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離愛
此為防盜章若蘭正手執紈扇立在一顆古楓樹下,見他來了,就搖了搖扇子算是打了招呼。慕容澤見她今日黛眉輕掃,腮凝新荔,丹唇皓齒,鬢邊垂下兩縷青絲,兩邊耳上各墜著長長一滴翠藍耳鐺,一頭秀髮順順披下,只挑起幾撮用素色蓮紋銀玲排梳輕挽在腦後。一雙桃花鳳眼微睨,微笑時頰邊泛起一對淺淺梨渦,似雙瞳剪水迷春/色,顧盼神飛落玉妍。
慕容澤心下讚歎道,這小丫頭打扮起來竟是這樣楚楚動人,但是又覺得盯著她看有些失禮,遂指著若蘭腕上露出來的紅色鐲子道:「這玉鐲很是不錯。」
「姐夫說這是上好的鴿血紅呢,只是與我這衣服顏色不稱,若不是阿娘的遺物,我才不會戴著呢。」若蘭邊搖扇子邊說道。
今日若蘭還是一身淺碧色窄袖長襟褙子,下身半及膝琉璃白裙裾。這是以前他們姐妹倆個的打扮,因碧色布料便宜,若寧又甚喜碧色,採蓮時沒入碧荷叢中便不見了蹤影,是以每每做新衣的時候二人都是差不多樣式,若蘭有些衣裳便是阿姐的衣服改小的。窮人家一般都是窄袖以便勞作,若寧成婚之後,嘗試了不同的顏色和衣料,樣式也從窄袖變成寬袖,略施粉黛,更顯清麗脫俗,人淡如菊。而若蘭卻一如既往地一身碧色農家女兒打扮,連半夏都比她穿得精緻明艷些。
這時在古楓樹下乘涼的一位老者吹起了笛子,笛聲清亮悠遠,悅耳動聽,曲調如碧波陣陣,萬壑風生。
若蘭聽得興起,就把紈扇扔到慕容澤懷中,「幫我拿著。」
只見她輕移蓮步,輕輕向一邊扭身,兩手捻作蘭花,一上一下放在頰邊,手臂隨著音律緩緩甩出。笛音漸急,若蘭的步伐亦變得歡快靈動起來,時而旋身時而下腰,素手輕揚纖足挪轉,儒裙隨著舞姿揚起旖旎,姣姣兮如霽月初開,婀娜兮似楊柳扶風。
忽而一陣微風吹過,紅色的楓葉在她身旁飄落,零碎的陽光映起片片斑駁,慕容澤見她衣袂翻飛雙眼迷醉,眼神中跳躍著喜悅又安寧的光芒。明明是夏末初秋的景象,但是他的心上卻是如沐春風繁花開遍。
待老者的笛音慢下來時,若蘭一邊輕舒雲手,一邊開口唱道:「二月春水向東流,三月黃鶯滿山游,採茶姑娘採茶忙,採得茶來漫山香,阿哥對面把歌唱,畈上畈下來插秧,阿哥阿妹情意深,溪水清清溪水長……」
「若蘭姐姐,我要吃冰糖葫蘆。」不遠處的智允叫道。
「來啦來啦。」若蘭應了一聲,就放緩了舞步,捻起披帛向老者行了一禮,又從慕容澤手中取回扇子。
「舞的不錯,歌也好聽。」慕容澤嘴角漾著一抹笑。
若蘭回身邊走邊道:「我只會跳個採茶小調,我阿姐跳舞才厲害呢,兩年前花朝節上的花神大典,阿姐可是打敗了眾多名伶舞姬貴族小姐,奪得第一名的花神呢。你明年春時若是還在這裡,就能趕上下一屆的花神大典了,只不過阿姐已經嫁人,不會再去比試了。」
「既姽嫿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慕容澤看著她,淺淺吟道。
「你一個人在這裡瞎嘀咕什麼?」若蘭問他。
「沒什麼,走吧。」慕容澤收起笑意,大步上前。
三人來到賣冰糖葫蘆的攤販前,若蘭取下三支糖葫蘆,一隻遞給智允,一隻遞給慕容澤。慕容澤正要取出錢袋付錢,若蘭攔住他的手說:「今日我請客,當是還你上次天香閣的禮了。」
「你只請我吃這個,倒是我虧了。」慕容澤接過冰糖葫蘆,打趣道。
若蘭咬下一顆糖葫蘆,鼓囊著嘴含糊不清道:「看你模樣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花點小錢無關痛癢,我今日可是帶了全部家當,你說罷,你倒是虧與不虧?」
小販抬袖掩口打著哈欠對若蘭說:「姑娘,三文錢。」
若蘭從荷包里取出錢給了小販,三人邊吃邊走,一路上看到很多行人和攤販都是哈欠連連,一副懨懨欲睡的樣子。
若蘭疑惑道:「好奇怪啊,現在還沒到晌午,怎麼一個個都昏昏沉沉的。」然後抬頭瞄見前面巷口飄著一幅幌子,上面赫然寫道「姚記包子」四個大字。若蘭帶著他們二人來到街邊的空位上坐下,對著裡面叫了一聲:「老闆,來三籠肉包子。」
