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個人就是你

劉禹龍是滬海一建公司的老人了，他自從六十年代末從滬海砼濟大學畢業就在一建工作，在建築施工和混凝土技術方面都有深厚的造詣，正是由於這樣他才能擔任一建攪拌站的總工。由於一建攪拌站是滬海也是全國最早的一批混凝土攪拌站，負責技術工作的總工就顯得特別重要，劉禹龍也是臨危受命。自從他負責一建攪拌站的技術工作以來，一建攪拌站的混凝土質量在滬海市建築行業內也是有口皆碑的，還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起較大的質量事故。不過，劉禹龍也是一個相對比較保守的人，在混凝土配合比設計的時候，富餘係數就留得比較大，這也是老一輩技術專家都有的特點。用他們的話說，你要是打擦邊球，富餘係數不留夠，那麼一旦某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那質量事故就來找你了，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呢？

還好，預拌混凝土在早期的時候，利潤相當驚人，混凝土配合比設計富餘係數高一點也沒有什麼，最多就是成本增加個幾塊十幾塊錢一立方米罷了，對於有著一百多塊甚至接近二百塊一立方米毛利的混凝土來說，這算不了什麼。無非就是多浪費點水泥罷了，質量更有保證。這和後來不一樣，混凝土攪拌站大規模興起之後，市場競爭異常激烈，到了二零一零年的時候，毛利不到五十元一立方米，若是業務量太小，就要虧損，這是因為各種固定成本一攤銷，業務量越大，攤到每一立方米混凝土上的固定成本就越小。比如說，年產十萬立方和年產一百萬立方，固定成本攤到每一立方混凝土上，就相差近十倍，一般來說混凝土攪拌站的盈虧平衡點都在十萬到二十萬立方米之間。所以那時候的混凝土材料成本就被壓縮得極低，混凝土配合比設計時留的富餘係數低到不能再低，甚至有些完全沒有富餘係數了，是達不到標準值，質量事故就層出不窮了。

劉禹龍為什麼欣賞李若禹呢？不但因為他是一建攪拌站里最踏實肯乾的人，而且還是除了劉禹龍自己以外，唯一的大學生。要知道在九十年代初，大學生可是稀有動物，哪個公司里有多少大學生，那就是一種炫耀的資本，無論走到哪裡，大學生都是非常受重視的，也是每個公司重點培養的對象。

在一建攪拌站，除了劉禹龍這個總工外，技術質量系統還有技術質量部經理也就是試驗室主任周競，這個陳敬卻不是大學畢業，他是從滬海建築工程技術學校畢業的中專生，八五年畢業，那時候中專生也是很吃香的，所以他沒兩年就做了試驗室主任。這個陳敬卻是非常不喜歡李若禹，因為他怕呀，李若禹可是名牌大學畢業生，又受到總工劉禹龍的重視，說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的位置給搶了。他每天都是懸著一顆心，對李若禹也是想盡一切辦法進行打壓，總是找一些最臟最累的活給李若禹干，比如說混凝土取樣做試件，拆模打油之類的，這些本來應該是由試驗工做的事情，卻都落到了李若禹的頭上。

李若禹也不計較，自己是新人嘛，多做一些是應該的，他完全沒想到那方面去。事實上，周競就是想把李若禹給埋沒了，他把這些最臟最累又最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讓李若禹去做，就是不讓他有機會接觸到關鍵的技術工作，關鍵的東西周競是從來不會跟李若禹說的，更不要說教他了。比如說，一有新的品種混凝土進行配合比設計和試配，周競就把李若禹給支開了，他生怕李若禹掌握了這些技術，從而把他擠下來。一直到幾年後，李若禹才知道周競的用心，不過那時候李若禹已經成為滬海建工新建的攪拌站試驗室主任了，而周競也因為吃拿卡要被人舉報，丟掉了主任的位置，成為了一名普通的技術員。這就叫做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不過現在，李若禹重生了，所以他不會再傻傻地接受周競的支配，前世是因為他不懂這些人情世故，但是後來他越升越高，自然就對這些瞭若指掌了，說起來陳敬的手段實在不是太高明。一個真正有才能的人，怎麼可能就被這樣埋沒掉，是金子在哪裡都會發光，即使是埋在沙堆里，也總會有人發現他。當然，發現李若禹的就是總工劉禹龍了。

李若禹跟何良友等人打了個招呼，就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半個月沒住，這間四個人住的宿舍也有不少灰塵了，李若禹放下行李就認真打掃了一番，幹完這些，李若禹又看看時間，現在差不多中午十二點了。是該給吳夢瑤打個電話報平安了，順便讓她託人給父母捎個信，自己已經平安到達了。

