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五章 新的架構(二十一)
第六百三十五章新的架構(二十一)
黎華默默速記著,畢文謙沒有繼續說下去,耐心地等著。
「……文謙,你以前就提過,要持續提高非高等教育的考題難度,如果現在我們把中華民族的法理身份作為個人一系列代表著進步、榮譽、權利的基礎,而這個身份的申請資格又和高中畢業考試的成績掛鉤,這樣一來,十二年教育,特別是高中教育的課本的編撰,還有歷年畢業考試的考題的命題,不只需要慎重,也必然會成為又一個炙手可熱的烤火架了。真要執行,恐怕不是後年也不一定能正式全面展開。」
「那很正常啊!」畢文謙理所當然地點頭道,「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彼此都不是孤立的,從開始著手到全面推行,能在兩年之內完成,那得是驚人的成就了!事實上,我們能夠在5年之內做到,就算及格了。」
「5年……」黎華喃喃念叨。
「自上而下的改革,在技術條件做不到迅速而準確的直接向基層公布政策和原理的時候,任何改革,都有可能在執行中遭遇不同程度的扭曲,這樣的扭曲,在實踐中是可以接受並且及時糾正的。但如果要求得急切了,基層甚至中層就很容易陷入為了改革而改革,為了政績而改革的歪路,那,就必然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陣痛和損傷。」畢文謙沉沉地說,「5年,也許感覺起來很漫長。真一步步走過去,不出現難以挽回的錯誤,也不覺得時間緊迫,就已經是了不起了!」畢文謙提醒著,「黎華,事非經過不知難。江山斑斕,鴻圖如畫,下筆太急太重,不會入木三分,只會戳破畫紙。」
黎華忽然笑了一聲:「不是,文謙,我不是覺得5年太漫長,相反,我是在盤算,僅僅是這麼一隅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人,有能力負責在5年之內做好——既在主觀上希望做好,也在客觀上有能力做好。」
「那,就不是我能說道的了,得是你去思量。」畢文謙轉回了話鋒,「好了,回到教育問題。我們都知道,教育包括高等教育和非高等教育,作為觸及整個社會的改革,我提到的那些問題,不應該把和科研發展緊密相連的高等教育視而不見。那麼,為什麼?」
畢文謙停頓了幾秒,見黎華低頭繼續速記了,便繼續說了下去:「我國目前的高等教育,特別是本科之上,基本都是導師帶學生的模式,這種模式,說穿了,有著強烈的封建時代的學徒制的殘留。導師往往有著絕對的權威,對學生的前途甚至有著生殺予奪的權力。我們提倡著師德的概念,但嘴上的提倡最終只能淪為美好的願景,我們有具體有力的法規政策去懲處那些沒有師德的傢伙嗎?毫無疑問,在這一塊兒,現在幾乎是空白。這不僅會形成導師對學生不合理的榨壓的土壤,也很容易形成科研領域的門閥和山頭主義,最終形成劣幣驅逐良幣的惡性循環——想想總理為什麼說曹小石『最大的弱點就是太會做人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在科研領域,醉心於會做人,就必然難於會做事,少於去做事,在同一個機構里,如果任由野蠻生長,那麼醉心於會做人的人,必然會壓制那些醉心於會做事的人。長此以往,國家的科研發展必然會漸漸停滯,甚至於崩潰。以這些為代表的許許多多的問題,在社會主·義時代,顯然是非常落後,需要深刻改革的。然而,我們現在,每年才招手多少本科生?每年畢業的本科生又有多少會進一步深造?學徒制度是落後,那我們的高等教育在規模上達到了建立新制度的門檻了嗎?顯然,我們國家現今的高等教育在規模上還很小,雖然有著改革的必要性,卻暫時沒有作為當下改革重點的迫切性,裱糊匠的糙活兒先干著就可以了。所以,我暫時沒去提它——我現在是沒提,可黎華,你卻不能忘記觀察和思考。只要我們能保持穩定發展,快則5年,慢則20年,大學生的數量以及其他方方面面的數據就會漸漸有著質的變化,高等教育的全面改革,就必然會成為進一步改革的重點之一。」
聽到這兒,黎華不由笑了起來:「話是如此說,可裱糊匠也不好當啊!那麼,非高等教育的改革,你以前已經說了不少了,今天還有哪些補充的?」
「是啊,我已經說過許多了。今天,我只再說一點兒具體的思路。」畢文謙稍微抿了抿嘴,「黎華,早在1957年,三錢之一的另一位錢老,就提出了『理工結合』的教育思想,他認為,『在高等工科學校中,應當以數、理、化三門課為主,如果這三門課學得透徹了,什麼都好辦。』這個提法,在隨之的野蠻傳播中就走了樣,漸漸成了這些年社會上流行的『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了。學透徹和學好,有什麼區別?所謂學透徹,更玄乎一些,有得知寸心知的味道;而所謂學好,卻相對容易考察比較。只要我的考試分數比其他人高,或者我在考卷上拿了滿分,那我就是學好了——至少,大多數沒有學透徹的人,會那麼一知半解。」
