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緣起

100.緣起

此為防盜章管事拱手道:「回大人的話,昨夜便有人來稟告,說有個穿著衙役服飾的男子拿著您的令牌去過大牢,去……」管事突然壓低了聲音:「審問過犯人俞沁。當時您與梁大人正在喝酒聊天,我就沒有上前稟明此事。後來您便熟睡了……」

「派人速查此事,嫌疑人等一律不可放過。」

管事領命退下,陳進良伸手探進紙包里掏了掏,摸出來一張字條,上面兩行娟秀小楷:「浮世清夢,緣盡於此。」落款處畫了一隻蝴蝶。

「慢。」陳進良叫住剛走不遠的管事,兀自閉著眼睛揉了揉額角,然後朝管事揮了揮衣袖,嘆氣道:「罷了,此事不必再查,也不要再提起。」

管事頓住身形,捕捉到自家大人臉上突然閃現的一絲輕怒與無奈,但不明就裡,只好恭敬地道了聲是。

夜深人靜,小巷幽寂,一輪鐮刀殘月掛在天際。

暗夜的秋風在巷口打了個唿哨,若蘭提著燈籠瑟縮著身子抱住雙臂在原地直跺腳。子時已過,還不見林成的蹤影,他該不會記錯時辰了吧?林成這人跟在姐夫身邊多年,辦起事來那叫一個謹慎穩當,斷然不會犯這種低級的小錯誤的,那他為何到現在還不現身,難不成是睡著了?若蘭抿著唇晃著腦袋搖了搖。

正抱怨間,若蘭忽然感覺背後一股陰風躥來,接著她便原地站定不動。

「終於來了。」若蘭心中竊喜,來人腳步輕緩,悄無聲息,裝得還挺像。

按照原計劃,此刻林成從身後偷襲若蘭,若蘭假裝俯身撿拾物什僥倖避過,接著若蘭便驚慌失措大聲喊叫,引來夜半打更的更夫相救。這會子更夫敲打的梆梆聲已經漸遠,若他聽不到自己的喊叫聲及時趕來,那明日堂上就少了一個有說服力的證人。

全怪林成這個傢伙不守時!若蘭心中湧起一絲憤懣,腦中突然冒出來個念頭想要耍他一耍。自從跟隨慕容澤習武以來,她的武藝和應變能力增進不少,聽說這個林成也會幾下拳腳,正好趁此機會與他過上幾招。於是在身後之人近身發難的那一瞬,若蘭冷不防地敏捷轉身伸臂防護,手卻抓住一個木棍似的東西。

天,居然帶了真傢伙來!來人氣力甚大,木棍震得她右手虎口處隱隱作痛,口中不由得發出噝噝的兩聲。

「你還來真的。」若蘭皺著眉頭甩手詢問的空當,那人抽過棍子,疑頓了一下之後又一陣悶棍劈來。她的燈籠早在轉身的時候掉在地上踩熄,四下漆黑一片,全無燈火,若蘭全憑耳邊木棍甩動時呼呼的風聲躲避那人的攻擊,下意識地叫喊了幾聲,但心中愈加覺得不大對勁,不管打更的來不來,林成這個時候早該遁了。這附近都是民居,時間一長,必然會驚動住在周邊的百姓,萬一他們將林成堵在巷子里,那明日堂上從林府來的兩人又該作何解釋?說是半夜睡不著覺大老遠吹著西北風去陳家巷切磋拳腳,誰會相信呢?