「好嘞。」一句響亮又帶著抑揚頓挫的聲音答道。
慕容澤正襟危坐,略有不安。
若蘭看出來些端倪,打趣地說:「怎麼,大俠,當街吃飯不習慣嗎?」她見慕容澤不吭聲,又說:「這家姚記包子個頭大,皮薄餡多,好吃得緊呢。」然後對智允使了個眼色,智允吞了口包子,趕緊點頭稱是。
慕容澤拿起筷子夾了一隻肉包放在嘴邊咬了一口,眼睛一亮贊道:「確實不錯。」
「是吧是吧。」若蘭會心一笑。
過了一會兒,若蘭見很多人行色匆匆朝城隍廟走去,就問旁邊擦桌子的小二哥是怎麼回事,是否有什麼廟會。
小二回道:「姑娘有所不知,近日來有個蓬萊仙人隔三差五的在那裡賜仙藥,聽說那仙藥靈的很,人吃了立馬精神百倍力大如牛的,那個仙人每次設壇賜葯都是萬人空巷呢!」
「這麼邪乎,吃完我們也瞧瞧去。」說完向慕容澤眨了眨眼睛,慕容澤剛想說什麼,被若蘭打斷道:「你可別說你不感興趣啊。」
城隍廟門口黑壓壓的都是人,若蘭擠破腦袋也沒擠進去,慕容澤拍拍她的肩道:「跟我來。」
慕容澤帶他們走進一個小巷,找來兩張梯子搭在牆上,就和若蘭爬上梯子,叮囑智允在下面呆著不要亂走。
他們的視線越過牆頭,看到城隍廟裡面人頭攢動,中間有個道士模樣的人在設幡祭壇,手中拿著一把桃木劍在空中舞來舞去,口中似振振有詞,他身旁的小道童就負責維持秩序和分發一包包的仙藥。
「我要回去告訴姐夫,把這些裝神弄鬼的騙子都抓起來。」若蘭憤然道。
「我要是你,就先不要打草驚蛇,你看廟裡廟外這麼多人,如果衙門裡來人的話,這幾個人可以輕而易舉趁亂逃走的。還有,說不定他們還有同黨老巢什麼的,貿然出動只怕事倍功半。」
若蘭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對啊,那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現在什麼也不用做了,以後他們也不會在這裡出現了。」慕容澤指著城隍廟外突然到來的一群捕快說道。
他們剛一扭頭的功夫,那幾個道士就脫下道袍混跡在人群裡面,趁亂逃走了。
回府後,若蘭將他們在城隍廟看到的事情告知姐夫,林昱只說他自會留心,讓她不必關心此事。
她將盆草輕緩放到案几旁,在他身側坐下微笑道:「置一盆石菖蒲於几上,夜間觀書,則收煙無害目之患。」說完又覺班門弄斧,於是垂首低吟:「此法我也是從書上看到,就搬來仿效之,讓夫君見笑了。」
林昱抬眸輕笑,眼中柔意流轉,捉起若寧的玉手湊在唇邊輕啄一下,含笑道:「娘子的心意,我豈會不知。」說著眼角撇向桌上的案卷,鼻腔里逸出一聲淺薄的嘆息:「寧兒稍等片刻,還有一兩卷看完便好。」
「不,我不是……」手背上掠過一陣灼熱的酥麻,若寧輕輕抽出手來,臉上騰地燒起兩片紅雲,雙手不知所措地絞著衣裙。
「不是什麼?」林昱唇邊掛著魅惑的笑容,俊臉慢慢靠近,連噴薄出的呼吸都帶著曖昧撩人的氣息。
若寧臉上的紅暈一路蔓到耳際,林昱知她最易羞怯,經不得逗弄,於是斂了笑意,身子退至原來的位置,抬手翻看了幾頁紙張,閱畢,將全部案卷整理妥當,歸置在一旁,然後起身走到琴架旁拿起一塊光滑的木板前後打量起來。
「夫君下午都在院中奏刀修磨此物,不知所為何用?」若寧問道。
「唔,破案用的物件罷了。」林昱將木板用布裹好,豎在案几旁。緩步走到盆架旁,取下面巾凈手凈面。
「如此,可是杏潘村的案子可是有了進展了?」若寧經不住心中好奇,又問道。
「娘子想知道?」林昱側眸挑了挑眉,狹長的眉眼儘是柔情。
若寧重重點了點頭。
林昱走至她身旁,一下將她打橫抱起,唇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些,高挺的鼻碰到她的鼻尖,在離她的嘴唇只有分毫的距離時,驟然停下貼近她耳邊沉聲道:「那我們去床上細說。」
若寧慌了心神一聲驚呼,握起粉拳朝他胸膛砸去,嗔了他一句:「夫君好壞。」
「為夫還有更壞的,娘子等下便可知曉。」說完抱著若寧大踏步向床邊走去……