「可事實上呢?真能學透徹數理化,倒的確可以說走遍天下都不怕,而那種考卷上的學好,標榜什麼『不怕』,就不過是自欺欺人了。而且,進一步說,錢老這個說法,其實也有些局限。倒不是說他說錯了,而是他把一些自己的條件默認成了人人都擁有的基礎——錢老本人出生於書香門第,從小有著優厚得讓底層學生絕望的文科教育條件,他在19歲的時候,以中文和歷史雙滿分的成績考進了燕京大學歷史系,而那場考試,他的數理化成績三科加起來才25分。之後,因為918事變,他決定棄文從物,從歷史系轉進了物理系,花了十年多時間,成為了世界級專家。」畢文謙不無感慨道,「『數理化學得透徹了,什麼都好辦』?當然好辦了!可怎麼才能學得透徹?這比起考卷上的『學好』簡直是天壤之別!沒有良好的文科基礎,這往往事倍功半,甚至不可能做到。」
「所以,黎華,我們首先得糾正現在泛濫於社會中的扭曲了人家錢老本意的錯誤說法。」
「然後,考慮到在形式上公平的教育和選拔制度下,來自自身教育資源相對優厚的家庭的學生作為一個群體必然具有明顯的高競爭力,如果任由不管,那隻會造成教育資源的壟斷甚至形成新的階級固化,所以,我們需要在學習態度的引導上想辦法——相比由行政命令規定教師必須在教學中對每個學生一碗水端平,促使學生主動願意去學習的思路,無論是執行的成本還是效果,都會好得多。然而,即使如此,我們現在也沒有資源和條件做到面面俱到,只能又一次簡單粗暴一點兒:在校園文化中樹立學以致用和優秀為尊的風氣。說得直白一點兒,極端一點兒,就是優秀的學生可以獲得各種優越,甚至某種意義上的為所欲為。而什麼才算是優秀?優秀不僅是在主要學科的紙面上的考試能考得好,而是在各個科目領域中學好,更是能學以致用,發現和解決實際問題,甚至創新。」
「我們可以以彭姐姐為例。她是藝術生,音樂這個科目並非一般意義上的主要科目,她能夠18歲轟動京城,也並非她的技術已經冠絕群倫。她真正比同輩的那些高手優秀甚至卓越的地方,是她會認真思考作品的內涵,會主動去創造適合作品的唱法,而不是努力向眾人展現自己在學校里,從老師那兒直接學來的東西。這就是典型的學以致用,也是典型的創新。」
「在樹立了學以致用的概念之後,我們可以給予那些真正優秀的學生方方面面的方便甚至優越,在他們擅長的方向給予他們自主學習的機會,給予他們素質教育的條件。就像以前幾十年裡,大多數人並不能正確辨析『學透徹』和『學好』的差別,以我們現在的教育水平,指望大多數還處於學生階段的人真正理解什麼叫自主學習,什麼是素質教育,不過是不切實際的幻想。所以,在曉之以理的基礎上,更需要的是誘之以利。我們可以在非高等教育體系里系統性的、長期性的組織不同科目的競賽,將優秀的判定的多樣性明確化和正規化,並且競賽的方式方法要貫徹學以致用的理念。對於那些優秀學生,不僅中考和高考可以不同程度的加分,並且在社會活動和生活中可以有更加優越的待遇。比如,我們可以辦理優秀學生榮譽證,一年一頒,憑證可以公交車免費,每個月有一天可以去電影院免費看電影,學校食堂半價,學校內排隊優先,甚至……」畢文謙又停頓了一下,「兩個有優秀學生證的人,可以共同向學校申請……談戀愛。」
「噗……」
黎華一下子差點兒噴了,強閉著嘴巴,兩邊臉頰脹得鼓囔囔的,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畢文謙,憋了好一會兒才哭笑不得道:「你……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畢文謙緊緊抿著嘴,待黎華漸漸止了笑聲,才端起杯子小喝了一口。
「我說了,簡單粗暴,也說了,某種意義上的為所欲為。絕大多數人在學生階段,對於利益的慾望並沒有多麼直觀,也不像許多成年人那樣現實甚至貪得無厭。學生們更像是部隊里的戰士,更在乎非物質的榮譽,而和部隊不同的是,學生往往更無意識地傾向於那些自己有而身邊的人沒有的事物。人們不贊成早戀,很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影響學習。非高等教育階段的早戀,絕大多數集中在高中里,所謂兩小無猜,絕大多數高中生不會為了實際的利益去談戀愛,而是因為朦朧的喜歡。所以,將出現的情況,不會是兩個有資格的優秀學生為了談戀愛而去談戀愛,而是有了朦朧的戀情的兩個學生想辦法成為優秀學生,以及一個優秀學生為了和相互愛慕的人正大光明的談戀愛而努力幫扶。換句話說,這個優秀學生的權利,更像是轅門立柱,給一個奔頭。在實際操作中,我們可以在給了這樣一個奔頭之後,更加理直氣壯地打擊暗地裡的早戀,並且通過調節控制競賽和考試的難度,從而控制優秀學生證整體的數量規模——既不能太少,太少了,就不會在大多數人身邊存在,也就失去了激勵的效用;也不能太多,太多了,就喪失了稀缺性,也就降低了學生們追求的動力。」
聽完畢文謙的解釋,黎華稍微又琢磨了一會兒,又漸漸笑出了聲。
「我說……你這是變著法兒使壞吧?」
「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好不好?」畢文謙弱弱地辯解道。
「得,你說嚴肅,那就嚴肅了。」黎華兩指夾著鋼筆,舉在半空,輕輕搖動,「那麼,還有其他的嗎?」
「……暫時就這樣吧!等回去之後,除了《櫻花大戰》那些事情,我大概會多花點兒時間去瞧瞧京城教委新編的教材……吧。」
「行,那麼,接下來,關於衛生醫療的問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