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通天法陣

「好可憐~」微微歪過頭，玄參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戴上面具,將髮絲漆成銀色,甚至，不能生活在陽光下…只因為，他們，需要你。」

翎夙城主的眼中黯淡了一瞬,卻很快恢復了光亮。

雖然如此。

但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守護住這個翎夙城。

然而這一絲光亮，卻在玄參的下句話中變得暗淡。

「世欽~他們需要的，真的是你嗎。」玄參直視著翎夙城主的雙眼,翎夙城主甚至能看見自己浮現在那雙黑色眼眸中的倒影,那是個眼神迷茫的男子。

他們…需要我嗎？

玄參給了他答案。

「他們需要的，是信仰啊~」玄參放下手,側過身子,笑眯眯的朝一個方向指去。

翎夙城主的目光不自覺的隨著那個方向看去,隨後感覺那顆心臟好似落入了深淵。

那是想要逃出城的人群。

眼前一片模糊,翎夙城主忽然感覺…委屈。

其實，他是知道的。

從來沒有人需要他。

保護這個家，保護這些家人,都是他一廂情願…

他也是知道的。

那個信仰…即使不是他…也沒有人會在意…

但是…

「可憐的小世欽，」玄參的語氣未變,卻莫名的有種悲涼之感,好似他說出口的,不是猜測，而是早已肯定的事實，「你被他們拋棄了啊~」

被他們…拋棄？

翎夙城主睜大了眼睛，他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沒有了翎夙城，還能去往何處。

果真…自己…

「當他們發現，你，城主大人，對他們沒有任何用處的時候…他們啊，毫不猶豫的，拋棄你了呢。」玄參側過頭，欣賞著翎夙城主面容上破碎的絕望，繼續說道，「畢竟，從來不是他們需要你，而是，你依賴著他們。」

隨著玄參的話語，翎夙城主彷彿放棄了什麼一般，垂下眼眸。

「信仰，最為脆弱。」玄參看著他，的眼眸中卻未能容下任何事物，話語中沒有絲毫情緒，不是嘲諷，不是調笑，而是彷彿在敘述一個事實，「真是個不堪一擊的城池~」

轉過頭，玄參的手指再度撫上翎夙城主的臉頰，眼眸流轉間，好似他在擔心著自己，「小世欽，你想過離開這裡嗎。」

離開…

「但是，斬斷枷鎖，脫離牢籠，真的是好事嗎，」玄參用手指，輕輕拭去翎夙城主面容上的淚滴，很輕，帶來一種溫柔的錯覺，「你敢拋棄那些忘恩負義的傢伙嗎。」

翎夙城主感受著玄參手指的涼意，說不出任何言語。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翎夙城主下意識的想說些什麼，然而喉嚨乾澀非常，讓他依舊沉默著，直到玄參帶著蠱惑氣息的聲音響起，「逃避，是弱小者的權利，城主，你從來都不是弱者~」

不是…弱者？

震驚於他對自己的評價，翎夙城主一時間愣住了。

「成為牢籠吧，困住翎夙城中的每一個人，用…」玄參側過頭，直對上翎夙城主的雙眼，薄唇微啟，「…力量~」

…力量？

翎夙城主看著玄參，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一絲說謊的痕迹。然而玄參自始至終，都帶著完美的笑容，就連語氣都未曾變過。

頭腦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炸裂開來，讓翎夙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沒錯，城主，用力量，讓他們臣服於你的腳下。」玄參看著他，說出的話彷彿要刻印在他心裡一般，「留住他們。不是用那頃刻便會崩塌的信仰，而是，用刻入骨髓的，對力量的恐懼~」

明明是帶著些煽動意味的話語，玄參卻始終微笑著，語氣中甚至帶著笑意，就像在談論一件小事，「用力量，昭示他們…凌世欽，便是，這翎夙城的主人，便是，他們的神。而他們，只能仰望你，跪拜你，尊崇你，依賴你，才可能，活下去~」

翎夙城主呆愣的聽著玄參的話語，心中的某處彷彿破殼而出的萌芽，已然紮下了根。

「我…可以…留下他們嗎？」翎夙城主茫然的開口，看著玄參的雙眼，在尋求一個答案。

然而，玄參的答案，早已經註定。

玄參眯起眼睛，微微加大了音量，話語中帶著十足的信任和寄託，「用力量，保護這個翎夙城吧~」

用力量…

翎夙城主握緊了拳，低下頭去。片刻，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眸中已經沒有了迷茫和動搖。

「好。」

一聲回答，代表了他的決心和堅定。

玄參微微低下了頭，因而翎夙城主沒有看到，他變得更為燦爛的笑容。

「先生，我…」翎夙城主不知道，他此時的眼中滿是朦朧的依賴。

要怎麼做？

要怎麼才能…留住他們？！

輕笑一聲，玄參側過身，微垂下的眼眸遮掩了那些黑沉的算計和對於即將開場的戲劇的…期待。

「玄麟手中的兵力還不足以…」翎夙城主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就像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玄參的眼睛眯了起來，「城主是真的識人不清，還是不願承認。」

