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番外(一)
顯得六年,世宗皇帝欲再征淮南的前夕。
登基之初,李延思等人便向皇帝進言,要想統一天下,要先南后北。北漢已經是強弩之末,卻有遼國支持。南方的政權日益**奢靡,尤其是淮南一帶,自太/祖時期的大災荒之後,百姓成片湧入大周,至今那裡尚未恢復元氣。
兩年前世宗征淮南,太后忽然重病,正好雙方陷入苦戰,世宗便班師回京。那之後,張永德和李重進陸續在淮南作戰,戰況膠著,毫無進展,世宗皇帝決定御駕親征。
這一日天氣晴朗,韋姌牽著兩個皇子去長秋宮給太后請安。
蕭宸越長大越酷似皇帝,冷著張俊臉,小小年紀,很有架勢。柴思宴(皇族複姓柴,為敘述方便保留原來的人名)的眼睛和鼻子長得比較像母親,十分漂亮,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母后……」柴思宴走累了,伸出兩條手臂撒嬌,「要抱抱。」
韋姌一笑,俯身將他抱了起來。他掛著母親的脖子,貼在她的臉側說道:「母后,您是不是跟父皇吵架了?昨晚父皇都沒留在母后那兒。」
昨夜,皇帝到慈元宮看兩個孩子,只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其實也並非大事,只不過韋姌提了親征淮南的事,皇帝聽了卻不太高興。韋姌本就覺得淮南交給張永德和李重進兩位將軍完全可以拿下,皇帝卻非要御駕親征,又不是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了,身上有些病痛總也不好,萬一再有個閃失……
而且韋姌還聽說淮南送了幾個美人進宮,江南女子,擅彈擅唱,水靈靈的,又是十幾歲如花的年紀,皇帝有時招她們聽曲兒。
夫妻兩人拌了嘴,皇帝脾氣上來,就氣呼呼地走了。
「阿宴!」蕭宸叫了他一聲,柴思宴抿了抿紅潤的小嘴唇,垂下眼眸。他很怕大哥。
「沒有的事。父皇只是公務繁忙,所以才沒有留下來的。」韋姌摸著柴思宴的小腦袋說道。
等母子三人到了長秋宮,卻看到皇帝的儀仗和宦官守在門口。宦官一看到韋姌,就熱情地迎上來:「皇後娘娘來了?皇上可來了好一會兒了。」
韋姌一想到昨夜他無情地離去,又不知道是不是招了那幾個江南女子,心裡就不舒服。她現在不想見皇帝。她裝不了大度,更沒辦法半點不介意。
可人都到了長秋宮,沒有轉身離去的道理,只能硬著頭皮進去。
柴氏坐在殿上,正與皇帝說話。三十幾歲的男人,如日中天,正是最有魅力的時候。他的下巴上留了一層鬍子,眉目卻更顯俊朗了。蕭宸和柴思宴跑到柴氏面前行跪拜禮,柴氏連忙讓哥兒倆起來,讓秋芸去拿點心給他們吃。
蕭宸又向蕭鐸一本正經地行禮,柴思宴則直接攀著父親的膝頭,小眼睛亮亮的。
蕭鐸本來正看著韋姌,韋姌卻別過頭,他只好收回目光,笑了笑,將兒子抱在腿上:「小傢伙,這麼粘人?」
「父皇,趙將軍送了大哥一匹棗紅小馬,我也想要。」柴思宴稚氣地說道。
蕭宸在旁邊說:「你站都站不穩,騎什麼馬?」
柴思宴嘟著嘴,巴巴地望著父親。
蕭鐸最受不了他可憐巴巴的樣子,跟他娘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便用大掌摸著他的頭,哄道:「等你長到哥哥的年紀,父皇就送你一匹,如何?」
柴思宴這才高興了,湊到父親的臉頰邊,重重地親了口。
蕭鐸又問坐在身旁的大兒子功課。蕭宸懂事以後,沒小時候那麼愛笑了,像個小大人一樣,比同齡的孩子要成熟得多。他其實也想像弟弟一樣賴在父親的懷裡撒嬌,可他是長兄,要給弟弟做榜樣,不能隨心所欲。
韋姌問柴氏:「母親今日的身體可好多了?」
「好多了。你別總往哀家這裡跑,後宮那麼多事呢。」柴氏慈祥地笑道。
「後宮里沒什麼人,兒媳不忙。兒媳正想著,是不是趁著這次母后的壽辰,給皇上擴充一下後宮?」
柴氏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皇帝,皇帝正滿臉錯愕。
好端端的,怎麼忽然提這個事兒?
