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山長水遠
第十三章
柳音兒柔柔的趴在顧晚懷中,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再也無法繼續支撐「相公,相公,阿晚,阿晚……」
懷中的人兒,眼淚就像她輕囈出的名字一樣,聲聲不斷,顧晚知道今天是躲不過了,也對,自己本就不該如此,何苦累人累己,真相就掛在嘴邊,可喉嚨里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利刃,張下嘴都變得異常艱難,嘴角無力的溢出一絲苦笑,原來已經是這般不舍了啊。
顧晚用手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柳音兒的長發,音兒吶,此處若分離,願你我此生勿復悔,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啊,她緩緩的長嘆一聲,忽略心裡的酸楚與沉重,在懷中人的耳邊輕聲說「音-兒,我的確-曾有婚配,但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且起身-看著-我」
手中的衣服一件一件剝落,到最後那層緊緊纏繞的裹胸布時,顧晚微微抬了下頭,用力的閉上了雙眼,然後決絕的扯開來,像一個等待著宣判的囚犯,儘管心裡早已經知道了結果,卻還是忍不住隱隱的期盼著一絲可能,空氣中瀰漫著令人壓抑的靜默,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又像是一瞬間,裸露在冷空氣里的身子被凍的就快要沒有了知覺。
可面前的人好像還怔怔的回不過神來,顧晚僵硬的起身,將衣服又一件一件穿回到自己身上,可哪怕是動作再怎樣的緩慢,她還是沒有聽到心裡所期待的聲音,終究是自己妄想了啊「明日我會安排好一切,音兒你……你今後遇到中意的人就……就……好好的」說完再也無法停留,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隨著那人的離去,門「吱呀」一聲響,柳音兒停頓的思緒好像現在才運轉起來,是女子啊,原來是女子啊,果然那般俊美的相公又怎麼會瞧上自己呢,相公?一個女子還能做自己的相公嗎,最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罷了,罷了啊。
柳音兒像一個沒事人一樣,靜靜的脫衣睡覺,用心的為自己蓋好被子,然後轉過身去,面朝著牆壁,久久沒了別的動作,大概是睡著了吧。
新房裡,鬍子嫣簡直是欲哭無淚,自己辛辛苦苦勾引了一年多,終於等到可以和先生成親了,忍耐這麼久容易嗎,眼看著就要洞房了,這新郎官半夜才回來不說,現在才剛脫了衣服躺下。這個大哥就敲門闖了進來,又是想怎樣啊,這個點來她們的新房裡拉著李原拼酒喝,嚷嚷著一醉方休,要不要考慮一下她這個新娘子的意見啊。
凌晨,大多數人都還在睡夢中,李原卻已經換好了女裝,在自己新娘子的幫助下攙扶著醉酒的顧晚上了馬車,回過頭帶著歉意望向自己的嬌妻「子嫣,你放心,到了京城我和顧大哥就回來,你且等上十日,我……我」李原糾結了一會,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三日後,留她一個人又該怎麼應付親友,哎!
「先生,不,相公放心去吧,我會安心等你回來的」嘴上雖這麼說,可鬍子嫣的一張臉卻黑了下去,好好的新婚變成了這樣,她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送顧晚二人去尋那舅父一起回京后,大約也到了早飯時間,鬍子嫣這才想起昨夜裡顧晚酒前囑託她的事,吩咐下人去備好馬車,她拿著手裡的銀袋和兩封書信,踱步來到客房外。
房門竟然沒有關,鬍子嫣輕輕推開門走進去,喚了一聲「大嫂」到了床前,卻發覺出了異樣,床上的人似在發抖,隱隱有抽泣聲「大嫂,大嫂,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床上的人卻沒有反應,只身子還在抽搐著,扳過身子來一瞧,兩眼紅腫,鬍子嫣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燙的嚇人,手又無意的摸到被子,脖頸處那一大片竟然是濕的,這難道是淚水?到底是哭了多久啊,驀然又想起昨夜裡那一心求醉的顧大哥來,這一個個的,都不讓人省心吶,來不及思索,就趕緊吩咐丫鬟去找大夫來。