打鬥片刻,巷口突然湧起一抹昏黃的光亮,聲音由遠及近,是個男子的聲音:「何人在此?」

若蘭順勢坐在地上,嚶嚶幾聲擺了哭腔道:「來人啊,救命啊,有人拿棍子打我。」一轉頭,就看見一抹黑影閃過另一邊的巷口,了無蹤跡。

更夫見事情不妙便急忙將燈籠放在地上,噹噹當敲起了手中的鑼鼓,巷弄周圍頓時犬吠聲大作,屋舍光亮四起。

天邊現出魚肚白的時候,林昱負手立在巷口,溫和的面容帶著些許專註與沉肅。

從昨夜若蘭出事之後,他就火速趕來陳家巷,並且命一干衙役將案發現場四周圍了起來。少頃,一個衙役一路小跑過來,向他恭敬一禮。

「查得如何,這陳家巷周圍有無來自杏潘村且昨夜在附近留宿的女子?」林昱問道。

衙役抬頭眯眼道:「回大公子的話,我們府衙的一幫兄弟一大早全體出動,逐家逐戶仔細排查詢問,差點將整個陳家巷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在一戶人家找出符合公子描述的女子。」說罷向旁邊的身形稍微瘦小的衙役使了個眼色,那人便會意離開。

「辛苦諸位,中午天香閣我請兄弟們吃酒。」林昱緩緩道,唇角微微揚起。

衙役臉上笑出一朵花來,趕緊見個禮歡喜道:「我替兄弟們先謝過大公子了。」

一會兒功夫,那個瘦小的衙役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秀麗樸實的妙齡女子,那女子看了林昱一眼,便羞澀地垂下眼眸,腮上立馬浮起兩片紅暈,低喃道:「民女潘麗晴,見過大人。」

林昱抬手示意免去女子將要福身的禮,淡然道:「我不是什麼大人,我只想問你幾件事情,勞煩姑娘如實回答。」

「請問姑娘,昨夜可有什麼可疑的外人來尋你。」

潘麗晴的臉刷一下變得煞白,交疊的雙手抓緊了衣裙,狹促道:「回公子的話,陳員外家的女兒這個月底出嫁,聘了我們幾個擅長綉工的姑娘做嫁衣錦被。這幾日我在陳員外家做綉活,一連幾天都住在他家的下人房裡,未曾離開過宅院半步,斷然不會與什麼不三不四的人有干係。公子可是從外邊聽了什麼流言蜚語,民女雖然出身鄉野,但也是正經人家的女兒,事關名節,公子可不要妄言妄聽啊。」

林昱聞言微怔,隨即拱手彎腰向潘麗晴行了個大禮:「姑娘多慮了,在下所問之事事關衙門的一樁案子,煩請姑娘仔細回想一下,昨夜是否遇到什麼不尋常的人或事。在下情急之中冒昧問詢,唐突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潘麗晴面上輕鬆不少,用手指點了幾下額頭,恍然道:「要說不尋常的事情倒是有一樁,昨夜掌燈之後突然有人送來一封書信,說我阿娘突發病重,讓我趕緊回家去。」

林昱不由一問:「即便令堂病重,杏潘村與揚州城距離甚遠,當時已值夜半,姑娘如何回得家去,何處有車馬舟船可乘?」

「回公子,那信上說,捎信之人是我們隔壁村的江氏夫婦,做些販菜果蔬之類的營生,兼運鮮魚。昨夜他們夫婦二人連夜往城中運送一車活魚江貨,我爹爹就順便讓他們捎信,等到子時他們往返之時,再轉道帶我一同回去。」

林昱微微頷首:「後來姑娘可曾遇到他們夫婦二人?」

潘麗晴搖頭回答:「不曾,我因心中挂念阿娘,亥時便收拾了包袱到巷口等待,夜裡露重風寒,所攜衣物較為單薄,將近子時我又返回陳宅借了件厚衣。陳員外的這批活兒時間匆促,晚上還有姐妹挑燈趕工,因此我可以從後院敲門進去,給我開門的是我臨村的小姐妹崔小櫻,她可以為民女作證。後來聽到外面一片喧嘩躁動,聽守夜的人說,好像是有姑娘在巷子里遇到了採花賊。為了安全起見,小櫻勸我別再去巷口,直到今兒個一大早,我正要出門回家之時,被幾個衙差叫過去問話,接著便來到這裡。」