「夭夭……」蕭鐸開口叫道,韋姌卻不看他,「皇上喜歡江南的美人,喜歡聽江南的曲子,可以大大方方的,不用背著臣妾。否則傳出去,旁人以為臣妾沒有容人之量。今日在母后這裡,皇上索性直說喜歡哪個,臣妾馬上就給她發後宮的牒紙。」
蕭鐸把柴思宴抱到地上,一下站了起來,走到韋姌面前:「皇后,你一會兒到滋德殿來!」
韋姌不應,蕭鐸便說道:「這是聖旨!」
韋姌只得行禮道:「臣妾遵旨就是了。」
柴氏看了看夫妻兩人,招呼兩個小傢伙去後面的花園玩。她早就看開了,皇帝是不可能對別的女人有興趣的,因此也從不在這些事上花心事。皇后突然提出來,想必是跟皇帝置氣呢。
……
韋姌根本不想去滋德殿見皇帝,可是宦官跟著她,她走到哪裡,宦官就跟到哪裡,躲也躲不掉。最後沒辦法,只能去滋德殿。
一進殿,她便跪在地上,悶聲不說話。
皇帝擱筆看著她,又好氣又好笑。原來昨夜沖他發火,是吃醋了。他還說怎麼好端端的,忽然發起脾氣來了。
「過來。」他叫了一聲,殿上的人卻跪著不動。
蕭鐸道:「到底是哪個跟你說,朕叫那些女子是來聽曲的?」
韋姌垂著眸,嘴唇微微嘟起,跟柴思宴委屈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臣妾色衰,皇上難道不是對臣妾厭倦了么?」
蕭鐸忍俊不禁,站起來走到韋姌的面前。高大的黑影籠罩在韋姌的頭頂,皇帝蹲了下來,與她平視,然後輕輕地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朕沒看出皇后色衰,只聞到好大的酸味。」
韋姌要拍開他的手,他卻擒著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拉進懷裡抱著:「好了好了,朕等母后壽辰過後再去淮南,還不成么?那些歌女舞女,連你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朕不過是問問淮南的情況罷了。」
他的鬍子壓在她的鬢旁,濃密又硬的鬍子,颳得她生疼。她用手狠狠捶了捶皇帝的胸膛:「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就是想讓我吃醋。」
蕭鐸大笑,索性將她抱了起來,大步往寢殿走去:「朕實在是愛看你吃醋的樣子,但更喜歡你被朕壓在身下的樣子。」
……
宦官領著宮女站在滋德殿外,天色暗下來,宮裡四處都在點燈。
李延思和趙九重到了滋德殿求見,宦官陪著笑臉說:「皇上這會兒,恐怕正在忙。」
李延思和趙九重互看了一眼,大殿裡面沒有點燈,反而是旁邊寢殿的窗子,透出微弱的光亮。皇帝這個時候在寢殿,只有可能在臨幸女人。後宮裡面只有皇后一個,而且皇後身邊的宮女此刻也都站在殿外。
李延思立刻明白,尷尬地笑了兩聲:「既然如此,我們晚點再來好了。」
他扯了扯還在呆愣的趙九重的手臂,趙九重反應過來,說道:「我們先去聽漏院等著。」
宦官恭送二人離開,輕輕地推開虛掩的殿門,貓腰進去點燈。
他一邊點,一邊聽到寢殿那邊傳來女人的低泣聲,還有皇帝溫柔的低語聲。過了一會兒,說話的聲音便低下去了,換了讓人面紅耳赤的喘息。宦官點了燈,連忙退出去了。
皇上還是最喜歡在滋德殿臨幸皇后,這麼多年了,除非皇后的小日子,或者政務實在太繁忙,否則基本夜夜寵愛不倦。弄得宦官都記住了皇后每個月的小日子是什麼時候。
生了二皇子之後,皇后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皇上還是想要個小公主的吧?
裡面的龍床上,韋姌枕在皇帝的胸口,握著他的一隻手。皇帝的另一隻手把玩著她的一縷頭髮,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夭夭,前兩日李重進寫信跟朕說,顧先生在江南一帶,隱姓埋名,收養了幾個孩子,教醫術,教讀書。」
韋姌微微抬起頭,看著皇帝:「他還好嗎?」
「李重進沒見到他的面,只不過聽說他的身體不太好了。他平日里很低調,更甚少露面,大概李延思有法子見到他。朕才知道他們二人一直有私下聯繫。」
韋姌沉默了一下:「阿哥和阿爹都不說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我知道三叔公肯定不好。否則為何要那麼著急走?定是怕我們知道了什麼,會心懷愧疚。」
蕭鐸摸著她的頭髮說道:「既然如此,你更不能辜負他的心意。只要你好好地,很多人都會覺得幸福,包括朕。」
韋姌動了動嘴唇,把臉靠在皇帝寬厚的手掌里。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被這麼多的人無私地愛著。
「皇上,皇上!」宦官在帳外叫了一聲。
蕭鐸皺眉應道:「何事大呼小叫的?」
「那位,那位進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