,為何要置他於死地?」
柳氏臉色灰拜,頹倒在地,兩片唇翕動了幾下,卻始終未發一言。
「這幅畫是在走水的廂房中找到的,」楊清笳展開當日燒剩半幅的畫卷,「畫中人就是你,想必給你畫像之人與你干係匪淺吧?」
郭綸冷哼道:「還能有什麼理由,這毒婦心狠手辣,定是私通於人,行跡敗漏后殺人滅口以圖家財。」
「你敢殺人,卻憚於言明緣由,說明此案的源頭還牽扯到一個人,這個人,」楊清笳頓了頓,突然將視線定定射向堂外看熱鬧的百姓中:「應該就是給你畫像之人。」
人群中,他被楊清笳銳利的視線倏地攫住,周身如籠寒冰,一時間竟不敢動彈。
「多說無益,」方才還默默垂淚,柔弱怯懦的女子,似乎突然多了條撐腰的脊樑:「人的確是我殺的,我來償命,大人判就是!」
「今日之事,又豈是你一人之過?他眼睜睜看你受眾人詰難,名裂身敗,死在旦夕,卻始終不聞不問,你為何還要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