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 搞事
一隻貓頭鷹偷偷從附近草叢裡探出頭。這處距離定禪天還不算太遠的山坡上,佇立著兩道氣度不凡的身影。其中一名白衣紫發,袖中雙手漆黑,眼如星子清冷,可不就是封劍主嘆希奇。
另外一個人,身形修長面容枯白,雖然五官清雋,但眉宇似有病容。這個人一身黑白淺淡如墨影,頭頂發冠是類似筆硯的樣式,發色黑中帶白,看不出具體多大年紀,卻是曾經關注過秦曉川的冷峰殘月的主人,文武冠冕寂寞候!
兩人一照面,各自有忖度。
寂寞候點一點頭,輕咳數聲,與站在岔路上方的封劍主擦肩而過。
嘆希奇回到自己的居住地點。這時候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所有零碎都已經被歸整完畢。
秦曉川一身白袍飄飄,站在懸崖下方,兩手背在身後,仰頭做深思狀。
「嗯……」
嘆希奇本能察覺不對勁。再一看酒池劍泉,山崖好似窄了一點,原本泉水湧出之處被黑劍插個正著,潺潺清洌正從劍柄處往外流瀉。講真話,下方酒池的清澈程度也好像沒有以前那麼澄白透亮。
封劍主眼神一眯,就見白袍人緩緩回頭。
「你回來了。」秦曉川無限惆悵憂傷。他最後和獨鬼流硬p一場,鬼刃夕痕下手極狠成功脫身,只留他一人在這裡維修善後。
他這是裝會兒逼,不敢扭頭,生怕露餡……
嘆希奇心道,你又有什麼底氣能認為這樣大的改變,居然不會露餡!
劍,插反了。
「哈。」封劍主不動聲色,一聲若有若無的低吟冷笑。
秦曉川心道不妙。就見嘆希奇突然揚袖,那勉強黏合起兩面崖壁的黑劍發出一聲愉快的清鳴,拔空而起!
嘩啦一聲,崖壁外層岩石如門戶洞開,轟地重新變成兩片墜入下方酒池,再度砸起一丈水花。
噗。
泉眼吐了個泡泡,沿著新的崖壁流成一條死蛇。秦曉川掉頭往後跑。錚!盤空而起的黑劍如長了眼,唰地掠光,筆直由上墜下,帶著一往無前的架勢惡狠狠擋住此人去路。
黑劍沒有妖劍那麼靈動,但一手鑄造它的主人多少能感覺出一絲什麼,比如這一刻成功坑到創造者的那種洋溢了整個劍芒的愉悅和激動……這到底是誰家的!
「麥動手啊我可以解釋……」
「吾,等你的解釋。」
嘆希奇無喜無怒,目光深邃一如夜空中環繞天地的星河。
秦曉川從袖子里取出了沾血冰蛾。
蛾子小名樸實,外表也很質樸,乍一看絕不似太過出名的兵器。名劍鑄手金子陵所鑄造的劍,很少有太過華麗的外貌,而內在卻絕對是再華麗也不過。有封劍主之實名的嘆希奇自然獨具慧眼。
秦曉川努力嚴肅:「名劍鑄手的沾血冰蛾,戰利品,素質過硬!」
這個名字不陌生,鑄界流傳已久的千年神話。
「然後?」
「之前毀了你的劍。」
秦曉川訕笑,「這不是想找一柄更好的賠給你么。」
確實是能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前因後果一推測就知道。
嘆希奇目光靜靜注視他的臉。這人態度改變不要太明顯,是與妖心回歸本體完整有關係么?
「送你的!」
地方毀了還可以重建,絕世的劍若是沒了,可再難尋見。封劍主日後吃虧就吃虧在兵器上,那可是赫赫有名天知道為什麼那麼利的聖劍神器!
「吾不需要。」
嘆希奇態度一如往昔。
「蛾子很好用的。」秦曉川大著膽子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哄人,「我不騙你!」
單看外貌,真說不清時光永遠凝固在少年模樣的封劍主與永垂不朽的妖精秦三到底誰更老、誰更小。
但從身高來看……還是不要比了。黑劍驟然閃過一道光芒,無形之風直接削來,在風中削落秦曉川肩膀一縷白髮。
風未止,黑劍被迫而動,似也察覺氣機不對,立即慫了!
雪白髮絲從風中飄落,被白袍袖口一掃,接在秦曉川掌心裡。
嘆希奇表情不動:
「究竟是誰給了你這般底氣,讓你敢與吾這般說話?」
天地無聲!
秦曉川抬起頭。他下意識握了握拳,白髮化做菌絲而消失,一時很想說可不就是你嗎?