「這位夫人只是受了驚嚇,連帶著著了涼,待老夫開幾副葯煎下,不出三日就會好的,只是這……」老大夫撫著鬍鬚預言又止。
「大嫂還有哪裡不妥,劉大夫但說無妨」鬍子嫣急切不安的說,這大嫂難道還患了別的病。
「暫時無礙,只是老夫診脈發現病人似乎心氣鬱結,應該是思慮過重所致,長此以往下去,有害身心,恐怕是會拖出大病啊」劉大夫斟酌著回答。
「那應該怎麼辦啊,還請大夫全力救治,我胡府定重金酬謝」鬍子嫣鄭重的朝著老大夫拱手一拜,焦急的答道。
劉大夫聞言皺眉「夫人言重了,救死扶傷乃是我輩宗旨,老夫定當儘力,只是這心病還需心藥醫,還是對病人多行勸解吧「
將大夫送出府,又吩咐廚房熬藥,鬍子嫣糊裡糊塗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顧晚夫妻二人往常看得出應該是恩愛的,問題應該是出在昨天,關鍵是昨天發生了什麼,想起顧晚留下的書信,哎,先生常教導她要尊重別人,不能亂碰別人的東西,這個獃子,如果現在回來就好了。
深夜,胡府側院,柳音兒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模糊的視線里,看到床前坐著的人「相公」感覺到不對勁,又使勁的眨了眨眼睛才看清,原來不是啊。
一聲輕喚,鬍子嫣回過神來,原來是床上的人醒了「大嫂,你醒了」
「嗯,是弟妹啊,相公呢」還沒緩過神的柳音兒,下意識的憑著本能在找顧晚。
「顧大哥和先生,哦就是和我家相公回京城了,來迴路上恐怕要十多天才能回來,對了,顧大哥托我把這個給你」雖然已經拜過堂了,可鬍子嫣還是習慣了想叫李原先生,好在還沒忘了正事,說完把書信和錢袋放到柳音兒床頭。
「這是……什~么?」柳音兒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東西,這才想起昨夜裡發生的事,細枝末節一瞬間湧入腦海里,原來不是夢啊。
鬍子嫣八卦的等著她打開書信,半天見她一副不願面對的樣子,只得無奈的吩咐丫鬟伺候著,自己先回了,這兩天因著成親都沒有好好休息過呢。她這一睡就是第二天中午才醒來,聽了下人回稟才知道,柳音兒一大早就離府回那柳家村了「哎」嘆了嘆氣,鬍子嫣專心的做起瞭望夫石,這才離了兩天,她已經止不住的想先生了呢。
馬車一路搖晃,車裡的人卻似沒了魂魄,兩眼失焦的傻坐著,思緒依然停留在書信里的內容上,她識字不多,所以顧晚寫的更少了,一封打開就看到兩個大字:休書,內容里顧晚為了證明柳音兒的貞潔,竟然直接表明了自己本是個女人,情不得已才和柳音兒假扮了這麼久的假夫妻,這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還有一封,內容卻更簡短了「音兒,對不起,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今後,找個好人嫁了吧!還有,袋子里的銀子你收下吧,就當是讓我放心,好嗎!」短短几句,就把過去給斷了,可過去就真的能這樣過去了嗎?
可是不過去又能怎樣呢,相公是個女子,也對,她那樣溫柔的人。原來不是不喜歡自己,而是根本就不會喜歡自己啊,既然是一個女子,當初為什麼要和自己成親呢,成了親又為什麼要負心呢?她從前的妻子又去了哪?那晚和她牽手離去的女子就是所謂的正妻嗎?她們是一起回京城了吧,那自己呢?
柳音兒心裡風起雲湧,理不清,剪還亂,好像這樣的結果才是最正常的,一拍兩散,各生歡喜。這樣發展就是最好的了吧,自己回去就找個好人嫁了,以後就忘了相公吧,然後再隨便找個男人過日子吧。
雖然這樣想著,也覺得道理應該是這樣的,可為什麼?心裡卻一陣陣發緊,柳音兒伸手撫到自己的胸前,用力按著心口的位置,這裡好像破了一個洞,冷風不知道從哪裡吹來,呼呼的都灌了進去,一顆心沉重又冰冷的讓她喘不過氣來,就只能這樣了吧,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馬車緩緩的停下,外面傳來車夫的聲音「夫人,柳家村到了,您是在這裡下車嗎」
柳音兒趕緊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撩開車上的帘子,原來已經到村口了,前面就是爹爹家了,可是她沒有停下的打算,直接吩咐車夫駕車回了家,是她和相公的家,隨即又苦笑,哪裡有什麼相公,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啊,可那些在一起的日子呢,難道都不作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