翎夙城主看著玄參，等待著他接下去的話。

「發生了如此大事，玄麟竟讓城主獨自去和那些人接觸…」玄參很有耐心的說著話，就如同在引誘獵物進入陷阱，「若不是我當日在場，想必城主會有麻煩呢~」

麻煩這一詞說的太輕了。

要不是被及時救出，翎夙城主知道，自己恐怕難逃一死。

想到當時的絕望與委屈，翎夙城主心中早已經平靜下去的情緒再度湧上。

「他…」

畢竟相處十年，翎夙城主還是下意識的在找著借口。

「若是玄家的朱離國與翎夙城交戰，」玄參打斷了他，眉眼帶笑，「城主說，玄麟會不會成為內應呢~」

「不會的！」翎夙城主打斷了他，「玄麟與玄參有不共戴天之仇…」

玄參抿唇笑了，「這種話，也只有城主才相信。」

他朝翎夙城主走了一步，明明依舊在笑，卻顯出幾分咄咄逼人。

翎夙城主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面對仇人，玄麟沒有動過一次手，沒有傷他分毫，甚至好吃好喝的將帝國的國主養了起來…」玄參的笑意加深，「仇人間若都是如此，豈不天下太平。」

翎夙城主沒有再試圖反駁。

玄參輕飄飄的說道，「血濃於水，城主不會不明白。」看著翎夙城主蒼白的臉色，他的話音一轉，「再說，城主能看破天機，擁有困住千軍萬馬的能力，為何妄自菲薄呢。」

翎夙城主先是一愣，當他明白玄參的意思后，他緊緊的皺緊了眉。

「你是說…那個法陣。」

眯眼笑著，玄參的回答沒有一絲猶疑，「是與否，」頓了頓，他微抬起頭，笑容燦爛的更勝於耀眼的陽光，「城主對於法陣，自然是比我了解的，不是嗎~」

翎夙城主低下頭，心中有些猶疑。

那個法陣，是禁忌。

「害怕嗎，恐懼嗎，」玄參開口打斷了翎夙城主的思考，說出口的語氣帶著笑意，「這是當然的啊~因為…只有如此的法陣，才能保護翎夙城。」

玄參說話時，目光中的情緒始終未變。

然而他越是如此自然，翎夙的心中便越是不安。

書中說，那個法陣，有通天之能。

他的腦海中想著書中的那個法陣，只是想想，那詭異的花紋和恐怖的壓迫力便令他毛骨悚然。

這近乎是一種直覺。

翎夙城主紛飛的思緒被玄參的嘆氣聲打斷。

「城主若是後悔，自然可以放棄…」玄參笑道，然而垂下的眼眸卻帶來一種落寞之感，「我本以為，城主是可以保護翎夙城的強者，看來…是我看走眼了。」

他走到翎夙城主身側，面上收回了些許笑容，「真是遺憾~」

玄參這麼說著，毫不猶豫的轉身，便要離開。

擦身而過之時，翎夙城主下意識的說出了阻攔的話，「我從未後悔，只是憂心…」

「沒有人能掌控萬物。」玄參止住腳步。

他側過身，看向翎夙城主，「有恐懼之心，才是活著的證明啊~」

他說這話時，表情明明依舊是笑著的，卻莫名的有著讓人信服的壓迫力。

「用這個法陣，告訴他們，凌世欽，是強大的。」玄參直視著翎夙的眼睛，語氣輕慢，卻讓翎夙城主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光，「擁有力量的城主，是他們需要的，是他們的信仰，重新讓這個翎夙城凝結起來，用…只有你才能使用的那個天賜的法陣…」

我…強大…

但是…

只為了昭示力量，就啟用這個法陣…

「其實，你知道吧…」玄參注視著他的眼睛，「禍事將臨。」

翎夙城主沒有回答，但他的神色已經說明了一切。

「大軍壓境，你需要足夠強大，才能保護他們。而在看到了那樣的你之後，」繼續說道，玄參笑的意味深長，「他們還怎麼敢，怎麼能，拋棄你呢~」

翎夙城主微微睜大了眼睛。

似乎想起了那個場景。

自己作為保護了翎夙城的英雄，被他們崇拜敬仰。

翎夙城主心中的焦躁，漸漸平靜下來。

不如說，是他強硬的否定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面對玄參，翎夙城主緩緩跪了下來，行了一禮。他依舊面無表情的，眼眸深處卻出現了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

「請先生助我。」

玄參眯起眼睛，眼神卻沒有停留在跪在自己腳邊的翎夙城主的身上。

他的笑容一點一點消失，卻很快的，重新出現在了臉上。

「那是…自然。」

玄參的這個笑容漂亮到讓人恍惚。

而越是漂亮的東西…越是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