翌日依然是個大晴天,林昱又與慕容澤一道騎馬去了杏潘村,登至雀兒山山頂處,林昱將昨日製作的木器放在崖邊鋪展開來,這木器其實只是一塊狹長的木板,前頭削尖,尖頭的三角處各打磨了一個圓洞,分別用結實耐磨的麻繩拴住,三股繩子匯於手中,便可似駕馭馬車一樣操控方向。
林昱單腳踏在木板上,雙手握住繩子,側首對慕容澤說:「我用此物滑下山崖,崖面長草繁茂柔韌,少有山石阻擋,速度應是極快,慕容兄只用輕功行至崖下,先至者贏,慕容兄可願與我比試。」
慕容澤眯起雙目打量這木器半晌,嘿嘿一笑道:「有趣有趣,看來此案很快就要水落石出了,不過等下若是林兄輸了可要請我吃酒哦。」
「那是自然,無論輸贏都少不了慕容兄的這頓酒。」話語剛落林昱就滑起木板跳下崖去,慕容澤緊隨其後快速跟上,崖面上閃現一黑一白兩個疾馳的身影。林昱面容沉靜,不時拉拽繩子以調整木板的方位,盡量避免山石往草叢茂盛的地方滑去。慕容澤運氣施展輕功,身形矯健似猛虎般俯衝直下,陽光下盡顯堅毅陽剛之氣。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兩人先後到達崖下,薄汗浸透了衣衫,粘膩地貼在肌膚上,很不舒服,一陣愜意的山風吹來,慕容澤暢快地打了個寒顫。林昱四下觀察了一下地形,往不遠處一座小山丘走去,慕容澤也不問來由,徑直跟上。二人登上小山,向下望去,依稀能看見幾個人影,再往遠處一望,城牆矗立,內有高閣酒肆,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不是揚州城還是哪裡!
「林兄怎麼知道兇手是用這個方法來到揚州城的?」下山時,慕容澤開口問道。
林昱把那個木器往背上提了提,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裡面是一個綠色帶毛刺比黃豆稍大的東西,林昱將它攤在手心,回道:「此乃蒼耳的種子,可入葯治麻風之症。若蘭遇襲的那個晚上,兇手逃走時在巷口不遠處留下了腳印,我在腳印旁邊發現了此物,當時我覺得甚是奇怪,因為蒼耳多生於山坡草地,在城中很難尋見,並且蒼耳在此時節均已變黃,但是此物卻是油綠的,因此我推測只有在山上才會出現此類情況。」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高處不勝寒,山中越往上就越寒冷,山腰的植物要比山下的植物成熟得晚些,林兄可是此意?」慕容澤幽幽問道。
「慕容兄博學。」林昱將蒼耳用紙包裹住,塞入懷中,繼續道:「蒼耳的種子帶刺,依靠粘附於動物毛皮或者人類的衣物散播到各處,兇手從山上草叢中經過,衣物上粘附了這種未成熟的蒼耳種子,在逃走時恰好抖落在那裡。昨日我與慕容兄行至雀兒山山頂,我見那一面山崖長草鋪就,就在想若是換做我是兇手,我該如何避開山下村民行至山下,再到揚州城中,且途中不被發現,於是就想到此法。」
「妙哉妙哉,這兇手果然聰明,竟能想出如此隱秘的方法入城。林兄他日若入得朝堂,必能成為比狄仁傑之輩還要強出許多的的一代名探。」慕容澤不禁撫掌稱讚。
「殿下謬讚了。」林昱俯身朝他做了個請的姿勢,慕容澤昂首走在前頭,二人腳步都快,不多時便來到揚州城外。
此處地段位置偏僻,離城門較遠,行人稀稀落落,城牆下面有一條蜿蜒的溝渠,與城外的蛟河匯通相連,平時作排水用。
林昱繞著城牆環視一圈,發現與溝渠相連的一處排水口的柵欄似有些異樣,於是脫下外衫,跳入溝渠之內,向拱圓形排水口游去。此處有些淤塞,水不是很深,林昱很容易就游到城牆下方,他在排水口的鐵柵欄上面摸索幾下,發現下面有些鬆動,用手輕輕一撥,下方居然抬起一個小豁口,林昱憋了一口氣,探進水中,這豁口竟剛好夠一個人出入。
從溝渠中游上來后,林昱顧不得衣衫濕透,從慕容澤手中接過外衫,披在身上,堅定道:「我已有證明兇手的證據,你我速去杏潘村拿人。」二人忙到城中尋了兩匹快馬,急急向杏潘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