林昱眼中顯出一抹喜悅之色,但很快表情又恢復一片靜澹,對潘麗晴說:「多謝姑娘如實相告,如果在下猜得不錯的話,令堂身體定然無恙,姑娘回去便可知曉。」

潘麗晴臉上一片訝然,看向眼前儀錶非凡的男子周身上下顯現的溫潤通達,又嬌羞地低下臻首,稍後便被衙差引了離去。

女子走後,林昱側首對衙役道:「此女子昨夜所宿陳宅,是否就在這條巷子旁邊。」

那衙役臉上的紅暈一路燒到耳際,僵僵地扯了一抹訕笑道:「大公子明察秋毫,這陳宅就在這巷口左拐掛紅燈籠處。」

「是的,父親,星允此生非若寧不娶。」林昱堅定地說道。

「自古婚姻大事應當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由你一人做主。」林正清有些惱怒,但是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擺了一下手喚丫鬟端茶過來。

林母方青嵐連忙上前將茶杯遞到林正清手中,柔聲說道:「老爺,這些年星允經常遊歷在外,一年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頭,難得他肯安定下來娶個妻室,我這個做娘的心中也能欣慰些。聽說那姑娘知書達理,蕙質蘭心,還曾救過星允一命,無論是樣貌還是品性都能與揚州城中那些大家閨秀相媲美。至於家世嘛,為妻我也是清貧農家出身,當年我出門採茶偶遇老爺,第二天老爺就派人到家裡提親了,如今到了自己兒子身上,怎麼就有了門第之別了呢。」

林父面色稍霽,慢慢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葉,喝了一口熱茶,放下,緩緩道:「記得當年我訪友路過青寧山,忽然遇到大雨,我就跑到附近的涼亭中躲雨,卻在亭中遇到採茶歸來的你,我當時還向你討了一晚茶水喝,我還記得那茶水的味道,真是香如蘭桂,味如甘霖。如今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我們也都老了,光陰果真如白駒過隙啊!」

林母看這情形,好事已經成了大半,聽到林正清說這些陳年往事,心下也有些感動,就伸手拍了拍林正清放在桌子上的手,然後朝林昱使了個眼色。

林昱連忙會意,說:「如若父親允我娶妻之事,星允必遂父親之願用心讀書求取一個功名,我與若寧日後定當盡心侍奉雙親。」

林正清朝林昱揮了揮手:「也罷,為父也不是那執拗古板之人,你且擇個吉日去那姑娘家中提親去吧。」

林昱大喜,朝林正清拜了一拜:「兒子謝過父親。」

過了幾日,林府設宴宴請江頌一家。席間林正清方青嵐居主位,方氏之下坐著二夫人和她年幼的兒子智允,江頌坐在林正清右邊,若寧若蘭坐在江頌旁邊。林昱本來坐在方氏身旁,但是方氏示意他坐在江頌和若寧中間,說是親家第一次來,難免有些不熟悉,星允坐在旁邊也可以照應著。林正清另外還有兩個妾侍,因地位低又無所出,就沒有出席。

酒過半酣,林正清與江頌相談甚歡,不多時二人竟拋開親家客套之辭,互相稱兄道弟了起來。那江頌與林正清差不多年紀,卻也精神奕奕,雖是個打漁的,但是年少時曾讀些詩書,參加過鄉試,披了個秀才身份,言行舉止頗有些儒雅的書生氣質,談笑風生之間盡顯豪邁不俗之氣。因是經常在外勞作,皮膚曬的黝黑了些。除了能說會道,這江頌還有一個愛好,就是下棋,閑暇時他經常到村口的大榕樹下與幾個老者對弈,久而久之棋藝也就精湛起來。恰好這林知府也是個愛下棋的人,二人飯罷就去林知府的書房擺開棋局對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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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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