來到技術質量部辦公室，現在還沒有人來上班，這裡有一部辦公電話，不過卻是鎖住了長途的功能，不過對於穿越過來的李若禹來說，這不是什麼問題。因為他後來從辦公室主任那裡知道了怎麼打長途，現在重生回來正好用得上。

李若禹用顫抖的手按下了撥號鍵，然後輸入兩個特別號碼，這樣就能打長途了。再按下鹽都市的區號，最後按下吳夢瑤說的電話號碼。等到按完電話號碼，李若禹都覺得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動起來。也不知道吳夢瑤此時是不是在辦公室？還有，她辦公室應該還有其他人，這樣似乎連親熱的話都不能說了。

「嘟——嘟——」電話很快通了，不過那頭似乎還沒有人提起話筒。過了大約五秒鐘，才從電話裡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啊，若禹，是你嗎？」電話那頭的一個女聲充滿激動的小聲說道。

是夢瑤的聲音！李若禹也很激動，好幾天沒有看到吳夢瑤，他也很想念，如果像後世那樣有手機就不會這樣了，可惜這是在九十年代。即使是像磚頭一樣，價值一萬多的大哥大，也還沒有普及，即使是有了大概很多地方也沒有信號。

「夢瑤，是我！現在我已經回到單位上了，這幾天我真的好想你！」李若禹絲毫不會掩飾自己內心對吳夢瑤的思念。

「我也是！你知道嗎？這幾天我有多擔心，這都要怪你，害得我幾天都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我想你在火車上大概睡得跟豬一樣吧？嘻嘻！」吳夢瑤小聲道。她也怕給人聽到了，現在雖然到了午餐時間，辦公室的人都去吃飯了，但是她可不想讓人聽到。一方面是因為這個年代人們都相對保守，二來吳夢瑤也是很害羞的。

「都是我不好，我的夢瑤沒有餓壞吧？你本來就比較苗條，要是再吃不下不飯，那不是更苗條了？我還是喜歡稍微豐滿一點的夢瑤！呵呵！」李若禹打趣道。

「你討打啊！壞人!盡想些不該想的東西！」吳夢瑤說這話的時候，整張俏臉都紅了起來，一邊說她還一邊看了看辦公室的門口，她生怕有人進來或是在門口聽到這些羞人的話。

李若禹也聽出來了，吳夢瑤在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不住地顫抖著，這樣清純的女孩子真是少見啊，李若禹又半開玩笑道：「夢瑤啊，我哪裡壞了？我可什麼也沒想啊，都是你想多了吧？」

「油嘴滑舌！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到現在我都覺得像是在做夢。你知道嗎？從高一那會兒我就開始暗戀你了，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新開學的那天，我的桌位旁邊坐了一個木訥的男生，他看到我就臉紅，連手也不知道往哪裡放，但是這個人很快就俘虜了我的心。他永遠都是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中山裝，留著一個中分頭，長得也不算英俊，更加不會說話，但是他不但學習成績全校第一，而且還是一個極有正義感的人！記得高一開學后不久，有一天晚上下了晚自習，我就一個人回家，天色很黑，街上也沒有什麼人，只有我們學校下了晚自己回家的同學。我家離街上也有幾百米遠，當我走到街道背面的時候，發生了一件我永遠都忘不了的事情。我們學校的幾個二流子學生，在那裡截住我，說是想要跟我玩遊戲。那幾個人說話都是色眯眯的，幾雙眼睛都不住地往我身上亂瞄，我又怎麼不知道他們是想幹什麼呢？我嚇壞了，我想跑掉，卻被他們攔住了，這個時候我真的很絕望，我只能大聲呼叫，可是我喊了好幾聲，也沒有人出現。我知道這次我要完了，被幾個二流子侮辱的話，我還不如去死，甚至我都想好了，如果真是那樣，我就自殺，我不能帶著不潔之身活在這個世界上。正當我被幾個二流子抓住，就要被侮辱的時候，一個人出現了，他很機智，也很勇敢，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一根扁擔，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幾個二流子敲暈了兩個，另外兩個見勢不妙就跑了，但是這個人卻什麼話也沒有說，跟著就跑了。雖然在黑夜中我沒有看清他長什麼樣子，但是我趁他不注意在他背後的衣角上擦了點血，那是我用牙齒咬破手指弄出來的。第二天，我就發現坐在我讓座位旁邊的男同學衣角上有血跡大概是不太明顯，他沒有注意到。但是我的心裡從此就多了一個人！」

吳夢瑤像是在夢囈一般說完了這段故事，她的眼眶也早已被潤濕。最後，她停頓了幾秒鐘，才吐出幾個字：「那個人就是你，李若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