「反正劍在這裡。」
沾血冰蛾在陽光下隨手劃過一道冰冷弧度,緊接著斜插入土。
「我送給你了!」
不想再辯地一揚袖,秦曉川大步向前走,與封劍主錯肩而過。黑劍微微顫動,自動自發化為一道烏光跟了上去。
這一去就又是很久很久不會再來。
封劍主獨自站立了一會兒,慢慢向前走了一步,將早已不是實體的半邊漆黑手掌放在劍柄上方。
「也罷。」嘆希奇終究道。
日落月升。
夜色來襲!
貓頭鷹在黑暗裡急急而飛,幾乎化為一道矯健的虛影。
而更前方,御風而行的白袍白髮男子宛如一朵被流風所推盪的雲,用最省力的方式駕馭最快的速度。也許苦境是一個球。但這個球也絕對要比秦曉川前世的記憶中那隻大了不止一輪。
時間與速度賽跑,無形中逐漸拉長,以風一般的速度前進了數十個時辰,而天色赫然還陷入在黑暗中。
秦曉川不偏不倚,剛剛好在清晨來臨的時候趕到了寒食草堂。附近村子里的雞剛剛叫了第一聲。
一直點著燈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心裡焦慮得怎麼都睡不著的舒石公哀聲嘆氣,吹息燈火,就聽見外面有人在敲門。
「是誰?這麼晚是想做啥!」
一開門就看到站在外面毫無形象地揉著眼睛的秦曉川,一臉困的要死的倦怠感:「我這沒有太晚吧?」天都才剛剛亮!
「你你你,你說呢!」
舒石公心頭一跳,吹鬍子瞪眼連忙左右看,再趕緊將人引進屋內,「再不來,吾就去找憶秋年將所有計劃和盤托出!唉呀唉呀,你真是大麻煩!」
如果不是為了鬼隱,一心惦記著和水水的水婆一同退隱過逍遙日子,舒石公怎麼都不可能答應在這裡等待秦曉川。
如果不是因為當年封靈島那場爭鬥,被封印的鬼隱一方仍然沒有放棄奪取留在舒石公眾兄弟手中的半張機緣圖,一生最怕麻煩的舒石公怎麼都不會再和秦曉川這個麻煩精再說一句話!
「來搞事。」秦曉川一揮手。
舒石公:「你住嘴。」
「又沒人在,怕什麼!」
「隔牆有耳!」舒石公謹慎異常,手中掐訣,術法隔絕空間,繼續唉聲嘆氣,「上當上當。吾已按照你的說法去知會了憶秋年,接下來再怎樣做?」越想越覺得心裡忐忑,「吾先警告你,不準將吾那水婆牽扯在內!」
「我知道。」秦曉川攤開手,「這事還是要憶秋年配合。」
「啥!」
舒石公反應激烈,做了虧心事一般跳了起來。
「你不會以為真的能夠瞞過劍痞那人吧?」
秦曉川在別人的事情上倒是不糊塗,很理智,放在自己身上總是出亂子,「喂,說好的,你要是退縮我就去打你老婆的主意啊!」騙鬼隱出面綁架珠婆婆再讓哭唧唧的舒石公被迫入伙也很贊。
「你你你!」舒石公抬手指。
「所以究竟是要劍痞幫什麼?」這兩人湊一起裝神秘已經裝半天,門口外面的人摸著鬍子等得已經想嘆氣。這聲音很熟悉,悠然悠然,一如天際晃悠的白雲,「舒石公,你可以再說大聲點。」
術法只針對屋外,對一開始就在屋子裡的人沒效果啊!
秦曉川:「剛剛就想跟你說,人我已經邀來了。」
舒石公一臉僵直地轉過臉。
「喲。」
已經完全恢復,又是洒洒脫脫的一個人,劍痞憶秋年抖抖袖子,站在已經冷掉的燈燭旁邊:「你之前趁吾受傷,偷偷想拿機緣圖的事情吾已經知道,還有什麼是需要隱瞞劍痞的嗎?」
「憶秋年啊你聽吾講……」舒石公趕緊解釋,生怕自己的行為會造成兄弟失情。
「事情是這樣的。」秦曉川半途接過話題,「我有拜託舒石公前輩一件事。」
「嗯。」憶秋年撫鬍鬚,「事關機緣圖?」
「是殺鬼隱。」舒石公道。
秦曉川點頭,「應該是說,要怎麼真正殺死誰都不信且很會化身的麻煩精。」
「有意思。」這描述針對鬼隱還算有點恰當。
熹微晨光從窗外照射入,憶秋年朝旁邊一讓:「那介意吾再加入一個人嗎?」
這就不小心露出了站在更裡面黑暗中的欲蒼穹。